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船高三层,都是用木头做得,上面堆放着许多货物,是一条商船。风帆扬起,正有起航的意思。
他看着人被带上了商船,而岑暮他们还没有追来,如果放弃了这条线索,下一次就难找了。于是打定主意后,捡起树枝在脚边画了个记号:表示自己跟上船去了。
他悄悄从船后的一个口子上去,藏在货物舱里边。周围一袋袋的东西是大米,他在心里思付道:这大米是要运去哪儿?难道是他们的据点?
船夫收了锚喊道:“开船啰!”
易朝透过木板墙缝向外面看去,船上的人都穿着普通,不像是魏城雨的人,但是魏城雨的人为什么又会上到这条船呢?
有脚步声!他马上躲回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舱门被打开了,一束光照进来,接着两个男子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细长的影子蔓延到易朝的脚下,另一个矮一点胖一点,影子落在地上,像被人拦腰截断似的。
“阿理,你说咱们真的要跟着他们出海?”矮个子的人问。
“当然啰!富贵险中求,不出海难道你想继续在这儿饿死不成?”阿理回答。
“我没有出过海,有点担心!”
“阿阶,这条船上的都是老人了,懂的东西多着哩!不用怕。你扛这袋到厨房去。”两人扛走了两袋大米。
南方水灾造成了大批流民,大部分的人要么北上去中原乞讨,要么出海做生意。但是出海毕竟有危险,大多数人选择去乞讨。
他躲在角落一边观察敌情,一边想办法给岑暮留记号,可是在水上怎么做记号?
*
岑暮与甘启来解决绊脚石后来到水边,早就空空如也。甘启来望着水面:“易大人去哪儿了?”
岑暮在草丛里找到了易朝留下的记号:“他跟着匪徒上船了。”他有点着急:易朝那家伙手无寸铁就这样跟过去了,太莽撞了!从来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你立刻去找一条速度最快的船。”
两人乘坐小船追过去,好在这条河岔道不多,一路南下,顺风顺水,入夜之后,两人便很快看到了大船。
“我从水里游过去,你在这儿跟着,有事我会通知你。注意,别打草惊蛇。”岑暮嘱咐道。
“是。二殿下,您小心。”
岑暮跃入水里,像一条鱼一样游向大船,潜入商船内。他在大船顶部听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对话:“船长,这一番航行还要多多关照啊!”
“不必客气,我还要感谢各位的捧场呢!如果不是左护法,我怎么可能从一个流民变成现在这样坐拥一座金山的富翁呢?”
其他人则哈哈大笑,觥筹交错,杯盘碰撞,原来他们在船舱里开宴会。
他只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货舱里躲藏了一天的易朝不得不出去找点吃的,他摸进了厨房,说实话,鸡鸣狗盗之事他还是第一次做,隐隐有种良心的谴责。
他只是从笼屉里拿出两个包子,有点烫手!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进来,四处看看,厨房里竟然没什么可以避身的地方。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他的嘴:“嘘!别出声。”随后他被人拎上房梁。
他知道是岑暮,对方总是在不早不晚是时候出现,再迟一秒,外边进来的伙夫就会发现易朝的存在。
待伙夫将馒头拿走后,他问道:“你什么时候潜进来的?”
“两个时辰前。”岑暮略微思考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
“偷听到的一点,跟魏城雨有关。”岑暮将自己听到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看来我们是找对方向了。”易朝咬了一口馒头,吃的很慢,儒雅的风范总是不经意间在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
他看着他吃馒头,看的人也是津津有味。
“你也没吃饭?”易朝发觉他一直盯着自己。
“没……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们走珠江去,而不是长江?长江东流,一路可以直达东海进入渺云洲,可是为什么要绕道南海?这不是白费力气吗?”岑暮思考的样子还真的跟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一样。
“这个窝也曾经想过,可能是为了顺便跟南洋诸国进行贸易,或者是想掩人耳目,又或者是……”他没有将这最后一种结果说出来。
不过两人都明白,这最后一种结果是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那就是有人在故意引他们去南海。不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想除掉他们?
