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自己是嘴挑还是怎么的,若是寻常饭菜他尚且能入口,但这些在旁人看来好吃得不得了的小零嘴,他反倒觉得非常一般,说句“还不错”都是昧着良心的恭维。
新晴见他是真的没兴趣,当即喜笑颜开,赶紧把糕点端了起来:“那奴才带去跟愁生他们一起吃啦?”
褚琰“嗤”了一声:“管好你的嘴,以后别乱说话,去吧。”
“是,是!”
待门被关严,褚琰静静回想起那毒药一事。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原身误食毒药而死,说穿了还是痴症的缘故,就算他吃好喝好,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他身边的宫女身上会出现毒药,是要毒谁?
褚琰不觉得有谁会冒着被严查的风险去毒一个已经没用的皇子,毒杀太后的话,似乎也没有必要,太后不理时事许多年了。
那么那位宫女有可能接触到的,就是皇后这边的人了。
皇后有时候让厨房做点什么好吃的,还会想起大儿子来,就会叫他身边的宫女到凤仪宫的小厨房,端一小份回去。
至于端不端得到原身面前……全靠运气。
但是后宫中的争斗,无非就是争宠、流产、陷害等等,就算要毒死人,也未必会对位高权重的皇后下手。皇后性格温厚,起码没有过分苛待过哪位嫔妃,谈不上跟人有私仇,再说皇后背后的许家还如日中天呢,除掉一个皇后用处不大。
不是对皇后,那只能是冲着褚锐来的了?
除去褚锐外,有机会夺位的皇子,老二老四都算,这两位的生母也都是位份比较高,有能力做这些手脚的。
倘若这个思路没错,那害人者很可能不是贵妃就是德妃。
当然,也不排除有某位王爷心存不轨的可能,皇帝那一辈兄弟众多,皇帝对这些兄弟多少有忌惮之心,因此大多养在眼皮子底下,少有几位在封地上的,要么手握兵权远驻边疆,要么在封地上过着富庶的小日子。
如今边疆无事,百姓和乐,京中更是花繁锦簇,这些人指不定就闲出了些心思,没见光是绑架他的就两个了么……
再一想,褚锐当真得为他大哥磕上几个头。
可惜褚琰并不知道那藏毒的宫女具体是哪一位,若是把她们捆起来挨个逼供,一来未必能问出来,二来容易打草惊蛇、也在承兴帝面前暴露了自己,因此褚琰只得将那一间屋中居住的人全部写在了名单上,当晚一同杖毙,绝了这隐患。
褚锐虽然气冲冲地走人了,但也只是出了偏殿。
尽管都在宫里,但这位弟弟忙得很,除了每天早上请安,皇后根本看不着他,难得有闲下来的时间,当然要留在宫里吃顿饭。
既然要母子同桌吃饭了,那能不请褚琰吗?
于是褚琰就钉在椅子上欣赏了一通母子和乐。
皇后在褚锐面前,有一切关于母亲的特征,期望、心疼、包容、教诲、以及适当却包含关怀之意的叱责……就连盛汤都是亲力亲为。
给褚锐盛完汤,皇后这才想起褚琰似的,也给他盛上一碗。
褚琰没有拒绝,只是想起了那个死去的灵魂。
想必在他五岁之前,也曾经享受过这样的爱意吧。
别怪我。褚琰默默地想。就算你侥幸能活下来,也还是个不受宠的傻皇子。
苛待你的那些宫人都已经被杖毙了,而真正放置毒药的人,我会替你查出来,曾欺负过你的那些人,我也会一一替你找回场子。
至于你狠心的父母和当年少不更事的亲弟弟,想必你再怨再恨,也不愿意伤他们分毫。
倒不如把这些交给天意,信他还能再给你一次公道。
安心地去吧,下辈子平平安安,别再有大难了。
褚琰失笑,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多愁善感之人,然而对借了他身体的这个人,他实在冷眼旁观不起来。
他这一笑,笑得不太是时候。
褚锐正提到自己骑射最拿手,听到这笑声,免不了以为是讥笑。
他连“大哥”也不叫了,疏离地摆出称呼:“大皇兄也可以来上学了吧。”
皇后也终于想起这茬:“也对,阿琰,你父皇早与我说过,待你身体好些,就跟着其他皇子一起读书,明日你也去南书房听一听吧?”
