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门被人掀开,荣焉抬起头,看见是李页走了进来,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去看手里的书册。
他捧着一本兵法已经看了一上午,却只觉得头昏昏沉沉,更觉得焦头烂额。
“前面可有消息传回来?”荣焉将手里的兵法随手扔开,朝着李页问道。
李页瞧见荣焉干涩的唇,伸手倒了杯水递了过去:“接连尝试了两次进攻都被抵挡下来。天庸关的地势占了很大的优势,常用的攻城手段一时没办法奏效。不过我们毕竟占据人数的优势,粮草又充足,就算围而不动,也能困死城中那些人。”
说到这儿,李页又犹豫了一下:“不过这样就要耗费太多的时间,若是仅一个天庸关都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话,对士气也是很大的打击,接下来的路也不会好走。所以梁将军他们应该会想要速战速决。”
听见梁稷的名字,荣焉眼中有微光闪过,他喝了口水,湿润自己的嘴唇,觉得喉咙也舒服了许多,下意识地朝着帐门处看了一眼:“所以他还未打算撤军?”
“是的。”李页皱着眉头想了想,“搞不好要拖到晚上了。”
荣焉发出一声若有似无地叹息:“知道了。”
夜幕低垂,正是人困马乏,昏昏欲睡的时候。
天庸关外杀伐声突起,火把的光亮映红了天际。徐军一改白日的气馁,朝着天庸关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进攻。天庸关内的魏军在这时才真正意识到,白日里的两次进攻,不过是徐军的试探,真正的大战,在此刻才真正开始。
这一仗持续了大半夜,眼看天光将亮,天庸关外的厮杀声才渐渐消止,在帐中辗转反侧的荣焉终于掀开帐帘出了门。
李页正守在帐外,见他只穿了一身单衣,不由劝慰道:“殿下,晨间凉的很,您还是回帐中去吧?”
荣焉却不回答,只是朝着天庸关的方向望去:“都结束了?”
“嗯,结束了。”
“胜了?”
“胜了!”
荣焉仿佛卸下心间的大石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在营地内转了一大圈后,干脆在帐门外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就地坐了下来。
李页见劝阻不成,又不能真的将人扛进帐中,只好自己进去拿了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而后守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殿下,您是在等梁将军吗?”李页坐了一会,颇有几分百无聊赖,回头却发现荣焉仍盯着营门的方向,不由问出了声。
荣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很明显?”
“您与军中的其他人也再没什么交集了。”李页道,“得知了战果还要在这儿等着,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是等梁将军了。”
荣焉低头,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没有回答。
小半个时辰之后,沉寂的营地又热闹起来,大胜而归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地回来,荣焉一个一个地瞧过去,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李页眼见着他脸上愈发失望,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叫住了一个正要回营帐的士兵:“你们梁将军回来了吗?”
那士兵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而后摇头:“梁将军好像还在天庸关,要打扫战场,收编俘虏,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
李页道了谢,低头朝荣焉小声道:“殿下,您一宿未睡了,不如先回去歇会,等梁将军回来我再叫您?”
荣焉微沉默,最后只是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页正犹豫间,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回过头来只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刚好遮住了初升的朝阳。
李页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惊道:“梁将军!”
梁稷身着明光铠,同色的头盔托在手中,发束凌乱,脸上和身上都满是深色的血迹,沉默地站在那里,带着让人畏惧的肃杀之意。
可就是这样一个宛若杀神之人,开口却格外的温柔,他在荣焉面前蹲了下来,甲胄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响,而后他轻轻道:“怎么坐在这里?小心着凉。”
荣焉微仰着头,逆着光看着梁稷的脸,视线从他脸上一点一点的扫过,确认那上面的血迹并不是来自于他本人后,由转到了身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将梁稷打量了个遍。
梁稷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我知道。”荣焉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递到他手里,声音是难得的轻缓,“去洗洗吧。”
而后,顿了顿:“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来了,开始困了起来,差点写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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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梁稷低头看着手里的锦帕,唇角慢慢漾出温柔的笑意:“我去洗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荣焉脸上,又多了几分心疼,“答应过你我就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你不必担心。”
荣焉一时沉默,扭过头刚好跟李页茫然的目光相对,立刻背转过身去:“我要回去休息了,你自便吧!”