“你带了多少人来?”易朝问道。
☆、三万里海雾茫茫
“不多,就甘启来一个。”他毫不担忧地答。
易朝:“……”这不是去送死吗?
“不过,三天之内我没有跟甘启来传信的话,他就会带人来找。”
夜深,船上的人大部分都入睡了,两人将商船的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在舱底的密室里找到了被抓的姑娘,细数一下,竟然有三十个。看来魏城雨也在赶时间。岑暮在心里有些担忧,这些人该如何救走?如果跟着去到他老巢,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需要救,他南越的手下怎么样才能及时赶到呢?
南越的东部有一个东越,双方经常发生战争,最近几年才平静些,然而这平静的背后可能蕴藏着更大的漩涡。
不到十天,商船进入伶仃洋,腥甜的海风迎面吹来,穿过木板进入每一层楼。船长钱青在甲板上看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正升起一轮红日。
一个助手走过来悄声在他耳边说道:“船长,有人混入我们的船队。”
钱青皱着眉问:“查出来了是谁了吗?有什么目的?”
“暂时还没有查到,这几天伙夫只是报告说有些食物莫名其妙地丢失。”这个助手叫阿嘎,是钱青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阿嘎,你去叫阿左阿右加强戒备,按兵不动,注意不要让混入者发现,暗中查清楚再说。”钱青抬手让他下去。
岑暮和易朝两人都扮成了船中的仆人,混在人群里,如果不仔细辨认是很难发现的。
“嘿,老哥,我第一次出海,还不知道这是去哪儿呢?”岑暮走过去与一个正在船舷边啃馒头的人聊起来。
“嗐,我也不太清楚,船长每次带我们出海都是去不同的地方,这一次我也不清楚。”这个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但是显得有些苍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六十岁了。常年在海上的人日晒雨淋的,一般都显老。
“我要不是家里遇上了大水灾,怎么会拿命来开玩笑啊!”岑暮在一旁装的极其逼真,仿佛他真的经历过大灾荒似的。
“小兄弟,别担心,咱们船长真的是为大海而生的人,前几次航行遇上大风暴,他愣是把咱们一船人都从海上带回来了。”马老汉说起这件事,一脸的崇敬。
“你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
“占城、高棉、暹罗……还有几个不记得了,嗐,反正都是由船长在跟当地人接触,我们也不了解。”
“我就希望能挣几个钱回家给我老母治病,你们一次出海能挣多少?”
说起钱的事情,马老汉警觉地看看周围,打量了一下岑暮身后的易朝:“这位是?”
“他是我哥哥,这儿有点问题,不太爱跟人说话。”岑暮指着自己的脑袋回答。
易朝:“……”别人都是在背后说我坏话,你倒好,直接在我面前说。
身后的易朝当然知道对方说什么,他配合地露出一个傻笑。
“这个数。”马老汉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个数字。
“八百两银子?”岑暮问道。
“是黄金。”
岑暮有点惊讶,难怪他们都乐意万里迢迢出海,这个数换做是在家耕地,得耕多少年啊。“老哥真是厉害,我老母和哥哥的病有希望了!”
易朝:“……”你能不能别老提我?
经过十几天的卧底,他们大概了解了船上的人。船长叫钱青,原本是吴越人,后来遇上水灾家破人亡,自此走上了出海的路。他的手下有三个:阿左、阿右、阿嘎,其中阿左阿右是他的同乡,为了利益出海的。阿嘎是他的养子,也是他训练出来的一把刀,凶狠毒辣。
岑暮也暗中观察过阿嘎,并没有发现这个人像船员们说的那样凶狠毒辣,相反,在他养父面前,他真的比一条听话的狗还忠诚。船上的其他人都有饮酒的习惯,唯独这个叫阿嘎的年轻人滴酒不沾。
“那个阿嘎是个什么样的人?”易朝问道,此时两人正在船尾的角落里闲坐。
“看起来对自己特别狠,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和癖性。”
“武力如何?”
