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古代架空]——BY:贺端阳

作者:贺端阳  录入:07-30

  圣旨的后半部分全是对荣焉的安抚,在诸多担忧关切的话后,以荣焉为使团的负责人,代表魏国完成之后的朝贡。
  荣焉磕头领旨,脑海中浮现出荣玄写这道圣旨时不情不愿的样子,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圣旨宣读完毕,使团的人纷纷散去。
  “方大人,”荣焉将手里的圣旨抛起,扭头看了一眼刚刚被戴上枷锁的方渠,收回视线时刚好接住圣旨,“我预测的可还准?”
  方渠终于瞧了过来,他动了动被禁锢住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荣焉:“你以为摆脱了使团的人,从此躲在徐国就高枕无忧了?”
  荣焉晃了晃手里的圣旨:“方大人这话可太不讲理了吧?难道是我自己想背井离乡躲来徐国从此看人眼色过活吗?”
  方渠看了他手里的圣旨一眼,突然向前走了几步,直凑到荣焉面前,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你自己想来徐国你心中有数。以前只要你安守本分,陛下是会让你活下去的。现在是你给自己选的死路!”
  “方大人,”荣焉歪头,笑得天真,“那你觉得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安守本分?”
  见方渠迟疑,荣焉收敛了笑意继续道,“荣玄之前不杀我到底是因为不想杀我,还是他眼下内忧外患没精力为了杀我的后续收尾?就算我夹着尾巴苟且地活着,将来某一日等他缓过神来,我随口无心的一句话,都可以成为他的杀机。既然都是死路,换个方向走走,说不定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生?”方渠站直了身体,眯着眼看荣焉:“现在杀你确实要费些功夫,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人活在世,难免有意外发生。而且今后你在徐国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宗室也没办法归咎给陛下,陛下可能还要谢谢你的成全。”
  “那我倒是要谢谢方大人提醒了。不过,之前没出魏国的时候杀我那么容易,你们不是也没得手吗?我这人啊命硬的自己都料想不到。”荣焉笑眯眯地拍了拍方渠的手,“方大人还是回去想想,怎么面对大理寺吧,你说,若是宗室借题发挥的话,荣玄还保不保得住你呢?”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回身塞到几步之外的侍卫手里:“二位,看在我的面上,回去路上要对方大人多加照拂呀。”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伸手收了那个钱袋。方渠朝着他们二人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拍过的手,手掌握紧成拳,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荣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人一路出了驿馆,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圣旨,发出一声嗤笑,转身回了驿舍。
  不知荣玄做了什么让步,徐国朝中对魏国“假质子”之事绝口不提,若无其事地举行大典收纳了魏国朝贡,还在当晚设宴武德殿,款待魏国使团。
  荣焉换上了魏国朝服,在宫门前下了马车,被人引着往武德殿走去。
  前世的时候荣焉并没有这个待遇,寿光帝对他这个失了势的小质子并不感兴趣,不管是朝贡大典还是当日的晚宴,他都没有资格出席。
  他在徐国待了那么久,只进宫一次,再没能活着出来。
  徐国的宫殿一如记忆里那般气势恢宏。
  荣焉在武德殿门前顿住脚步,仰望面前高高的阶梯和巍峨的宫殿,还有在大殿门前不知在等候谁的梁稷。
  除了白日在大典上偶然一瞥,荣焉又有好几日没再看见这个人,此刻天色昏暗,却仍能一眼就认出那个有些模糊却依旧高大挺拔的身影。
  “瑄王殿下!”
  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荣焉转过头,唇边浮现出几分浅笑:“纪王殿下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
  “荣焉!”高淳也不客气,“宴席马上就开始了,怎么站在这儿?”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徐国的宫殿,所以想多看几眼长长见识。”荣焉偏头才发现高淳身侧还有个人在,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唇边的笑意立时消失的无影踪,“这位是?”