梁稷盯着他隐隐发红的耳尖,慢慢勾起唇角,好脾气道:“好。”
荣焉敏锐地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笑意,立时回头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进到了营帐之中。
梁稷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锦帕,面上是无尽的温柔。
李页目送荣焉离开,回过头刚好将梁稷的神情收入严重,讶异地瞪圆了眼睛。梁稷察觉到他的注视,目光转到他身上,轻轻点了点头:“李侍卫还有事?”
李页微沉默,突然双手抱拳朝着梁稷施了一礼:“多谢梁将军。”
梁稷微挑眉:“李侍卫因何这么客气?”
“不管徐国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梁将军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我家殿下,我都应该向您道谢。”李页沉声道。
“不必了。”梁稷朝着他身后的营帐看了一眼,而后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况且我,甘之如饴。”
说完,他将那块锦帕小心翼翼地收好,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斑驳的血迹,摇了摇头:“我先去洗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其他的,容后再说。”
李页站在原地,看着梁稷离开后,稍犹豫自己要不要也回去休息一会,身后的帐门再一次打开,荣焉探头出来,视线在李页身上稍一停留,就朝着四周看去:“他人呢?”
李页下意识地伸手指了指梁稷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去河边了。”
荣焉顺着看了一眼,似乎是纠结了一下,而后从帐中出来,伸了伸胳膊,状似随意开口:“过了时间睡不着了,我去随便转转,你回去休息吧。”
福至心灵间,李页格外识趣地点了点头:“晨间风凉,殿下记得穿外袍。”
荣焉听话的穿好了外袍,一路从忙忙碌碌的营地之中穿过,往河边走去,还没等靠近,就一眼看见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梁稷脱掉了身上厚重的甲胄,裤腿高高挽起,打着赤膊站在河水里,正弯着腰在洗披散开来的长发。
晨间的河水微凉,时不时地还有微风吹到身上,荣焉不自觉地就拉紧了身上的袍衫,站在水里的那个人却像没有知觉一样,兀自忙碌。
不想打扰到那人,荣焉便放轻了脚步,然而还没走几步,梁稷突然就直起了身子,猛地回过头来:“谁在那儿?”
荣焉:“……”
他不自觉地朝着梁稷宽厚结实的胸膛看了一眼,跟着装作不在意地扭开了视线,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瓮声瓮气道:“是我。”
梁稷原本冷淡的表情立刻就和缓开来,他朝着荣焉弯了唇角:“不是回去休息?”
荣焉搬出方才准备好的理由:“睡不着,出来随便转转。”他朝着四周看了看,最后在河边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径直走过去在上面坐了下来,“你洗你的,我……就是来河边吹吹风。”
梁稷瞧着他的样子,眼角弯了起来,露出好看的弧度。正当荣焉对着那个笑容失神的时候,梁稷竟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随手拾起自己方才扔在河岸上的换洗衣袍,从中挑出外袍披在荣焉身上:“当心着凉。”
荣焉微仰头,与梁稷目光相对,一双眼睛澄澈而明亮,只看得梁稷有些恍然,就当他忍不住倾身,慢慢低下头的时候,荣焉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梁稷。”
梁稷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怎么?”
