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疏风倒是没有吐血,但紧紧抿着的嘴唇却渗出了血迹,他眼睛的颜色不断变换,最终还是变成了墨绿色,皮肤也更加雪白,发丝拂过脸颊,衬得慕疏风宛如艳鬼。
“好啊。”慕白用手擦了一把嘴,看着手心上的血迹。
慕疏风喉咙一动,将口中的鲜血咽下,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但他强撑着说道:“我扶你进屋休息。”他走过去扶住慕白的胳膊。
慕白侧头看了他一眼,对方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清澈的犹如碧波湖水,但他却没有丝毫留恋,突然一掌打在了慕疏风的左肋。
慕疏风瞬间回掌打向慕白。慕白对掌一接,随后借力跳起,眨眼间跃过了围墙,消失在夜色里。
慕疏风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他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主子!”偷偷蹲在角落里的慕七扑过来,赶紧扶住慕疏风。
慕疏风挥开慕七的手,墨绿的眼眸沉了沉,咬牙切齿地盯着慕白消失的方向,“慕白。”
第31章 受伤
慕疏风被慕白偷袭, 身上伤的不轻, 但他不知道慕白到底想要做什么,一时之间也不敢离了朝堂,第二日依旧忍着伤去了衙门。好在衙门里的人也不敢正视他, 所以也没人看出慕疏风脸色病态。
午后,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慕疏风放下手里的折子, “进来。”
来人看了慕疏风一眼, 他愣了下, 怎么今日慕大人的脸色这么苍白?不过他没有多问,反正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他低头道:“大人, 今日初一,可还去史馆审查?”
慕疏风压着嗓子咳嗽两声,他不能露出太多病态, 否则这朝中就乱了套了。还是一切如常吧, 想罢, 慕疏风将折子合上,“恩。”
崔景行给小皇帝上完课,前脚刚到史馆, 后脚就被几个修撰推去应付慕疏风了。崔景行心中哭笑不得, 脸上却皱着眉头,“又轮到我给慕大人送稿子了吗?”
白修撰嘿嘿笑道:“你也知道,咱们和慕大人也套不上近乎, 唯恐惹恼了慕大人。正好你和慕大人相处得来,你过去送稿子,也省的慕大人发脾气。放心,你手底下的那些活,我们帮你做了。”
崔景行推辞两遍无果,只好应下来,反正如今他对慕疏风的感官也不错,并不讨厌这个差事。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温柔,连带着坐在窗边的慕疏风眉眼也柔和了许多,没有了以往的凌厉。
崔景行刚一推开门,就看到这幅活美人图,他神情恍惚了一下,压下心中偶然一瞬的悸动,“慕大人,这是上个月的史稿。”
慕疏风抬眼看向他,“放下吧。”
崔景行手里的稿子,扫了一眼慕疏风的脸色,犹豫一下道:“大人保重身体。”
慕疏风呼吸微顿,片刻后应了一声,“偶感风寒,无妨。”说着,他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咽下嗓子眼的腥甜。
崔景行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想来别人也不敢劝,他坐在慕疏风对面,一边修改着慕疏风圈出来的史稿错误,一边思考该怎么再劝劝。
慕疏风忽然放下手里的笔,“有事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崔景行道:“大人若是不适,就去小榻上休息片刻吧。”
“无碍。”
在很多时候,慕疏风都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否则也不会传出他在朝堂上独断专行的流言。崔景行也不好继续劝,便不再说话了。
崔景行安静一会儿,慕疏风又开始搭话了,“你方才是在担心我的身体吗?”
崔景行心里纳闷,他表现的很不明显吗?
慕疏风沉默片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久没有人为我担心过了。”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在重伤后就变得矫情。
“慕伯父也是担心您的。”
慕疏风自嘲地笑了一声,慕白在意的只有穆平生一人罢了。
崔景行听完这笑声,隐约明白了穆慕家父子并没有表面的那么父慈子孝,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虽然自己过得苦,但还是有崔恩对他关怀备至的,想不到慕疏风还不如他。
即便慕疏风再位高权重又如何?全天下都在盼着他早点死,当真是......高处不胜寒。
慕疏风揉了揉眉心,心烦意乱道:“喜欢逛街吗?”
