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连续两年干旱,俗话说久旱必逢大涝,依臣看来也是有些道理的,土地久旱保水能力变差,遇水更加难以渗透地下,所以有时即便雨量正常,也很有可能引起大涝,再加上排水做不好的话,情况将会更严重。”
君若寒点头,“所以?”
“所以,种树、排水、河道加高,种种防涝工程已经可以开始了。”顾放说。
“江总司认为如何?”君若寒听后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倒是先问了江陵。
江陵自然是赞同的,毕竟做这些事不只是为了眼前,也是有利千秋万代的好事。
“顾将军殚精竭虑为大樾百姓趋避谋福,朕甚感欣慰。”君若寒赞许地看着他。
顾放有些别扭,怎么忽然之间又这么生份起来了,虽然当着江陵的面儿确实应该避嫌,即便人家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
但是什么将军百姓,甚感欣慰的,让他觉得怪怪的。
“天色不早了,皇上若无吩咐,臣先行告退。”君若寒的话,江陵是第一时间便听出了里面的味儿,既然淤州凉州一事,已经有了初步的对策,后续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也不是难事,他暂时不想留在二人面前当君若寒眼中的那颗不懂事的“钉”,而且有个人他得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江陵走后,君若寒这才扭头看顾放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干、干什么?”顾放莫名心虚,这人总是这样每次有事也不说就这么看着自己,好像在等他坦白从宽。
“以后有什么事你大可找我商量。”君若寒启唇淡淡道。
顾放一听这可不乐意了,一撩袍子坐在了方才江陵坐的位置上:“今早我可是去找过你的,你怎么说的?咳……朕有些事还未与周大人商定,让卢笙跟你先去转转吧!”
他学着君若寒当时的语气和神情。
“哼,对我的伤势都不关心,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至少我去掌鉴司的时候,人江总司看见我还问了句腿是否好了……”
君若寒脸色有些僵硬,抿着唇不说话,好好好,现在都把他和江陵放一起比了。
“怎么,你这样子是不服气?我冤枉你了?”顾放见他无话可说,更是洋洋得意。
“你是怪我不如他关心你?”君若寒叹了口气。
顾放瞧他神色有变,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打鬼主意,有些犹豫地“嗯”了一声。
“昨日陈妃去书房跟我抱怨的时候也像你这般,面带委屈,语带撒娇。”君若寒端起桌边顾放的茶,抿了一口。
方才还占了上风的顾将军,一下像是炸了毛的猫,龇牙咧嘴:“你把我当女人了是不是?不对,陈妃去书房找你?”
顾放忽然反应过来,他都忘了他那后宫中还有一群年华正好花容月貌的妃嫔了。
“她跟你撒什么娇?说什么了?”他往他面前倾了倾身,目露凶光,仿佛要将人吃了一般。
“左右不过是抱怨我从不留宿后宫,她们在后宫中的日子难挨云云……”君若寒道。
顾放沉默了,他和君若寒的感情绝对两人之间还存在其他人,别说一群后妃,就是一个都不行。
但是那些被选进宫的女子又有什么错呢?
想得到丈夫的宠爱,想得到丈夫的注意,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君若寒见他忽然没了声音,忍不住询问。
顾放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你的那些陈妃李妃的,准备如何安置,你若是不想与她们做夫妻,这般将人拘着对她们实在有些不公……”
君若寒没想到他竟是想到了这件事:“放心吧,我已经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
君若寒:“等千鹤的孩子一落地,便将她们放出宫去,那时母后也不会因为君家无后而阻挠了。”
“这、这太后能答应吗?”无论如何解散后宫这种事,还是听起来很荒唐的。
“会答应的。”君若寒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方才你与江陵说的那些,再与我说一遍。”
顾放:“为什么,刚才不是说过一遍了?”
“方才就顾着生气了,没听清。”
顾放:“……”
耐心地再一次将两个地方的应对预案讲完,顾放只觉得口干舌燥:“如何?”
