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廉价的棺材随便葬了。
又过几日,便是皇太子的册封大典。
文武百官着朝服齐聚太庙, 那日柳岐也换上一身和太子身上那套极似的礼服,后宫妃嫔、众皇子,乃至百姓皆来观礼, 从阶上望下去便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头。
褚琰由人引上阶,几步一唱词,众臣便要一拜, 繁琐至极。
此后又要宣诏、读册, 授玺,授带, 褚琰三拜后, 承兴帝便按例宣大赦天下,在场人一并跪呼。
呼完还不算完, 满朝文武还要随皇帝和太子游街一圈, 昭告全京城百姓。
这回柳岐倒是可以随褚琰一同乘辇, 他刚被人扶上来, 褚琰便低声问:“可累了?膝盖疼不疼?”
柳岐哭笑不得,觉得殿下也太小题大做了:“这才跪了多久?不累也不疼, 你就别担心了。”
游街的时候柳岐还看到柳家的人在街边, 柳岐见了后, 倒没有表现得太激动,只是冲他们颔首一笑。
柳夫人站在人群里,欣慰地感慨:“咱们老三也长大了,愈发懂得礼仪分寸、人情事故了,当初还怕他应付不了皇家的那些弯弯道道,哪想到是这样呢。”
柳临笑道:“其实还是殿下保护得好,寻常嫁到皇家的人要面临的那些,小岐通通没有顾虑。”
礼毕,他们直接回到宫中,承兴帝本来还有事情想嘱咐两句,想起褚琰还发热着,便放他回去休息了。
褚琰这也是第一回 见翻新后的东宫是什么样子,外墙和屋子的墙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道路也重新铺得均匀好看,屋檐重新修缮过,窗户纸换了新的。
主殿的家具已经都放进了屋中,一应摆设和王府里的见鸣居没什么区别,看着就很亲切。
柳岐道:“后面还有好几个院子,一部分给下人们住,另一部分做仓库用,还有一些位置挺好挺宽敞的院子,我不打算修了,就空着,最好封起来。”
褚琰笑了,道:“你不如在那些院子里都放一套被褥。”
柳岐瞪着他。
“都放你自己的,屋里也摆上你的东西,这样整个东宫便是你的房间了,我不管跑哪个院子里去睡,都是睡你,这岂不是很妙?”
柳岐咳了两声:“大白天的,说什么虎狼之词。”
褚琰心想我跟我媳妇说点虎狼之词岂不是天经地义,不过他没说出来惹柳岐恼怒,而是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你们头上有耳朵吗?”
新晴、常喜、常乐三人疯狂摇头:“没有,没有耳朵。”
随后知趣地退了下去。
柳岐:“……”
话听起来虽羞,但还是给了柳岐灵感,他果真叫人在每个院子里都放了一套被褥,还特地叫人在被褥上绣一个“岐”字宣誓主权。
本来这就行了的,谁知道第二天褚琰就把柳岐抱到侧院里去,在床上折腾了一夜。第三天则又换了个院子。
一段时间下来,整个东宫的院子都被他们祸害过一遍了。
前朝之上,逐渐定下了安顿南方原晋民的章程和南晋皇族的处置办法。
承兴帝这可发现了立太子的好处,以前他自己提出个什么想法,下面臣子总要争论一番,这个说“三思”,那个说“慎重”。
承兴帝自诩是个虚心纳谏的贤主,做不出因为政见不一便惩罚文官的事,只好把事情往后搁一搁,先任他们吵几个来回,虽然最后自己的目的多半也能达到,但是多少浪费了些时间。
现在就挺好,只要章程出来了,丞相说一个“可”,褚琰说一个“可”,他再说一个“准”,百官见朝中权力最大的三人都觉得行,自然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了。
这种父子齐心,君臣齐力的场面堪称一段佳话啊。
承兴帝想想就觉得高兴极了,有这么个朝上能分忧,朝下能贴心,还自觉地不与朝臣走太近,哪儿都能让他放心的太子,自己起码少操了一半的心。
正月未出,褚琰上奏提出了吏部改革。
这也是早有准备的事,毕竟现在朝中能担大任的官少,偏偏南晋收服以后,南边各州县还得下派官员,哪怕承兴帝已经决定明年再开一回恩科,也还是觉得人手不够用。