崔景行摸不准慕疏风这话是什么意思,各种阴谋论在脑海里转了转,最后回道:“偶尔去书铺走一走。”
“好,下衙陪我走一走。”
“......是。”
第32章 醉酒
下衙后, 慕疏风带着崔景行去了一家大书铺。这个书铺来的经常是一些学子和进京赶考的考生, 所以里面人虽然多但却并不吵闹,老板也不会围着你转。
当然,与这家书铺的格调成正比的就是里面的价格, 一杯茶水就要半两银子,一本书更是相当于崔景行半个月的俸禄, 不过在书铺里面看倒是不收钱, 只是不能损毁书籍, 否则会罚两倍。
崔景行和慕疏风各拿一本书,默契地坐在一张小桌子上翻阅。
隔壁桌的学子压着声音论辩,从书本上的一句话,论到了朝局, 原本吵的面红耳赤的二人,最后一致开始骂起了慕疏风,左一句“慕狗居心叵测”, 右一句“慕狗不得善终”, 竟然诡异的形成了另一种和谐的氛围。
慕疏风充耳不闻, 好像被骂的人不是他,只是安静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崔景行微微皱眉,瞥了慕疏风一眼, 随后轻咳一声, “慕......”
“霁清。”慕疏风打断他,顿了下道,“我的字。”
崔景行心中诧异万分, 他和慕疏风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交换字了吗?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情于理,他也不会驳了对方的面子,“下官字浩然。”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慕疏风嘴角微勾,“想不到你这样的书呆子,居然能取这样硬气的字。”
崔景行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之乎者也地说了一堆。
慕疏风敷衍地应了一声。
“......”崔景行在心里掐了自己一把,早就知道慕疏风说话不中听,让你嘴贱去搭理他。
“浩然,”慕疏风忽然道,“今日多谢你。”
“慕......您何出此言?”
慕疏风神色微微尴尬,抿了下嘴唇,勉强回道:“多谢你陪我走一走。”显然说出这样矫情的话让他很难堪,若他还是棵草就罢了,可用人形对崔景行说这样矫情的话,他方才实在是脑袋一热。
“您心情不好?”
“恩。”慕疏风没有继续解释。
旁边的两个学子越骂越激动,两句话不离“慕狗”。崔景行不悦地皱了下眉,道:“这里嘈杂的很,不如去酒馆走走?”
慕疏风沉默一瞬,点了下头,“走吧。只是你这身板恐怕酒量不好。”
崔景行的酒量确实不好,他正色道:“自古以来,过多饮酒并非好事,古时尚有酒禁警告世人。”
慕疏风听罢露出嘲讽一笑。
“......”难怪这么多人想杀了他,崔景行觉得自己都有些手痒了。
二人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酒馆,这里终于没有人骂“慕狗不得好死”了,崔景行松了口气。
慕疏风坐在靠窗的位置,担心崔景行不善饮酒,便只要了一壶女儿红。
女儿红酒性温和,其味甘美,并不会轻易让人喝醉。
崔景行坐在他对面,见小二把酒端上来,便给慕疏风倒了一杯。
慕疏风望着窗外,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半晌后忽然放下酒杯,凝视着崔景行,“球球,我喜欢你。”
崔景行没听清前面的名字,但听清了后面的话,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头一跳,“大人,您不会喝醉了吧?”
慕疏风仰头一口将杯中酒灌下,脸颊微微泛红,他起身捉住崔景行的手腕,“别走。”
崔景行连忙抽手,可却挣不开。
慕疏风微微低头,凑到崔景行的脸前,微微眯眼低声道:“我现在是万人之上的宰相,没人能伤害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崔景行听明白了,这慕疏风保不准把他给当成谁了,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火,低头狠狠地咬上慕疏风的手腕。
慕疏风的手腕已经见血了,可他还是紧紧地攥着崔景行的手,不肯放开,神色难过至极,“花盆里都没有水了,你也不来看看我,他们对我都不好。”
崔景行尝出血腥味,他连忙松口,心里不禁懊悔起来,早知道慕疏风是一杯倒,他就不该来这酒馆。
慕疏风两眼慢慢聚焦,似乎清醒了一些,放开崔景行,“你不是他.......”