“明日我便召集工部的官员一起商讨一下,给出一个更细致些的预案。”君若寒道。
顾放其实在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还在考虑着要不要现在给君若寒说,不过话头都赶到这儿来了,索性就直接说了吧。
“我记得去年末掌鉴司查到,工部尚书胡清涉及贪污去年商都造桥公款。整个工部都在被调查,现在还未出结果。”顾放道。
“所以呢?”君若寒收了方才与他打趣的表情。
第152章 你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
“我想……现在我也未复职,不若这件事情就让我去。”顾放边说边注意观察君若寒,眼见他就要张嘴说出拒绝的话,顾放继续道,“到时候你解散后宫,免不了又有不少人要拿我们的事做文章,届时我若是有一身功勋,恐怕那些人说话做事也会多考虑考虑吧!”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要解散后宫会带来的一场风波,君若寒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和焦虑。
这两种情绪以前在他身上是极少出现的,自从跟这个顾师兄两情相悦之后,便时不时有这样的感觉。
“可以。”他说。
顾放瞠大了双眼,有点儿不敢相信:“真的?”
这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之前不管是去南疆还是去奉县亦或是去封州,只要是危险之地,君若寒总是正面侧面表现出拒绝和担心他的安危,这回倒是答应的挺爽快了。
“真的。”君若寒说。
顾放眼睛眯了眯:“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君若寒挑眉:“我能有什么阴谋?于公你是朝廷命官,于私你是我……”
后面君若寒说了两个字,但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顾放没有听清:“什么?”
“所以,你想为大樾百姓谋福或者是为我分忧,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君若寒不理会他是否听清那两个字,继续道,“再说,你也是男人,我即便担心,也相信你。”
这句话简直是说到顾放心坎儿里了,让他全身心都无比舒畅。
当即楼过君若寒的脖子在人脑门儿吧唧一口感叹道:“真是长大了!”
江陵走进扶风小巷,他们现在又住回了原来的地方,他不知道江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主人家又把房子租给了他们,但从这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孩子的不简单。
他推开门,江童还在等他吃饭,一桌子的菜看起来都凉了。
“哥哥,你回来了!”听见动静,江童忙扭头看向门口。
“都说了晚上顾将军请吃饭,你不必等我。”
江陵神色淡淡走到江童身边坐下,垂着眼皮看他。
这要是以前江陵这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江童心里一定是要乐开花的,但是现在,他却有点心虚。
“我一个人吃饭不香。”江童坐的很端正,微微垂着头,那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儿忧伤。
“先把东西还给我,我陪你吃饭。”江陵说。
江童心一紧:“什、什么东西。”
江陵不说话,鹰目盯着他。
虽说往日里江陵对江童绝对算得上是宽容疼爱了,但是一旦他肃起脸来,江童也是忌惮三分的。
江童被江陵逼视的无从躲藏,心中权衡再三,终于还是起身走去了江陵的卧房把他事先放回去的掌鉴司总司令牌给拿了出来,放在饭桌上。
“你、你怎么知道我拿了你的令牌?”江童这问题其实是明知故问,江陵能年纪轻轻坐到总司的位置上,还能连他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吗?
“除了你,还能有谁?若不是你拿了我的令牌去找庄舟,他能带你进宫给皇上通风报信,皇上又如何会刚好卡着时间去将军府?”江陵语气平平却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我错了,哥哥你别生气。”江童梗着脖子站在那儿,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表情却是“我虽然认了错,但我绝不会悔改”的叛逆模样。
江陵忽然一拍桌子怒道:“认错?你都给我认了多少次错?哪一次改过了?我说过的吧,不准再存不该有的心思,你把我的话都听哪儿去了?”
“你不公平。”江童被他忽然发火吓了一跳,但是依旧据理力争,“你凭什么要求我不准对你存那样的心思,既然你要求了我,你也该以身作则,可你又为何对顾放另眼相待,他哪点比我好了?”