于是褚琰便提出将新科进士和新举人下派成父母官,再把南方分成六个区域,每个区域设一个镇南监察司,来监督这些地方官的工作,同时每个地区实行什么政策都需由监察司审批,父母官不得擅自做主,如此便不用担心这些上任的新官没有经验或是胡作非为。
皇太子受封后头一次主动提出个政策,朝臣们都有心支持一下,加上这个监察司只是临时设置三年,不是永久的改革,反对的声音自然少了许多,没多久便风风火火地推行起来了。
彼时四皇子褚泽只当与自己无关,可逐渐便发现许多投靠自己的臣子都被提名要调动到地方上。
他起初倒也没起疑,毕竟最近朝中臣子被调动的多了去了,但也就是先提个名,没过几天说不定就又换了人,谁知道后来偏偏就这么定下了。
其实同时被调动的人很多,褚泽的人被调动的理由也没什么破绽,可他一想到这个事是太子主导的,便忍不住怀疑褚琰是在针对他。
他一时有些急了,终于趁着褚琰在朝上提起确定名单一事时,上奏说那即将远派的吏部郎中经验老到,功绩甚高,实在是不适合离开吏部这个位置,应当换人。
别的不说,吏部可是个特别重要的位置,褚泽好不容易在吏部挖了这么一个人,要是调走,之前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可他话一出,就连一直当木头人的梁冶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褚泽被这一道道视线盯得有些心慌,脑中几乎一团乱麻,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褚琰笑了一声,道:“四弟真是有惜才之心,只是四弟恐怕是没想明白,父皇正是看中许郎中的才能,才同意派他到西南监察司任副司长。就官品而言,乃是从正五品郎中升至从三品大官,与侍郎比肩,这可不算委屈许郎中吧。”
何止是不委屈,太子这一手分明是提拔了许郎中。
不仅升了官阶,手中权力也比之前高了不少,俸禄也提了,远离京城的地方,还很方便捞油水,就算捞不着,等三年一过,南边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到时候他们这些监察司的都算是立了大功。
褚泽硬着头皮说:“的确不算,臣只是,觉得司长之位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承兴帝道:“朕已审过名单,并无不妥之处,不必再议。”
褚泽只能敛去一脸不甘,退回原位。
吕明志无声地叹了口气。
四殿下还是没能稳住啊,他这样贸然出来替一个看似与他不相干的人说话,陛下肯定会起疑的。
起疑倒也不要紧,只要之后安安分分,陛下也不会一直记着,只是怕,那位太子还有别的招数……
次日逢十五,按例皇帝应当留宿皇后殿中。
皇后提前备好了菜迎他,并一碟子点心,又当着皇帝的面分出两份,叫人给东宫和褚锐各送一份去。
承兴帝听到褚锐的名字,便想起来:“老三也该出宫建府了吧,还有他的婚事,也可以先相看起来。”
皇后道:“正是,臣妾已经选出一些家室相当、年纪合适的女子,只是还没有告诉锐儿,臣妾想等开春了,干脆办一场赏花宴,让这些姑娘们到宫中一聚,也顺便让锐儿和老四自己相看一番。”
“褚泽?”
“对啊,老四跟锐儿是一个年纪,我这个做嫡母的,自然也得为他考虑考虑。”
承兴帝这才想起来确实如此,宫中皇子公子的亲事一并由皇后过问,生母其实是说不上话的。也就是当年自己宠爱贵妃太过,褚赫的一切事都特许由贵妃亲自操持,这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着褚泽的婚事应当是德妃操心才对。
一提到褚泽,承兴帝便不由得想起了昨日朝会上这个儿子的表现,皱着眉头深沉道:“嗯,褚泽的婚事是该定一定了,你多替他操心一下。”
皇后道:“陛下放心,这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
承兴帝又想起什么:“对了,东宫也空得很,应当添些人进去,你也顺便相看了吧。”
皇后却面色迟疑了一下:“陛下……这东宫,呃,添人是迟早的,可是如今,柳问毕竟还在前线屡屡立功,这时候给东宫添人,可会寒了忠臣之心啊?”