  “这位是孙翌,我王府的主簿。”
  孙翌看起来清瘦而又苍白,是一副十分明显的文人长相,一双眼却格外地有神,目光紧锁在荣焉脸上,半晌才开口问好:“瑄王殿下。”
  荣焉盯着他那张憔悴的脸看了一会,视线向下停在在他右腕处——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道陈旧的创口,应该是在很久以前被人用利器削掉了整只右手。
  荣焉突然觉得自己早就消肿痊愈的右腕又疼了起来,不自觉地用左手去揉。
  “瑄王殿下这是何意?”孙翌将自己的右臂藏在身后,紧紧地盯着荣焉的动作,声音也冷了几分。
  荣焉低头看了一眼,住了手:“前些时日右手不小心受了些伤,最近可能受了寒,突然疼了起来。”他将手也负在身后,“早就听闻纪王殿下府里有一能人,今日终于得见,失礼了。”
  高淳目光从他俩面上来来回回掠过,而后笑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先入席再深聊也来得及。”
  孙翌看了荣焉一眼,也不再理会高淳,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台阶。
  高淳慢了几步走在荣焉身侧,低声道:“孙先生早年间吃了许多苦楚,落下一身病,右手也被人砍断,因而性情大变,脾气古怪。方才大概是以为你在嘲笑他,所以失了礼数,还望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见怪。”
  “先前听闻徐魏一战中,纪王殿下帐中有一能人屡献奇谋,打得魏军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荣焉抬头看了看几步之外孙翌的背影,“我还想着这等能人,等到了徐国一定要结交一二,没想到今日刚见面就把人得罪了。”
  高淳笑了一声:“这倒好说,孙主簿虽然性子怪,却好酒,待会宴席上你与他痛饮几杯,这些不愉快也就忘记了。”
  荣焉弯唇:“好啊,待会有劳殿下帮美言几句。”
  二人说着话,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跟还站在这里的梁稷打了照面。
  梁稷视线从这二人面上稍作停留,躬身施礼:“纪王殿下,”他顿了一下,望向荣焉,“瑄王殿下。”
  荣焉有刹那的凝滞,而后笑了起来:“梁将军还真是客气,与纪王殿下相比,我算什么殿下!”
  梁稷沉默,没有应声,倒是高淳笑着摇了摇头,转向梁稷的时候语气和缓了几分:“天气这么冷,容之怎么等在这里?”
  梁稷朝着荣焉看了一眼,道:“原本正要进去,瞧见瑄王殿下在下面发呆,就多看了几眼。”
  荣焉诧异看他,梁稷已经收回了视线,平淡道:“正好跟二位殿下一起。”
  高淳笑着应了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臂,三人并肩进了大殿。
  武德殿内热闹非凡,四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尽悉到场,荣焉一身魏国朝服,方一步入大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梁稷也忍不住侧目。
  荣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与前世那个天真单纯的有些怯懦的小质子迥然不同。他在大殿中央停住脚步,淡定自若地回视每一道视线,良久,指了指前方的一处空位,坦然道:“那儿是我的位置?”
  高淳跟着看了一眼,招呼了一个内侍过来:“伺候瑄王入席。”
  荣焉朝高淳道了谢,施施然而去。高淳看着他坐下才收回视线,转头发现梁稷仍盯着荣焉的方向,目光幽深,不由开口:“容之?”
  梁稷回神:“殿下有事?”
  高淳看了他一会,笑着摇头:“在想什么?”
  梁稷最后朝着荣焉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只是愈发觉得那魏国质子非比寻常,怪不得殿下与之交好。”
  高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低头沉吟了一下:“父皇马上就到了,入座吧。”
  梁稷点头:“好。”


第9章
  武德殿内轻歌曼舞,杯觥交杂。
  荣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盏上的纹路,状似在看面前的舞者,目光却有些涣散。
  寿光帝在武德殿待了一会便借口身体不适,将这场宴席交由太子高淙,自己先回了长乐宫,原本被拘着的文武百官倒逐渐放纵起来。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魏人,这场宴席的主角,荣焉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焦点。他本就酒量一般,几盏酒入喉便已微醺,却仍旧面色白皙,言语清楚,竟是无人察觉。
  除了梁稷。
  自进到这武德殿中,梁稷的目光几乎没从荣焉身上移开,别人已酒过三巡,他却始终端坐在那里,滴酒未沾,不动如山。
  荣焉每每转过视线,都会对上对方几乎是审视的目光,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逐渐淡去了几分。
  梁稷这是在防着他?
  荣焉突然起身,朝着歪坐在御座下首的太子举起酒盏:“在下在魏的时候,就一直仰慕太子殿下,现在来了徐还望殿下以后多多照拂!”
