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吧,现在裕王在丰澹就是个土皇帝,然而他安不安心只做个土皇帝,还不太好说。”燕知舟转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
正此时有人敲响了门。
敲门声不疾不徐,只敲了三下,然后便没了动静。
外面的人显然非常沉得住气,哪怕里面没有给任何回应,也没有急着再敲。
屋里的四人同时将视线移到门口,直觉告诉他们来人不会是双双她们,也不会是店小二。
王笑握着剑,悄声走到门后,警惕盯着那扇门:“谁?”
“我。”
苏淮跟宋唐打交道并不多,而且时隔太久,他都有些惊讶于自己能一下就听出他的声音。
“是宋唐。”
王笑转头看他,似在跟他确定,见他坚定地再次点头,这才拉开房门。
房门外的男人披着灰色的大氅,从头盖到了脚,帽檐很大,将他整张脸都罩住了。
“好久不见!”宋唐解下披风放到一边,一瘸一拐走到桌边坐下看着众人。
宋唐已经快四十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倒像是个老妖怪。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苏淮问,刚才还在为怎么联系他发愁,转眼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们一进丰澹,我就知道了。”宋唐故作神秘道。
“宋先生果然神通广大。”燕知舟说,当初在落月关与他彻夜长谈,他就知道这个宋唐不简单。
“哪里哪里……”宋唐谦虚摆手,又道,“这还要得益于一位老朋友。”
闻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该在的都在这儿了,还有哪个老朋友?
“送你个礼物,不,两个。”这话是对着苏淮说的。
苏淮指了指自己,心中竟然莫名期待。
“进来吧!”宋唐朝门口喊了一声,外面一个瘦高的少年这才走了进来。
看见少年的第一眼,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王笑甚至差点儿脱口而出“这谁啊”?
苏淮看着少年半响,猛的起身冲过去把人抱住:“阿廷!”
苏廷变得太多了,以至于苏淮刚开始的一瞬间都没认出他来。
高了、瘦了、黑了,身上一丁点儿稚气都没有了,哪里看得出是当年那个天天被他抓着揍屁股的熊孩子!
“大哥。”苏廷不知是在经历变声期,还是变声期没变好,抑或是情绪太激动,嗓子粗得跟只公鸭子似的。
他紧紧回抱着苏淮,眼睛忍不住红了。
苏淮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两下,这才把人松开,仔仔细细打量他,都不舍得眨眼。
不得不说现在的苏廷竟有几分像当初晏沉刚来丞相府时的样子。
“公子!”
就在苏淮还沉浸在兄弟相聚的惊喜中,这一声熟悉的“公子”将他唤回了现实。
“简竹?”他甚至还没看见简竹的脸,嘴里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
简竹这家伙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细眉细目,看见苏淮说不出的激动:“公子,简竹好想你。”
苏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把人摁在怀里在他头上乱揉一通:“你们真行,翅膀硬了,混到一起连个信儿都不给我捎一个。”
“是宋先生说让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你。”苏廷道。
苏淮看向镇定自若喝着茶的宋唐,后者慢条斯理解释道:“你和晏沉被看得那么紧,万一暴露岂不是麻烦,再说……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
苏淮虽赞同他的说法,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人,这惊喜未免也太密集了。
“时间紧迫,你们兄弟主仆要叙旧,还是晚一些吧,咱们先说正事。”宋唐道。
苏淮平复一下心情,点点头坐下。
宋唐问燕知舟:“我那几千人的队伍怎么样了?”
“现在说是精锐都不为过。”燕知舟道。
“什么队伍?”苏淮有点儿懵。
王笑低声在他旁边解释:“宋先生在贡西的狱友。”
苏淮恍然大悟,当初在贡西的那场暴乱,最后押送的犯人都因晏沉在千阳山救驾,最后不了了之。
原来这批人燕知舟早已做好了安顿。
“钱有多少?”燕知舟非常直接。
宋唐胸有成竹:“放心,足够你购入最好的战马,打造最精良的兵器。”
“你真去盗墓了?”苏淮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苏廷:“不是宋先生,是我。”
第96章 画饼
“你要去见见你小皇叔吗?”宋唐问燕知舟。
苏淮却抢先道:“宋先生你来之前是不是喝酒了?”
