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从后面绕过去看看。”苏淮拍拍他的肩膀。
他曾经在这儿蹭住过一段时间,对魏大爷这个破烂的住宅构造了然于心。
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儿绕到小院儿的背后,后院儿非常小,而且没有开小门儿,苏淮还记得这个后院儿就窄窄的一溜儿,说是后院儿都高看它了。
小破屋的隔音效果可想而知,他们蹲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声。
“上官大人……啊不,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叫你一声姐夫啊!”是燕知舟的声音,他醒了。
苏淮默默松了一口气,魏子燃说只要他醒来,身体便没什么大碍了。
虽然这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虚弱,但在外面的两个人连蒙带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魏子燃挡在燕知舟的床前,十分警惕地看着上官延。
“人也看了,你可以走了。”魏子燃说,那样子像个护犊子的小狼狗。
要知道小魏先生脾气向来温和,长这么大都没跟谁急过眼,就连当初在覃谢两家的婚宴上故意讽刺上官延那也是拐了好几个弯儿的,如今全然戒备的语气就连外头的苏淮都有点儿惊讶。
“他跑不掉的,你知道你执迷不悟会是什么下场吗?”上官延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我劝你现在最好跟这件事摘清关系,否则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
魏子燃瞪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身后的燕知舟却轻笑了起来,有些费力地伸手去拉魏子燃的袖子。
“干什么?”魏大爷好不容易装出的气势,中途被打扰,这让他十分不悦,转头连床上的人一起瞪。
“他说的对,你没必要为了我……”
“你给我闭嘴。”魏大爷烦躁地指着他鼻子呵斥了一声,随后也不管那被教训的人是什么反应,扭头朝上官延道,“我会是什么下场用不着你操心,更轮不着你来保我,今天你要带他走,就连我一起带走,你要在这儿杀了他,就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子燃!”上官延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为了燕知舟做到这个地步。
“别他娘的这么叫我。”魏子燃打断他,又朝他逼近一步,半仰着脸认真地看他,“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啊?”
上官延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害怕与他对视,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皮,低声道:“你知道我不舍得伤害你。”
“我可去你娘的吧!”魏子燃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苏淮影响了,现在的粗口真的是张嘴就来,“当初是哪个王八蛋一边跟老子花前月下一边跟公主你侬我侬,还不舍得伤害我,别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上官延,我告诉你,当初那件事是你对不起我,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这些话对上官延来说,简直是字字诛心,可他却无从反驳。
“现在,我没别的要求,你放过他这一次,我们之间的旧事一笔勾销。”魏子燃说。
他从不曾拿过去的事威胁上官延,他甚至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卑鄙,但现在他别无选择,人生在世,谁还能保证一辈子都只会做正人君子呢?
上官延紧抿着唇,脸色发青,他在犹豫。
靠在床上的人显得从容多了,好像不管能不能躲过这一劫都无所谓似的。
他看着上官延一会儿,又伸手去拉魏子燃,不过这次不是扯袖子,而是去拉男人的手。
“又干什么?”魏大爷蹙眉瞪他,这关键时刻能不能不要总是不在状态?
“没什么,我手冷。”燕知舟苍白着脸道,嘴边儿却噙着一抹笑意。
“……”魏子燃觉得他有毛病,“手冷揣被窝。”
说完,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上官延看着两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次,我放过他,如果下次再撞我手里,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魏子燃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多谢。”
这一声谢是绝对的诚心诚意,不掺半分虚假。
“我走了。”上官延提着剑转身拉开了门。
魏子燃跟在他身后将人送到院子门口。
门口等着的两人见没有燕知舟的影子,心中俱是怀疑:“大人,叛贼呢?”
言语间甚至带着几分质问。
上官延抬起眼皮,目光沉沉从两人脸上划过,电光火石间反手握住剑柄,只听得唰啦一声,魏子燃瞬间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
方才还站着的两个人应声倒地。
上官延是个文人,杀这两人靠的完全是出其不意。
不待魏子燃反应,他又迅速在自己胳膊上和腰上狠狠划了两刀,这才转身朝他道:“这下放心了吧!”