“你头发上的水滴在我脸上了。”荣焉说着话,用指尖轻轻在脸上抹了一下,伸到梁稷面前,“你看。”
梁稷盯着那根白皙纤瘦的手指,喉结轻轻地抖了抖,最后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向后退了一步:“我去清洗,你坐一会吧。”
高大的身影慢慢离开,也带离了方才给荣焉的压迫感,他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下,而后抓过肩上的外袍,将自己整个人裹在其中,用手托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河中间的那个人。
想起梁稷方才有几分气馁的神情,荣焉忍不住勾起了唇,笑意从眼角眉梢弥漫开来。
明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梁稷却坚持没有回头,他就着水流,又清洗了一遍长发,而后开始清洗身上的血迹。晨间的河水侵人肌骨,梁稷却浑不在意,安坐在身后的那道人影,让他心底莫名就多了几分暖意。
河水淙淙,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偶有清脆的鸟鸣响起,竟是难得安逸的晨间时光。
梁稷将身上的血水冲洗的干干净净,才转身回到岸边,发现荣焉仍安坐在那块石头上,身上披着梁稷的外袍,一只手紧紧的扯着两襟,另一只手托着下颌,不知何时已进入了梦乡。
这个姿势并不怎么舒服,但是荣焉却睡得格外的安稳,连梁稷走近都没能将他从睡梦之中惊醒。
无知无觉的天真模样,与前世格外的相似,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梁稷看着眼前人的睡颜,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最终只是咬了咬唇,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拾起干净的衣袍,走得稍远了一些,以免惊醒那人的好梦。
等梁稷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擦去头上的水珠,穿好鞋袜再回到河岸边的时候,荣焉兀自安睡,偶尔随晨风晃动几下身子,却也不能让他睁开眼睛,就好像下一刻跌进河水里也无法将他吵醒。
梁稷将自己还未干透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将荣焉拦腰抱起,朝着营地走去。
刚刚大战得胜,朝阳温柔,晨风和煦,周遭一片安宁,心爱之人在怀里。
梁稷想,前世今生种种波折之后,还能有这样的一刻,自己也该知足了。
营地之中的喧嚣已逐渐散去,激战了一整夜的将士们吃过早饭后,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帐中休息,偶有巡逻的兵士看见梁稷远远地走来,立刻退避开来,根本不敢去看他怀里究竟抱着的是谁。
梁稷一路不受打扰地走进了营地,眼看荣焉的营帐近在咫尺,身旁的营帐里突然有一人走了出来,与梁稷四目相对后,下意识地开口:“梁将军。”
跟着注意到梁稷身上的衣着,还有他怀里正安睡的人,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这是?”
梁稷的面色格外的平静,搂着荣焉肩膀的手指却紧了紧。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平静道:“孙主簿起得倒是很早。”
孙翌没有得到回答,只是微抿唇:“习惯了每日晨间起来出去走走……大夫说,这样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梁稷点了点头:“应该应该。”他向旁侧了一步,给孙翌让开了前路,“那我就不打扰孙主簿了。”
孙翌摇头,目光又朝着正安睡的荣焉看了一眼,轻轻摸了摸自己藏在袖中的断手:“听说梁将军昨晚率军激战一夜,大胜而归……将军还真是英勇不凡,让人佩服。”
“孙主簿过誉了。”梁稷偏了偏头,“还有事?”
“没有了。”孙翌话落,从梁稷身边走过,径直朝着营外走去。
梁稷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有那么一刹那间,眼底有无限的杀意蔓延开来,却在低头看见怀里那个人时又慢慢消散。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眸光微微闪烁,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将人径直抱回了自己帐中。
身为行军总管,梁稷的营帐却显得格外的简陋,若不是还要处理军务,商议军情,他这帐中可能只需要有一张床榻。
梁稷将荣焉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又伸手扯了被子盖在他身上。睡梦中的荣焉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换了个地方,眼皮轻轻颤了颤,几欲醒来。梁稷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轻声道:“我在这里,你睡吧。”
荣焉好像听见了梁稷的话,翻了个身,果然又安睡起来。
营帐内静得只能听见荣焉清浅的呼吸声,梁稷看着他的脸,也涌起了几分睡意。犹豫再三,他终于在床榻边坐下,低头看了荣焉一会,终于下了决心,挨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