当初可是裕王站在了燕向楠那一队,他才会顺利登位的,如今却让燕知舟去见裕王,岂不是羊入虎口。
燕知舟却没立即拒绝,反而认真思索了片刻:“可行。”
“你也喝酒了?”苏淮震惊地看着他。
“小皇叔这个人,对权势有贪恋,燕向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燕知舟反问。
有欲望的人,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然后他又看向宋唐:“宋先生说为我准备好的钱,是还得需要我自己想办法将其拿到手吧!这样一来,我就是不跟他交涉都没办法了。”
宋唐会心一笑:“看来你对他也很了解,找机会我尽快按排你们见一面吧,若是谈成了,你们这一行人也好有个藏身之处。”
苏淮这才明白宋唐所谓准备的钱,那都是裕王的全部身家,然而人家愿不愿意拿这些钱来帮助燕知舟,就得看燕知舟给裕王画多大的“饼”了。
“我还以为钱都在你手里呢!”苏淮道,明明当初的信里面说的那么信誓旦旦。
“我又没个敛财的来源,你以为我上哪儿给他搞那么多钱?”宋唐道。
美色啊,我他娘的以为你用美色把人迷的晕头转向然后人家就乖乖上交了所有的钱财。
不过这话苏淮没好意思说出口。
宋唐来了没多久,更没有给苏家兄弟太多叙旧的时间就带人离开了。
而苏淮他们现在能做的便是等,等宋唐的好消息,等晏沉的好消息。
宋唐办事很快,他们在客栈休整了不过三天的时间,简竹便来通知燕知舟去和裕王见面。
不过裕王有要求,只见他一人。
“我跟你一起去。”王笑不放心,谁知道这燕临打的什么好主意,万一早已与燕向楠通气了呢?
“不必。”燕知舟拒绝了。
“可是……”
“放心,有宋唐在。”他道。
好吧,提到这个名字,王笑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了。
燕知舟跟简竹走后,客栈的三个男人没一个能静下心来的,王笑不必说,苏淮站在二楼的走道上来回踱步。
魏大爷说是去问掌柜的要点儿吃食,结果下了一楼索性就在一楼坐着,而且屁股上还跟长刺了一般挪来挪去,动个不停。
“你能别在那儿走了吗?看的心烦。”大爷一抬头就看见二楼上的苏淮。
苏公子嘴角一抽:“你还看我心烦,我看你才心烦呢,你那包子还吃不吃了?”
魏子燃手里的包子拿起放下,放下拿起,不知重复了多少回,冷了都没往嘴里喂一口。
魏大爷这才把包子放下,嘴里讷讷道:“不吃了,冷的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
苏淮见状,反正也没事可干,干脆下了楼坐到他对面闲聊打发时间。
“干什么?”魏子燃发现他坐在自己对面也不说话,看得他有点儿发毛。
“没什么……”苏淮想了一下,想问的事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想问魏子燃跟燕知舟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再一想目前的一切都还没个定数,考虑那么远做什么。
魏子燃沉默片刻却忽然问道:“你跟晏沉……挺好?”
苏淮一愣:“什么叫挺好?”
“就是……就是关系挺好,我的意思是……哎,你懂我的意思吧!”魏大爷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不懂。”苏淮装糊涂,虽说他跟晏沉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跟别人提起这事,他脸皮还是挺薄的。
“你别装……”魏子燃刚说完,余光便瞟到门口的人影,下一刻腾地站起来想也没想迎了上去,“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没有为难你吧!”
一连串儿的问题问出还不算,大概是大夫的职业病,还将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通这才放心。
“没事。”燕知舟脸上的疲倦收了收,露出一抹笑意,“专程在这儿等我?”