魏子燃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最后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上官延捂着腰上的伤口,“当今圣上向来多疑,前来追捕燕知舟的定不只我一个,赶紧带他离开吧!”
魏子燃点头。
上官延:“保重,我走了。”
魏子燃看着上官延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黑夜中,深夜里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他仰起脸任由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凉凉的。
今年的春节,大概又将是在漫天飞雪中度过了。
屋里发生的一切,外面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魏子燃刚要进屋,就见两个人脚步匆促朝他走来。
待看清是谁,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魏子燃问。
“说来话长,路上再跟你解释,现在赶紧离开,将军府的杜管家已经带人赶过来了。”王笑边说边往屋里走去。
魏子燃心中一凛,看来上官延说的都是真的。
……
“你说什么?燕知舟跑了?”燕向楠目眦欲裂,好不容易,他好容易等到这一天,却让人给跑了。
“他不是受了重伤吗?是谁伤了你?”燕向楠心生疑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人私自放跑了燕知舟,但转头一想他也没有这个动机。
“燕知舟。”上官延道,他自然不能说是魏子燃,毕竟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大夫,说出去燕向楠也不会信。
“哦?”燕知舟身手不错,燕向楠一直都知道,“他没事了?”
“看样子不像是有伤在身。”上官延此时只能信口胡诌。
燕向楠看向他,似在分辨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上官延身上的伤口没来得及处理,不知是冻的还是失血过多,脸色煞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燕向楠捏捏眉心,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就算因他办事不利,让燕知舟跑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人还是自己的姐夫。
“皇上,杜封求见。”小太监捣着小碎步来报。
“让他进来。”燕向楠振了振精神,希望杜封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然而,最终的结果只能让他失望了。
“什么?苏淮也跑了?”燕向楠双眼布满了血丝,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是,那魏大夫的小院儿里已经人去楼空,属下回到将军府才发现苏淮、苏可可以及那个一直跟在晏沉身边的丑八怪都不见了。”杜封脑袋越埋越低,这事儿是他大意了。
“好一个晏沉!”燕向楠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朕刚刚给予他信任,他竟敢如此待朕。可恨,可恨!”
殿内的鸦雀无声,生怕发出丁点儿声音惹了上位不快。
“杜封,带着朕的口谕快马加鞭追上晏沉,将其就地正法。”燕向楠已经气昏了头。
“皇上三思。”这回不光是上官延,就连杜封也觉得不妥。
“你们也要违抗朕?”燕向楠此刻像是个被众人欺负的小孩儿,明明,明明自己才是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来欺他辱他?