褚琰抬眼,慢慢将嘴里的肉嚼完:“好。”
皇后有心让兄弟俩培养关系,又道:“阿锐多多照顾你哥哥。”
闻言,褚锐也趁机回敬了一声讥笑:“阿娘放心,大皇兄之前毕竟……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顾着他点。”
褚琰放下筷子:“那就麻烦了,正好,我不熟悉路,还怕生,明天你来接我吧。”
他把“还怕生”三个字咬得很重,褚锐顿了一下:“成,明天,我亲自来接你。”
褚锐没怀什么好意,褚琰也没怀什么好意。
前者寅时刚过,就叫内侍去了凤仪宫,要把褚琰吵起来。
新晴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哈欠:“叫什么呢。”
内侍:“我家三皇子到了,大皇子可起了?”
新晴瞥了他一眼:“是安王,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褚锐到的时候,听说褚琰还没起来,直接便闯进了门。他刚闯进里间,就觉得有些困倦,倒在床上又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被内侍叫醒。
这样一来就误了时候。
等到了南书房时,果不其然看见褚琰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太子少师的面也不敢对兄长不敬,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十三四岁的皇子,已经学到了实事策论,按理说褚琰跟不上,太子少师也就不去管他,而是给了他启蒙三件套,让他自己慢慢看。
褚琰一边看,一边听,居然两边都不误。
他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听一遍看一遍,基本就能记了个大概,一些晦涩的字句哪怕不懂其意,过后一查,便也能立刻结合全文理解。这应当不是原身的本领,而是他自身的本事,因为在他脑子里,还有着许多与这个世界无关的知识,只需稍一回想就无比清晰。
上午是太子少师带着皇子们温故知新、练习基础、检查背诵,年纪大一些的皇子还要写写文章,下午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便下了朝,每人一个时辰,教一些新的知识或功夫。
褚琰还记得两位老师,这二位都是当年皇帝为原身选的,发生那件事后,也没了太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没立新的储君,于是两位大人保留了职位,实际成了所有皇子的老师。
褚琰身体还没完全痊愈,就搬了凳子,坐在避风处,吃着着实不大好吃但为了恶心弟弟们还是要坚强地吃下去的糕点,并把弟弟们在飒飒寒风中一边抖一边流汗的样子当景赏。
申时一过,褚锐便找上来,主动要带褚琰参观皇子们居住的庆居宫。
“我从未见过给弟弟下迷药的哥哥。”避开人后,褚锐咬牙切齿地说。
褚琰听他控诉了几百字以后,才淡淡开口:“本王睡眠不好,用那安定香来助眠,药性确实大了点,本王没记错的话,那香只在里间点,你去里间做什么。”
“你跟亲弟弟摆什么谱。”褚锐气得语无伦次,“你让我等了那么久,还不许我进去找你?”
褚琰轻笑一声:“是吗?怎么新晴说,你是卯时才到的。”
褚锐一噎,一时说不上来话,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褚琰大半夜就出门了,哪来的“新晴说”。
“你……”
“我不熟悉路。”褚琰抢先打断他,“但地图还是看过的,如果是去庆居宫,刚才那个路口就要转。”
褚锐煞有介事地转身:“还不是与你说话,忘了看路。”
又走了一会儿,褚琰:“接下来该是你有东西落在南书房,要回去取了吧?”
褚锐:“……”
他原本以为这傻皇兄应当好骗,骗去宫妃宫里捉弄一下他,等他出来,找不到路时再叫自己的太监“路过”,为他领路。
皇宫这么大,绕上半个时辰不成问题。
不过这是早上的计划,拖到现在也没成,还被褚琰看穿了,褚锐咬咬牙,只得一脸不甘心地引着褚琰顺顺利利地参观完庆居宫。
庆居宫是好几个宫殿合并而成,如褚锐这样的皇子,一人便占了一个大院子,年纪小一些的则有合住的。
可能是因为皇子多的缘故,承兴帝时常大驾光临。
褚琰尚在褚锐的院子里,就听见某个小家伙隔着老远高喊一声:“父皇来啦。”
他还敢喊,那就是还没来,估计是远远看到的。
褚琰不甚在意地摸了摸石桌上的棋盘,又捏起棋子摸了摸。
褚锐自豪道:“白玉做的,这是父皇专门叫人替我打的。你把棋子摆回刚才的位置去,我和二哥还要继续呢。”
褚琰有些意外,二皇子是贵妃所出,他听说当年皇后与贵妃势同水火,二人娘家也是相互制衡、互不顺眼的关系,褚锐这缺心眼还叫“二哥”叫得这么亲密?