魏子燃这才发现自己表现的过于热情了,清了清嗓子倒退一步看向别处:“没,正好下来吃点儿东西,碰巧而已。”
燕知舟看着桌上早已冷掉的馒头,没有拆穿他。
关于燕知舟跟裕王交涉的内容以及燕知舟许了裕王什么好处,他都没有细说,只道结果是好的,燕临答应帮他。
“现在就等晏沉了,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燕知舟说完就看着苏淮。
后者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有千里眼不成?”
他上哪儿知道落月关的情况去啊!
“他还不知道我们在丰澹,跟他之间还是要保持至少有一个联系通道。”燕知舟依旧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苏淮问。
不出晏沉所料,桑莱这个小绵羊一般的国家居然敢借着修商路的档儿顺道想来大顺边境打个秋风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桑莱的另一头紧邻霄国,这个国家的风格可以说跟桑莱是完全的反义词。
他把目光越过桑莱瞄向了沙漠这一头的大顺,胃口真可谓不小。不过桑莱无从选择,哪怕知道将来霄国吃了大顺这块儿肥肉之后必不会让中间还隔着一个小国家,桑莱也面临着灭国之祸,但他只能选择当霄国的刽子手,保得一时算一时。
晏沉到了落月关,取代秦彧成为主将,随即三战三胜,把即将沦陷的落月关守住了。
捷报传回朔京,宣帝不知自己究竟该喜该忧,于是下了道圣旨,让其班师回朝。
燕向楠的目的不言而喻,他要收回兵权。
他怕晏沉拥兵自重,进而助燕知舟返京。
晏沉看着那个奔波来边关面容沧桑的使者,良久方道:“恕末将暂时不能接旨。”
那使者震惊,色厉内荏:“晏将军想抗旨不成?”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刻的落月关不过是一时的安宁罢了,霄国不会就此罢休。”晏沉不欲跟他解释太多,“陛下会明白的。”
眼下的情况不管是为了燕知舟还是为了守住落月关他都不会乖乖回京的,况且他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虽是天子使者,但面对威严的晏将军,他还是有些怵的慌,最后只能讪讪离去。
那人刚走,便有人来报,说是军营门口有人找他。
“找我?”晏沉问。
“是,那人直呼将军名讳,小的见他如此无礼本不欲理会将他赶走,但是他给了小的一个东西,说是将军您见了以后自然会明白。”那小将上前双手将东西奉上。
现在正是两军交战的敏感时期,军营周围出现的人必须要经过严格盘查就怕放了敌国奸细进来。
晏沉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那个小东西,虽然极力镇定自己的情绪,面容上却难免松动:“他人呢?”
“还在门口等着呢!”小将道。
看样子真是将军认识的人啊,幸好自己没有办错事。
“带他进来……不,我自己去吧!”晏沉说着已经先那小将一步出了营帐。
刚走出去没两步又折了回来,拿起挂在墙上的黑色披风。
那小将看着将军匆促的步伐,愣了片刻赶紧跟了上去。
晏沉走到军营门口就看见寒风中立着一个挺拔却有些消瘦的背影。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了。
说真的,只是看着这个背影,晏沉的心里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装满了,忍不住想要上去把这个人揉到自己胸口里面去。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毕竟在将士们面前,他是一个冷酷的大将军。
搓了两下手,苏淮心里暗骂着落月关的鬼天气,明明丰澹已经春光明媚,这里却还跟个冰窟窿似的。
正想着身上忽然一暖,转头便对上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来人是晏沉没错,但这人不过几个月没见而已,怎么就成个胡子拉碴的糙老爷们儿了呢?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晏沉承认苏淮的到来让他欣喜,但也难免担心,他这么冒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苏淮骂人的脏话就要出口,不过看了看门口站岗的人还是忍住了,改变了说话方式:“我这么大老远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晏沉说着还帮要伸手给他系披风的衣带,却被苏淮推开了。
“咳……”苏淮咳了两声,自己夺过披风的带子系了起来。
“进去说吧!”晏沉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军营的大门,方才去通报的小将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啧,将军和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就是不知道哪里怪了。
刚进了营帐,晏沉便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苏淮。
苏淮正在解披风,忽然被勒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操你大爷啊,撒手。”
“我不。”晏沉把头埋在他颈窝处,也不知道在乐什么,发出了几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