“皇上,现在落月关危机,不管要如何处置晏沉,也要等到落月关危机解除之后,否则内忧外患,才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啊!”上官延跪地进言。
“上官大人所言甚是,皇上三思。”杜封亦是如此道。
燕向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最后往椅子上一坐,摆了摆手:“罢了,是朕思虑不周。上官大人有伤在身,快回去养伤吧。杜封你去传朕旨意,迅速封锁朔京城各个城门,不准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把苏淮找到。”
现在只有苏淮才是能牵制住晏沉的人了。
“是。”
第95章 那看样子还没轮到你
待接到双双和陈音他们,天已经快亮了,雪下得不算大,但几个时辰以后天地间还是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两辆马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一前一后出了城。
出了朔京城的这一刻苏淮觉得仿佛从一个封闭的牢笼中终于重见了天日,就连鼻端吸入的冷气都觉得十分新鲜。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苏淮扭头隔着车帘问里面的人。
“去丰澹吧,拜会一下我的皇叔。”燕知舟道。
这是苏公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别人当车夫,不过他很乐意,他喜欢这种徜徉在天地间的感觉,虽然冷了点儿。
一行人紧赶慢赶,就连春节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好在春节一过天地便开始有了回春的迹象,赶路也不再那么艰难。
到丰澹的时候正巧赶上了元宵节。
他们既没想着过节也没想着要赶紧与宋唐联系,找到一间客栈,不管大人小孩儿,埋头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苏淮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不过屋里还点着蜡烛,应该是有人来续过。
他盘腿坐在床上发呆,这近一个月来像是在做梦,大概是精神一直极度紧张直到现在一个人的时候才来得及好好反应。
隔着里衣摸了摸脖子里挂的东西,他长叹一声正准备下床倒杯水喝,忽然被身边的动静惊到了。
“什么时辰了?”旁边的人含含糊糊问了一句。
一句“我操”卡在喉咙里,又咽了回去,苏淮这才想起来王笑跟自己住在一个屋,还睡在一个床上。
这要是以往他肯定不干,大概是跟晏沉同床共枕习惯了,为了安全起见安排他跟王笑住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反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知道,别睡了,你去阿音他们那儿看看,我去看看大爷他们。”苏淮踢了他一脚,爬到床下穿衣服。
王笑抹了一把脸,跟着起床。
他们一共要了三个房间,陈音、双双带着两个孩子一间,他跟王笑一间,不要脸的燕知舟说什么自己伤还没好全非要跟魏子燃一间房。
现在都没动静,他觉得还是去看看才放心。
苏淮打开门交代店小二准备一桌菜,这才抬手要敲燕知舟的房门。
谁知他手刚抬起来,那门似有感应猛的从里面打开了,苏公子震惊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到魏子燃站在门后的时候才拍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你们……”
“别堵门口。”魏大爷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还是恼羞成怒的那种,不待他把话说完,就把人推开,小跑着下了楼。
苏淮眨眨眼,这是怎么了,他也没招他啊,不过就是想问问他们要不要起床吃点儿东西。
“大爷怎么了?”苏淮走进屋,就看见燕知舟靠在床头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不过嘴角扬起的弧度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可能有点儿害羞吧!”燕知舟说。
“操,你他娘的是个流氓吗?别跟我说你们之间卿卿我我的事儿,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细节。”苏淮啐了一声,捂了下耳朵。
燕知舟意味深长看着他:“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别装的像个良家妇男似的。”
“滚滚滚。”苏淮本来还想着跟他商量一下怎么联系宋唐,结果这人除了满脑子废料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是先去吃饭吧!
见他作势要走,燕知舟马上叫住他:“等等,我有个事儿问你。”
“什么?”苏淮站在床边。
燕知舟朝他勾勾手,那样子一看就不像是要说正经事。
“有问题快问,还搞得这么神秘。”话是这么说,苏淮还是双手抱胸附耳过去。
燕知舟在他耳边不知道问了什么羞耻的问题,只见苏公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而且还带着几分隐隐的慌张和怒气。
“我和晏沉我们、我们轮着来。”苏淮说话的时候心虚地没敢看他。
燕知舟很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他:“当真?”
“自然是真的。”苏淮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
“那看样子还没轮到你。”燕知舟说。
苏淮:“……”
晚饭是在苏淮他们房里吃的,毕竟像他们这么招眼的一行人坐在大堂吃饭还是挺引人注意的。
大概是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晚上就连苏可可都忍不住吃了两碗饭。
双双和陈音把两个孩子带回房间之后,王笑才问:“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宋唐给我准备了多少钱。”燕知舟说。
“现在还是得先联系上他才行。”苏淮道,“这个裕王是燕向楠的皇叔也是你皇叔,怎么当初帮燕向楠的时候那么干脆,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过节?”
“没有。”燕知舟摇头,“如果我猜的不错,燕向楠大概是把丰澹十六城全部封给了我那小皇叔。”
苏淮:“什么意思?现在早就没有分封一说了,裕王还想复辟旧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