褚琰看了会儿那盘棋,忽而伸手弄乱:“下得这么差,有什么好继续的。”
“你干什么!”褚锐下意识要护棋盘,然而已经晚了,棋子乱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归位,几颗棋子迸溅到地上,褚琰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低头去捡,长长的袖子沾上了土,显得有几分狼狈。
他把棋子放回棋盘上,嘴角带着不明显的嘲意微微勾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声音:“与其跟褚纥对弈,你还不如找个围棋师父,或许还能于你有益。”
褚锐忍不住抬起手,在空中滞了片刻,幸好他及时想起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会告状的傻哥哥,而是堂堂安王,才生生让那巴掌落回了桌子:“关你什么事?你真当你是我哥、能教训我了?有本事你来下啊!”
褚琰眼皮颤了颤,低下头,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三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当然是不懂下棋。”
褚锐一愣,忽觉有些不对。
转头一看,承兴帝只带了大太监梁冶,站在圆拱门洞前。
“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
这一天褚锐过的,可谓是事事不顺心。
尽管承兴帝对他只是呵斥了几句,又多考校了他一段时间的功课,但各种小的不顺心积累起来,就成了大的不顺心。
更别提他被承兴帝不由分说地逮着骂的时候,褚琰这个罪魁祸首就悠悠闲闲地坐在石凳上摆弄他的宝贝棋盘,不时朝他递来似笑非笑的目光,特别气人。
可惜亲爹眼瞎,愣是看不出褚琰一切都是装的!
褚锐试图解释无果,也不敢说承兴帝的不是,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承兴帝走时顺便将褚琰也带走了,褚锐心里愤愤不平,就去隔壁院子找二皇子褚纥,怒斥自己亲哥半个时辰。
等回院子后,他想起自己珍贵的白玉棋子还没收,过去一看,不禁惊呆了。
棋盘上分明是之前没下完的那盘棋!
尽管他已经记不住细节,但此时看着棋盘,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颗颗黑白子的位置,与弄乱之前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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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篇文的朝代背景没有原型的哈,就是混搭出来的架空~
不要考究~
第4章 打赌
褚锐一晚上都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直到大早上都清醒得很,到南书房的时候,比以往还早了一刻钟。
然而褚琰竟然比他还早。
褚锐在肚子里憋了一晚上的疑问总算问得出口,但他还是压着语气,让自己显得并没有那么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褚琰正临摹字帖,头也不抬:“什么?”
“你将棋子复原了!”
褚琰:“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这语气乍一听很是敷衍,可褚锐也想不到别的解释,可心里总有一些不确定。
明明……明明前不久褚琰还傻不兮兮的……
他夺过褚琰的毛笔,扯住他袖子:“走,你再试一次,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做到的。”
毛笔被丢下的时候,笔尖沾到了褚琰的袖口,划出了长长一道,褚琰反手抓住褚锐的胳膊,往桌上一拽,后者猝不及防,整个胳膊压在了砚台上。
还没等褚锐叫出声,褚琰就叫来外面候着的愁生:“叫人给三皇子取套衣服来。”
紧接着转过头:“三弟怎么这么不小心。”
褚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褚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是我复原的棋盘,难道还是你院里的宫人复原的不成?”
褚锐咳了半天才缓下来,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下人不可能有这本事,所以才会震惊到不能入眠。
换个人有如此天赋,他一定很佩服,可之前对褚琰的印象还没扭转过来,再加上这个哥哥恢复后实在太讨厌了,他就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
褚琰终于得了清净,提笔继续练字。
他描完一个字,就在另一张白纸上自己写一遍,描得倒是分毫不差,自己写出来则其貌不扬。
褚锐看了一会儿,又十分讨嫌地发出嘲讽的笑声,可褚琰丝毫不受干扰,好像他存不存在都无所谓一般。
过了一会儿,褚锐又坐不住了:“你会下棋吗?”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