在此同时,洛阳城中。
巡街的皂吏挨家挨户敲开了洛阳百姓的门。
这些皂吏虽然也算是大晋的编制,但都是最底层,干着最吃力不讨好的活,平时官老爷作威作福的骂名也都得由他们受着,可是他们啥好处也没有,可谓两边不讨好的角色。
民怕官,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从以往的情况来看,皂吏上门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肯定是犯事儿了。
哆哆嗦嗦的将门打开。
但让人意外的是,敲门的皂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能不灿烂吗?他们可是来做好事的,说不得以后洛阳的百姓会对他们这些最底层的皂吏完全改观,说不得他们以后在街上巡逻还能被虚寒温暖,想到这种情况,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也不等对方惊恐皂吏为何上门,就从旁边的一个箱子里面拿出一颗蛋就递了上去,“这是陛下的儿童基金给有孩子的家庭赐下的鸡蛋,每户一颗,收好了,这可是陛下御赐的鸡蛋。”
陛……陛下御赐的鸡蛋?妈呀,他没有听错?
说实话,接着塞过来的鸡蛋都有点懵,不是他们家谁谁谁犯事儿了
或许是太过懵逼,条件反射的出口,“这两天不都在传陛下开那些铺子,与民争利,简直就是搜刮民脂民膏,怎么还送上鸡蛋了?”
话还没说完,那皂吏脸上表情一变,“胡说八道。”
这种事情,私底下偷偷说说或许还没什么,但拿明面上被别人听去了,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皂吏特别的开明,就当没有听到,说道,“陛下开的铺子和其他商人的能一样?陛下说了,他的铺子获取的钱财,抽出三成用在儿童基金里面,知道儿童基金是啥吗?”
“陛下的儿童基金,会根据陛下那些铺子的盈利情况,每隔一段时间给有孩子的家庭发鸡蛋,用陛下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
“对了,是这句,我们大晋再穷,也不能穷了孩子。”
绘声绘色,好像他亲耳听到的一样。
皂吏脸上的表情都高傲了起来,“以后啊,你们家的孩子,都可以自称是吃着陛下御赐的鸡蛋长大的。”
吃……吃着陛下御赐的鸡蛋长大的?
妈呀,他听到了啥,他家里孩子这么金贵?陛下御赐,那可是多了不起的东西。
那皂吏说完,然后抬着一筐子鸡蛋扬长而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耀武扬威,而又理所当然。
而拿着鸡蛋的百姓,突然就觉得这鸡蛋沉重无比,它哪里还是普通的鸡蛋,它可是陛下御赐的。
虽然说,他家孩子突然变成了吃着陛下御赐的鸡蛋长大的孩子,这实在太夸张了,一颗鸡蛋怎么可能养大一个孩子,但这话听着,他妈的就是顺耳,他们家孩子可金贵了,是陛下手里的金宝贝。
不得不说,司马煜这次是真的将周复礼的话听了进去了。
虽然每家每户就一颗鸡蛋,但整个洛阳算起来,那也是需要花费不少的,才开张几天的铺子怎么可能赚这么多。
但为了收割民意,司马煜这次是倒贴了不少,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不过他最近狗皇帝的名声实在太响亮了,再加上最近有人拿他开串串铺子的事情推波助澜,他不得不拿出点行动。
用收割民意来形容绝对没有半点问题,就是收割。
什么减租减税,对大晋的百姓来说都不痛不痒,但一颗御赐的鸡蛋就不一样了,对大晋的百姓来说,对他们再好都不如对他们家里的孩子好。
一时之间,司马煜的儿童基金的话题如同旋风一样卷席整个洛阳城。
什么狗皇帝,什么搜刮民脂民膏,全都被儿童基金和这一颗鸡蛋的话题所取代。
“原来陛下开铺子,为的是儿童基金啊,和那些只知道赚钱的商人完全不一样。”
“啧啧,我大晋再穷,也不能穷孩子,听听,陛下这话简直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
“陛下这是在替我们养孩子啊,我们得让陛下的铺子多赚一些,反正又会用在我们家孩子身上。”
“啧啧,我们家孩子可是吃着陛下御赐的鸡蛋长大的。”
话题如同旋风过境,一点都不夸张,古时候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又直接的手段。
整个洛阳,在第一时间闹翻了。
而此时,隆庆殿中,老陛下还在瞪着眼睛听司马煜解释他开的铺子怎么就不是商人赚取钱财的勾当了?他倒要听听司马煜能扯出一些什么歪理来。
隆庆殿外,那些谏臣也是越喊越有劲,生怕老皇帝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这时一位老公公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隆庆殿,路过跪在殿门口的一群谏臣时,不知道为什么表情特别的复杂。
然后走进殿内,靠近老皇帝,小声的说着什么。
老皇帝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公公,然后又看向司马煜。
甚至还兀自不信的对老公公问道,“真是煜儿办的?”