说到最后还委屈上了:“我比他年轻,比他聪明,比他了解你,更比他关心你,会做饭会干活,还会帮你分担公务……”
被江童这么一说,顾放浑身上下似乎都没一个可取之处了。
“我对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江陵一直觉得江童会对自己产生不一样的感情,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对顾放的不同,是自己把他引上了歪路,斥责他的同时,心里却又内疚着。
“那是什么样?”江童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江陵语塞,斟酌了片刻放道,“大概觉得……他便是书中所说的知己吧!”
他知道他今天不给江童说清楚,这孩子一定会继续纠缠下去。
“知己?”江童有些嫉妒又有些生气,“就因为当初他给了你一碗元宵吗?”
还是奇丑无比的元宵。
他还记得元宵节那天晚上,江陵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其中便是提到了顾放,还有那碗元宵。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江陵,虽然醉了,但是他心中的高兴却毫无遮拦地表现在脸上。
“你这是要跟我翻旧账?”江陵双眉一拧。
江童低声道:“不敢,我只是想告诉你顾放他有喜欢的人,而且人家两个是两情相悦,你……你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
“越说越离谱,快把饭吃了就去休息。”江陵蹙眉道。
“是。”江童本就有错在先,现在江陵不追究了,他自然要顺着台阶下来。
饭桌上安静无声,只有两个寂寞的影子印在墙上。
江陵看着江童埋头苦吃,沉默许久方道:“你现在年纪不小了,我也是时候为自己做打算了。”
江童一口饭扒进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了,呆呆地问道:“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今年二十七岁了,别人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要上学堂了。”江陵说。
他没明说自己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以江童的聪明,不会不明白的。
只见江童眼眶忽然一红,重重放下筷子:“我不同意。”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江陵态度也很强硬。
“你就不能再等等我?”江童一把抓住江陵放在桌上的手,“你再等等我,就两年行不行?”
“别胡说了,吃完饭把碗洗了。”江陵抽回手,站起身离开。
顾放送走了君若寒,直到躺到床上准备梦周公了,这才后知后觉君若寒说的那两个他没听清的字是什么。
那口型分明是“爱人”。
爱人……
顾放躺在被子里忽然抖了抖,啧啧,这么肉麻。
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半夜的,笑的瞌睡都没了。
第二天顾放便消了假去上朝。
虽然顶着青黑的眼圈儿,但这一点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想想他从凤鸣关回来以后似乎就没有机会上朝,刚进宫便被撤了职,完了又到了掌鉴司任职,还是一个小小的少使,更没有资格上朝。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所有那些大臣一样,进宫上朝了。
到了宫门口,顾放碰上了不少老熟人,他都一一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呦,王大人……”
“哎呀,李大人早啊!”
“……”众位大人。
本来早起就够让人心情不好了,还遇上这么个给人心里添堵的家伙,众位大人只觉得情绪更加低落了。
今日的朝会主要是解决淤州和凉州的事,但这两个地方此时还未受灾,现在提前做防护措施,只能显得君若寒这个天子更加心虚。
所以这件事的提出必须要有技巧。
“近日来,商都出现了不少有关朕的传言,各位大人可有所耳闻?”君若寒目光扫视着殿上的所有朝臣。
听说是肯定听说过的,有的甚至还能将传言是啥倒背如流,但是圣上这么问,他们能如实回答吗?
当然不能,毕竟那些谣言可不是什么夸他们陛下英明神武的。
大人们前前后后互相看眼色,然后统一口径:“臣等未有所闻。”
顾放装作吃惊的样子,左右看看,然后惊讶道:“不可能吧,前段时间我腿脚还不灵便躺床上的时候都听说了,几位大人这也太不关注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了吧!”
众臣怒瞪着这个多嘴多舌装疯卖傻的顾将军,心里一致给了他一个绰号“扫把星”。
“顾将军听说过?”君若寒调整了一下坐姿,故意问道。
“回皇上,臣听说过。”顾放上前一步,出了列,躬身回道。
君若寒点点头:“既然顾将军听说过,那你就跟众位大人们讲讲,那传言都是如何说的!”
顾放故作为难:“回皇上,如果要臣说,那请皇上先赎臣无罪,臣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