“没动过手,不太清楚,但是看着倒真是我的对手。”
“我有一个问题……”易朝停顿了一下,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
“什么?问吧。”
“如果动手的话,你有把握赢吗?”
“不确定。”岑暮还是有一说一地坦诚,既不夸大也不贬低。四周都是茫茫大海,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客观地看待对手才是生存的正确途径。
“那我们还是尽量低调,别露馅了。”俗话说的好啊,人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说完,阿左和阿右就在甲板上喊:“集合!快集合!”周围听到命令的船员都陆陆续续过去。
“我们要不要过去?”易朝问道。
“过。”两人跟在人群的最后面,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阿左站在前边的高台上不紧不慢地喊道:“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事情要说,我们这一支船队干的都是大买卖,大家都是熟人介绍进来的……”
站在旁边的阿右实在受不了他这慢吞吞的语气,直接打断他:“我来说,我们收到消息有人混进船队,现在大家互相认一人,看看有什么面生的人。”
大家站在甲板上互相看看,马老汉记得船上之前有两个小伙子新加入的,他左顾右看,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这才明白过来:“我有事情要说!我有事情要说!”
“你叫什么?”阿左客气地问道。
“马老汉。”
“你想要说什么?”阿右直接上来问道。
“我之前见到过两个年轻人,面生得很,一个很傻,一个很精明,我还以为是新加入的人。”
“现在在这里吗?”
“不在。刚刚还看见他们两个坐在船尾吃饭来着。”
“阿左,你带他去画像。”阿右敏锐地觉察到了异常之处,“我带人去搜船,告诉阿嘎带人去底舱。”
两人分好工,立即在船上搜查。“你去那边!你跟我去这边。”“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两个人找出来。”
阿嘎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身强力壮,他带着十个手下进入底舱。底舱多是用来存放粮食和关押重要人质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他挥手让其他人分散包围这个底舱出口,他则撞开舱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灰尘满天,里面绑着两个被扒光衣服的水手。他们看见阿嘎出现,急忙求救。
阿嘎气冲冲地走进来,拔走塞在他们嘴上的布条:“怎么回事?”
“阿嘎少爷,我们被人打晕了,醒来就成这样了。”
“可恶!立刻给我搜,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他一拳砸在地板上,拳头落处出现了一个洞。
然而全船的人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这两个人。
船长舱内,钱青靠在太师椅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阿嘎垂头丧气地回来禀告:“船长,我们没有找到两个入侵者。”
香炉的镂空雕花中升起缕缕白烟,在不经意间也染上了主人的悠闲。“没事,在这茫茫大海,料他们也插翅难逃。”
“可是船长您不担心吗?莫非您早就知道有人潜入船队了?”阿嘎低着头问。
“本来就是故意引他们上来的,我们要将他们这样!”他睁开眼,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微微笑,又恢复原来悠然的状态。
“那潜入者是谁?”
“在那,你自己去看。”他一副慵懒的样子,对阿嘎爱答不理的。
他恭敬地站起来去案桌底下,打开暗格,里面是两幅画像和一封信,信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杀。”一幅画像上写着易朝,另一幅则写着岑暮。
易朝他不认识,可是岑暮这个南越二殿下他还是知道的,看到那一个杀字,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船长,这可是南越二殿下,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你怕了?”
“没有,只是不想让您被人利用。”
“放心!有些事你只要去做就行了,别问太多。”
“是,阿嘎明白。”他收起画像放回原处。
*
易朝和岑暮躲在了船外边,脚下是茫茫大海,波涛时不时涌上来,扑打船体。准确来说,他们俩是挂在船舷外边的。
“你还能坚持多久?”易朝问。
“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等他们搜完我们就回去。”岑暮一手攀这船舷向外突出的木桩,一手揽着易朝,此时竟还有心情开玩笑,“易晓天,你是不是该少吃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能正经点吗?”
“好吧!易大人永远都是板着脸的。”
“如果你能把耍嘴皮子的功夫用来想办法,我们早就安全了。”易朝扭过头看着他。
他不知怎么的,被这么一看反倒有点不自在了,脸有点发烫:“你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