  话落,他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手臂随意转了转视线,果然瞧见那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荣焉从心底发出一声轻笑。
  高淙原本一个人一面赏舞一面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见荣焉起身,也举了举手里的酒盏:“父皇交代过的事,本宫岂敢不从?更何况……”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对面的高淳:“是吧,二弟?”
  高淳正侧头跟身后的孙翌说话,下意识转头:“皇兄说什么?”
  高淙喝光了杯中酒,晃了晃空空的杯盏,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瞧见你们有说有笑的进来,想着你们关系应该还不错,随口问问。”
  高淳面上笑意不减:“前段时日父皇派我接待魏国使团,与荣焉有了些交集。”他说着朝着荣焉看了一眼,“他性格跳脱直率,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荣焉翘起一面唇,又给自己添了杯酒:“近段时日有劳纪王殿下关照,我也该敬上一杯酒才是。”
  高淳笑得温和:“不必这么客气。”
  一抬手臂,也饮尽了这杯酒。
  高淙看着他们二人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言,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喝着。
  歌舞曼妙,酒意正酣。
  紧闭的大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半大的身影探头进来,有些好奇地看着殿内的一切。
  “谁在那儿?!”
  一道低喝突兀而起,惊动了那个身影,也惊扰了大殿中的人,一时间歌停舞止,所有人都侧耳听着殿外的喧哗与吵闹。
  高淙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示意身后的内侍:“去看看怎么回事?”
  内侍匆匆而去,很快便又回来:“禀太子殿下,是三殿下不知何时偷偷跑到了殿前,侍卫发现之后要带他回去,但三殿下不愿,侍卫不敢为难,这才闹腾起来。不过已经派人去昭宁宫请三殿下的乳母了。”
  “外面风寒露重的,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外面等着。”高淳转过头望向高淙,“皇兄,三弟还算听我的话,不如我送他回昭宁宫。”
  “还是二弟想得周到。”高淙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将一众朝臣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看着高淳出了门,听见殿外确实消停下来,拍了拍手:“好了,继续吧。”
  说是继续,但众人的兴致皆已被打断,连带高淙自己也有些意兴阑珊,又饮了几杯酒后,终于开口,结束了这次宴席。
  高淙打着呵欠率先离开,文武百官跟着陆续散去,大殿内逐渐安静下来,荣焉才撑着桌案起身缓缓向殿外走去,看面色没有什么异常,脚步却踉跄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内侍看了一眼,却没有搀扶的意思。
  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把威严的皇城逐渐染成了白色。
  荣焉仰起头,让飞舞的雪花落在自己脸上,伸手去拭,只感觉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魏国极少下雪,偶尔撞见几次,也不会有这样苍茫的气势。所以对当年初来徐国的荣焉来说,这里的冬天虽然难熬,却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新奇……和美好。
  一把纸伞突然伸了过来,挡住了荣焉的视线,也遮住漫天飞雪,荣焉扭过头,发现梁稷不知何时在自己身后出现,手里拿着纸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深邃幽远。
  荣焉安静地与梁稷对视,良久,拨开遮在自己头顶的纸伞:“抱歉,不知道挡了梁将军的路。”
  梁稷不动声色地将纸伞又伸了过去,朝着荣焉身后跟着的内侍看了一眼:“我们顺路,就不劳烦内官了。”
  言辞委婉客套,语气却十分冷淡。
  可能是梁稷身上自带武将的杀伐之意,让那内侍莫名瑟缩了一下,朝着荣焉看了一眼,不等他的意见就匆匆忙忙走了。
  荣焉盯着那内侍落荒而逃的身影看了一会,回过身自顾朝前走去。
  梁稷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还顺便将那把纸伞稳稳地遮在荣焉头顶,不让飞雪落到他头上。
  或许是酒意上头,百般情绪都堆积在胸口,荣焉猛地顿住脚步,回过头盯着梁稷:“路这么宽,梁将军非要跟着我?”
  梁稷看着荣焉的眼睛,稍一沉默:“方才殿下离开的时候,嘱咐我送你出宫。”
  殿下……方才高淳离开的时候好像确实跟梁稷说了几句什么。
  “怪不得。将军既然受人之托,想跟就跟吧,别碍我的眼就行。”冷笑浮到唇边,荣焉突然挥开梁稷手里的纸伞,转过身快步朝前走去。
  他到底喝多了酒,在满天飞雪之中又看不清路,突然就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影撞到了一起,整个人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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