崔景行神色冰冷地抽回手,揉着手腕道:“大人酒醒了就好。”
慕疏风拿起桌子上的酒壶,仰头把酒壶里的酒灌下去。
崔景行下意识地想拦他,可是没拦住,等慕疏风放下酒壶,他赶紧端起酒壶倒了倒,检查酒壶里还剩多少酒。
壶嘴滴酒未落,崔景行打开壶盖,闭着一只眼睛往里瞧了瞧,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崔景行抬头去看慕疏风,结果对面的凳子上却没有人影。崔景行微微一怔,起身向四处张望,目光在凳子旁边停住。
慕疏风坐在凳子旁边,双手抱膝,下巴在膝盖上一搭。他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几乎和凳子一般高,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笑,难怪崔景行方才没看到他。
崔景行愣了下道:“慕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疏风的身体在微微摇晃,仿佛没有听到崔景行的问话,一句话也不肯说。
这是醉了?崔景行低头看他,“慕大人?”
慕疏风摇着头,“我不能说话。”
“这是为何?”
“我是草。”慕疏风抬起一根手指挡住了嘴唇。
“......”崔景行弯腰去扶他,结果慕疏风一动不动。
“我是草,我是草,我是草,我是......”
崔景行无可奈何,蹲在他旁边。
慕疏风歪头看他,“你学我?”
“我也是草。”
慕疏风呆了下,“你是什么草?”
崔景行眨了下眼睛,“我是断肠草,你呢?”
慕疏风突然用手捂住了脸。
“你这是......”
“我是含羞草。”慕疏风捂着脸说道。
“......”崔景行把他的手扒下来,“你看我,我能站起来。”说罢他站起来,还走了两步,“你也能站起来。”
慕疏风将信将疑地起身,学着崔景行走了两步,还没等他高兴,一阵微风从窗口吹过来,慕疏风忽然张开双臂,顺着风跑了,“我飞了!我被吹飞了!”
“......”
崔景行哭笑不得赶紧追出去,可他腿脚不利索,一直追到小巷子里等慕疏风自己停下来才追上,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慕,慕大人。”
慕疏风蹲在避风的小巷子里一动不动。过往的人群时不时地打量着二人。
崔景行沉默片刻,默默地和慕疏风拉开了距离。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路过,随手扔给慕疏风几个铜板。又过了一会儿,出来几个人在慕疏风面前放了几个馒头。原来大家把他当成家道中落的乞丐了。
四周无人经过,崔景行上前拉了拉慕疏风的袖子,见对方纹丝未动,他便加重了几分力气。
慕疏风嘴角微微下垂,显然不悦,他不耐烦地一卷袖子,直接将崔景行给带到了面前,随后迅速捏住崔景行后脖颈。
崔景行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慕疏风身后的墙面才没有直接压在对方的身上,他正想起身,结果后脖颈一被掐住就动不了了。
慕疏风微微眯眼,捏着崔景行靠近自己,二人的鼻子碰到一起,“球球。”
崔景行心中顿时乱了起来,不禁有些失神。他出生在一个大雪天,刚一生下来就雪白可爱,身上肉乎乎的,像个雪球儿一样,所以自幼的时候家里人就给他取了个乳名——球球,只是家破人亡二十载,他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
“求求你不要走。”慕疏风声音颤抖。
崔景行回过神,心中松了口气,原来是慕疏风说话大喘气,否则慕疏风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乳名呢?果然是他想多了。
“主子!”慕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大喊一声,连跑带跳地跑过来。
方才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崔景行赶紧挣脱慕疏风的桎楛。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慕大人喝多了。”
慕七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瞎。”
“......”慕家的主仆一样说话讨人嫌。
见慕七过来接人,崔景行便告辞离开了,他慢腾腾地趁着日落回到家里。
坐在卧房里,崔景行始终心绪不宁,总是想起午后阳光里慕疏风那张侧脸,以及临别前二人鼻尖相触的触感。
崔景行尴尬地捏起一本书,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哒哒哒......”窗外似乎有人在敲窗,崔景行起身将窗户开了一道缝,一片草叶子探了进来。
崔景行见状赶紧把缝开大点,片刻后一整株含羞草钻了进来。
“小妖精?”
含羞草扑到崔景行身上打滚。
这副模样倒是少见,崔景行把它抓起来,“怎么了?和别的妖精打架打输了?”
含羞草没有说话,但所有的叶子并拢到一起,看上去蔫巴巴的。
崔景行放下它。
含羞草又开始打滚,然后摊在崔景行的腿上,叶片微微抽动,似乎在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