“是。”老公公答道。
老皇帝:“……”
所有的争端,都在说小皇帝搜刮民脂民膏,与民争利,但如果作为“受害者”的百姓都不计较了,还争相称赞,那外面那些谏臣岂不是跟小丑无异?
老皇帝:“……”
他这儿子咋就突然开窍了?平时蛮横,那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蛮横,今天可是蛮横得将所有人的脸都打肿都没有人敢说二话。
司马煜那是昂首挺胸走出隆庆殿的,妈的,当了三年皇帝,处处受人节制,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吐气扬眉的。
“啧啧,周复礼果然是向着我的。”边走边嘀咕。
路过殿外跪了一地的谏臣,那是目光都不带瞟上一眼的。
看得一群谏臣有些摸不做头脑,情况不对啊,以老皇帝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陛下。
正要再次声嘶力竭地上谏,老公公走了出来,“各位大人,太上皇让奴传话,莫要……莫要再跪在这里丢人显眼了。”
远处的司马煜,走路都差点蹦了起来,让你们一天天和他作对。
然后又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瞬间又变成了苦瓜脸,为了应付这次的情况,他本来就不丰厚的小金库,现在更加干瘪了。
说出来不怕丢人,他连打赏的小钱都快没了。
不过,有那些个生意正浓的铺子,每日应该也有些进账。
这么想着心里才好受一点
“啧啧,如今是我最风光的时候,怎么也得让周复礼来看看才行。”
以前不就是周复礼最看不上他嘛,觉得他哪里都不好,每天从早训到晚,但现在看看,他做得多好。
他要在周复礼面前刷新一番以往的认知,显摆。
如果有尾巴,司马煜现在的尾巴一定是翘得老高的。
认认真真的拿来一个帖子,开始写请帖。
“周复礼啊周复礼,今儿个就让你长长眼,看看你一天训到晚不长进的小皇帝,也有老牛翻身的一天。”
想到周复礼一个劲的夸他,司马煜连睡觉时嘴角都是裂开的。。
第16章 打闷棍的周复礼
司马煜在洛阳斗智斗勇的时候,周复礼也没有闲着。
院子内的大榆树下,桌子凳子摆得整整齐齐的。
周复礼趁着天气好,正在练字。
“小板凳,我这幅字写得如何?”
“小圣人的字写得特别好看,是小板凳看过最漂亮的字。”小板凳这个小马屁精,伸着个嘴嘴就道,其实他认识啥字啊。
周复礼一笑,“小板凳,你爹的伤好了吗?”
小板凳眼睛都笑弯了,“我爹吃了郎中的药,现在都能下床走动了,要不了多久估计都能上山砍柴了。”
这段时间绝对是小板凳最开心的时间,不仅能吃饱饭了,他爹的病也好了,他娘也不会半夜一个人偷偷哭了。
小孩子一般都是坐不住的,但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周复礼练字都能高兴半天,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时一旁的几个孩子传来声音,“小板凳该你推磨了,你推吗?”