承兴帝奇怪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可寒心的?哪朝储君不纳妾,阿琰又不是那种有了侧室便会冷落柳岐的人。”
皇后苦笑:“臣妾这还不是怕柳岐看不开嘛,他毕竟是男子,男子都想独占另一半,这一时半会儿他是适应不过来的。他看不开倒还好,也就是郁闷几日,臣妾就怕阿琰也看不开,上回便是因为这个……”
承兴帝被她提醒,想起一年前褚琰在中宫发的那通脾气,沉默了一下道:“罢了,朕就当是看在柳问那些战功的面子上,先不提这个了。也难为你……现在都能替他们想到这地步。”
皇后便笑道:“陛下这是哪儿的话,到底是臣妾亲生的儿子,臣妾能不替琰儿着想吗?且这些日子,阿岐总来宫中探望臣妾,臣妾发现这孩子实则乖巧有趣,怪会哄人开心的。阿琰也与我愈发亲近,在宫外碰见了什么好东西,都要来与臣妾分享一番。旁人说他肯定对我怀恨在心,可臣妾却发现果真是像陛下所说那样,阿琰心里并不记仇,偶然还会有些粘臣妾呢。”
“等……你等等。”承兴帝本来边听边满意地点头,听到某处却觉得有些不对,“谁跟你说他肯定怀恨在心?”
皇后似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支支吾吾起来。
直到承兴帝说要把这凤仪宫里的下人都召起来审,才道:“是德妃。这……德妃也是不经意说过那么几句,陛下放心,臣妾自然不会当真的。”
承兴帝脸上的阴沉却不减。
之前后宫出现过嚼舌根故意让皇后知道的事,他便已经狠狠处置了那两个女人,以此警告德妃安分一些,谁知这女人竟不长记性。
什么不经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一个褚泽,在前朝不知道弄了些什么勾当,一个德妃,在后宫搬弄是非言语惑人。
真是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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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技术水平不允许,我挺想让东宫的每个院子都包装成不同的主题play房的??
第70章 杖刑
二月底, 南方传来捷报,北齐军大破淮北城。
原是二月初, 金陵城中被困的淮北王被人刺杀, 淮北那头当即便乱了起来,忠心于淮北王的旧部不计代价地发兵攻金陵。
趁他们交战耗了无数兵力, 原本还在往金陵攻的柳问突然绕道奔淮北, 直接破下了防守形同虚设的淮北城。
其实论起兵力, 淮北要强于京城, 可惜淮北王被困京城后, 淮北便是群龙无首, 各位将领谁也不服谁指挥, 迟早要出问题。
占下淮北, 就等于占下了淮北粮仓, 那是淮北王积累多年的粮食, 莫说是行军打仗了, 便是广发救济粮也不成问题。
承兴帝立刻下了一道旨意, 命柳问将粮食发给南晋那些挨饿的百姓, 并让各地南晋地方官们鼓励当地流民回乡耕种,当然, 也要发一些种子给他们。
对于承兴帝来说, 他不可能把南晋的官员一棒子都打死,这里面还有一些清廉勤政的好苗子,正好能补地方上的缺。
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则可以抓住机会做出一番功绩来, 到时候没准能得北齐皇帝青睐,混一个好去处。
同时,定好南下的那些官员也浩浩荡荡地起了程。
褚泽还没从上一个打击里走出来,便又被承兴帝封了个顺王,封地远在西北。
甚至改了祖制,道是皇子封王若赐下封地,只能食俸禄,不可干政,不准藏兵,无故不可离开封地。
这哪里是赐封地?分明是想把他永远困在西北!
什么顺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温顺”的“顺”。
可是父皇怎么会突然要断掉他所有的路?是因为那次自己在朝上出言不慎?
不,不对,一定是太子说了什么!一定是褚琰想除掉自己这个威胁!
不行,我不能去封地。褚泽连谢恩都忘了,满脑子只有这个。
西北如今是柳源镇守,他是太子妃的长兄,想也知道自己一旦到了那里,跟没了自由没有区别。何况他好不容易才在朝中经营了一些势力,怎么能就这么断了!
下朝以后,褚泽便立刻求见承兴帝。
本以为要花些力气,谁知承兴帝直接召见了他。
他此时心是乱的,张口便是:“父皇,您不要听太子殿下胡言。”
承兴帝本来冷漠的眼中流露出一些失望:“不必给太子泼脏水,此事他不知情。朕今日见你,是看在你娶了妃便要远走的份上,再告诫你一些道理。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将你派去西北?”
褚泽眼中溢出了泪:“您怕我成为太子的威胁,可是儿臣忠心天地可鉴,从未有与太子争抢之意。”
“那你怎么上来便觉得是太子跟朕说了什么?你若无那个意思,又怎会觉得太子想对付你?”
褚泽一时卡了壳。
“就算他要对付你又如何?褚泽,有没有争夺之意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朕告诉你,你就不该动那份心思,不仅是你,任何人动那份心思,都怨不得太子,怨不得朕要处置他!”承兴帝这一句威严浑厚,本应吓得人俯身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