几个孩子正在院子中排着队推磨,将晒好的蝗虫磨成粉,然后装进麻布口袋里面,都磨了好几麻布袋子了。
磨是周复礼让人新买的一个,专门用来磨蝗虫粉。
小板凳起身就往石磨那边跑,“小圣人,我去推磨啦。”
周复礼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些孩子觉得推石磨特别好玩,在院子里面排着队抢着玩,谁也不让谁。
孩子的乐趣果然不是大人能理解的。
周复礼将写好的字交给正在旁边小凳子上研墨的知墨,“收起来吧。”
知墨小古板规规矩矩的接过,小圣人终于不将写的字烧了吗?在他看来这样才是正常的,这几天小圣人都不知道烧了好多字了,都堆积了好几盆灰。
周复礼经过这几天有意识地加强练习说话和写字,现如今,只要注意一点,他说话的速度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连字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都是他这具身体以前会的东西,脑子中也存储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再加上肌肉的记忆比想象中神奇得多。
周复礼又向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算算时间,不出十天,他的那些鸭蛋应该也快孵出来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周复礼有些皱眉地看向桌子上的一张请帖,落款豁然就是司马煜。
“这狗子突然给自己发一张请帖是什么意思?”
司马煜不应该正忙活着用自己教给他的方法充实小金库,收割民意去了吗?
洛阳闹得沸沸扬扬的儿童基金连他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听说了,每天有不少吃货专门跑来这里,到小板凳他们那个铺子吃串串,将洛阳的消息传了过来。
周复礼皱着眉,如果是别人的请帖,他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拒绝,但这可是皇帝的请帖。
拿起请帖,“也没有写个具体的事由,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张请帖让自己去一趟。”
他们现在井水不犯河水,更进一步来讲的话,自己勉强还算帮他解决了两个比较麻烦的事情,再怎样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为难自己吧?
或许是为了说服自己,周复礼这样想着,这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周复礼想着,他现在说话也差不多恢复到正常人水平了,写的字也能见人了,只要不让他当场吟诗作对,凭借脑子中对自己生平的了解,也不用像刚开始那样步步维艰。
就司马煜那学渣,也不可能邀请他去什么诗会词宴,司马煜对这些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倒不用担心碰到这种场面。
“看来是避不开了,去就去吧。”周复礼无奈地说道,“正好慢慢将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一个道理,一味的逃避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得融入进去。
既然决定去洛阳,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清楚。
比如柴房里面的鸭蛋,院子里面正晒着的蝗虫等待。
这些本来就是由这些孩子在弄,最多让他们注意一点就行。
周复礼让小板凳和铁蛋领头,带着这些孩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将这些事情弄好。
小板凳和铁蛋高兴得不得了,他们感觉他们走上了人生的巅峰,小胸口拍得啪啪的。
……
第二天一大早,周复礼就带着知墨,让张叔和林大娘准备好马车,向洛阳而去。
小奶狗海棠也交给了一群孩子照顾。
阔别洛阳将近一个月,再次回到这里,周复礼别有一番感受。
对于这座古老的都城,其实周复礼都还没有怎么来得及看,虽然储存的记忆中这座城池已经十分熟悉,但那毕竟是记忆,和亲眼看到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明明是上午明媚的阳光,周复礼却觉得眼前的古城有些日落西山的压抑,压在大晋百姓头顶的蝗灾一天不解决,他们就不能真正敞开胸怀。
马车驶进城中,这才多了些活力,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贩的叫卖声……
马车正准备向皇宫驶去,却被一迈着小碎步的阴脸老者拦住了。
“小圣人,贵人在那边等着,还请移步跟奴家过去。”
这老者虽然穿着便服,周复礼却认识,一直跟在司马煜身边的那个老公公,姓洪,别看他老得脸皮都起皱子了,就像随时都要进棺材一样,但连周复礼的老师左相王雍都要称一声洪公公,是宫中的老资历了,不仅跟随过老皇帝,连祖皇帝都是他服侍在身边,现如今又跟在了司马煜身边。
周复礼有些惊讶,司马煜邀请他的地点居然不是在宫里?
这倒有意思了,也不知道司马煜在卖什么葫芦。
不过,洪公公都出面了,周复礼也不用起疑,作了一礼,“烦请公公带路。”
洪公公侧身让过,不敢受礼。
都说周复礼是读书人的教条,是礼仪的丰碑,那么这位洪公公绝对就是宫里规矩做得最严苛的那一位了。
在一家铺子面前停了下来,周复礼鼻子动了一下,表面毫无波澜,心里却有些惊讶,这铺子该不会是……
果然,随着走进铺子,那火辣的味道就铺面而来,这是一家串串铺子。
所以堂堂大晋的陛下,邀他在一家串串铺子见面?这……
而且看这挤得满满当当,喧闹的场面,连食客都没有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