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蔚……也不知道去哪了?
抿了抿薄唇,澹台无离又试图挣了一下手腕上的金链,顿时,密密麻麻的符文立刻闪烁出一阵金光,紧紧包裹住了他的手腕,一阵酸麻之后,澹台无离微微喘息着倒在了床上,有些颤抖地捂住了手腕。
倒不是因为疼,只是那种古怪的酥痒感直直钻入到骨子里,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用劲,更别提使用灵力了。
咬着唇微微喘息了片刻,澹台无离只能放弃挣扎,勉力支撑着先坐起身来。
说来也十分神奇,当澹台无离没有尝试去挣脱那金链的时候,那金链居然纹丝不动,没有闪出一丝光来,只是发出一阵叮咚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若不是那金链太长,拴的位置还在床头,兴许一般人还会把它当做什么时新的配饰。
皱着眉暗暗叹了口气,澹台无离抬起手,试图将脑后散落的长长霜发挽起。
可他刚将长发挽起,一个太监便领着一群宫女捧着几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
澹台无离神色一凛,便放下头发来,微微皱眉,神情清冷地看着那个走上前来的太监。
那太监肤色白皙,神情阴柔,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十分年轻。
最重要的是,这太监澹台无离居然不认识,是楚蔚新召进宫的人?
不光如此,澹台无离再往后看,又发现那些宫女他也一个都不认识。
澹台无离:……
那太监上前来,恭敬地对澹台无离行了礼,便微笑道:“帝后请用早膳。”
说着,他也没等澹台无离回答,便对身后招了招手,那些宫女立刻动作利落地从那精致的雕漆食盒中取出了一盘盘清淡鲜美的菜肴,放在了澹台无离面前的琉璃长几上。
澹台无离一眼便看出那些菜肴中灵气充裕,皆是色香味俱全的佳品,饶是澹台无离这个从不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嗅着那清淡的鲜香和浓郁的灵气,也不由得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可此时此刻,那菜肴越是精致,澹台无离的心情却愈发复杂。
明明昨夜,楚蔚还给他看了身上的伤,那样的去质问他,现在误会还未解除,楚蔚却又命下人对他这般温柔体贴,恐怕是真的对柳若卿用情已深了……
这么一想,澹台无离被勾起的胃口又荡然无存了。
那太监先亲自动手舀了一碗乳白色点缀着鲜红枸杞的鸡汤,便毕恭毕敬地垂首端到了澹台无离面前,细声细气地道:“帝后请先用汤。”
澹台无离瞥了一眼那鸡汤,淡淡道:“放着吧。”
太监不动,仍是坚持道:“请帝后用汤。”
澹台无离神色微冷:“我若是不用,你要灌么?”
太监眉头微皱,端着那碗鸡汤就退后一步跪下:“帝后言重了,但这是陛下吩咐过的,必须守着帝后用膳,否则拿奴才们是问。帝后还是不要为难奴才们了。”
太监这话绵里藏针,这会澹台无离总算听出来,这怕是楚蔚故意派人为难报复他的。
冷笑一声,澹台无离忍着胸中怒气问道:“楚蔚呢?让楚蔚来见我。”
太监垂首,不卑不亢地道:“陛下正在早朝,下了早朝自然会来看帝后。帝后身子不适,还是不要动怒的好。”
说完,那太监还将手中的鸡汤往澹台无离面前送了送,眼看就要触碰到澹台无离的衣角了。
澹台无离:……
闭了闭眼,澹台无离简直想一把掀翻了那几案,只是他这会手腕被金链拴住,手脚麻软,连梳头的力气都欠奉,更别说去掀那琉璃几了。
若不是他之后还想同楚蔚解释摊牌,不想坏了这师尊的身份,澹台无离恐怕真要不顾一切直接动怒——他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未被一个太监这么阴阳怪气地逼迫过。
竭力忍耐了半晌,澹台无离面若冰霜地冷声道:“把汤放下,我自己会喝。”
太监仍道:“那恐怕陛下会怪罪奴才服侍不周。”
听到这话,澹台无离静静看了那太监片刻,眸中清冷的光却渐渐淡了,到最后,他清丽绝美的面上浅浅浮起一丝平静的微笑。
这次他没有动怒,只是一字一句,嗓音如同珠玉一般的淡淡道:“那你就不怕我在陛下身边吹枕头风,让陛下杀了你?”
太监骤然一怔,原本还算淡然的面色终于浮现出一丝扭曲来。
“把汤放下,别让我说第二遍。”澹台无离的嗓音再次冷了下去。
太监终于妥协了。
他脸色微微发青地让那些宫女把吃食都放好,便不言不语地对澹台无离行了个礼,转身退到了一旁。
澹台无离冷冷看着那太监退开,便神色平静地转过头,端起了面前放着的那碗鸡汤,放到鼻前微微嗅了嗅,确认里面没有被动手脚,方才一点点饮了下去。
鸡汤的味道倒是十分鲜美,只是送鸡汤的人太倒胃口,以至于澹台无离并未细品,只是草草喝完了鸡汤,便将碗晾在了一旁。
之后太监带着宫女们上前收拾东西,却是再没有多对澹台无离说一句话。
只是澹台无离总隐约觉得那太监的眼神举止中都对他有着一种淡淡的厌恶和嫉恨。
实在是有些奇怪……
一个太监而已,能同他有什么瓜葛呢?
不过那鸡汤确实灵气充足,澹台无离饮完之后便觉得腹中温暖,他被金链困在床榻上,没法挪动,静静坐了一会,便又在这一阵熏然暖意中睡着了。
·
澹台无离再醒来的时候,一身帝王常服的楚蔚已经坐在了前面的琉璃几前,面前摆着一叠奏折。
从澹台无离的视线看过去,楚蔚一头乌发都高高束在白玉冠中,侧脸利落俊美,修挺的鼻梁如同玉雕,一身玄色常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和优美的腰线。
此刻楚蔚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蹙着,一双星眸落在眼前的奏折上,左手执着朱笔轻轻点在面前的漆金砚台中,似乎在凝神思索什么问题。
模样十分沉稳专注。
只是薄唇上血色稍有欠奉,略微透出一丝苍白来,想必是昨日那一剑捅得狠了,没那么快恢复。
看到这样的楚蔚,澹台无离霜睫颤了颤,第一时间没有发出声响,只是静静凝视着楚蔚的动作。
他终于意识到,只是三个月的时间,楚蔚便真的长大了。
澹台无离凝神看了楚蔚一会,觉得脖子微微有些发酸,不经意便动了一下。
谁知那金链十分敏锐,澹台无离稍稍一动,便发出一阵细微的清脆响声。
澹台无离:……
楚蔚听到金链的响动,立刻便回过头来。
他这时薄唇微微勾起,意味有些不明地看了澹台无离一眼,方才低声道:“若卿你醒了?”
楚蔚的嗓音温和沉润,丝毫听不出不悦的意味。
澹台无离心头沉了沉——这小子,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么?昨日还被柳若卿一剑捅了个对穿,今日便又对他这么温柔。
但澹台无离也无心再用柳若卿这个身份去做什么,径直便道:“我说了,我不是柳若卿,我是你师尊。”
听了澹台无离这话,楚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若卿以为把头发变成白的我便会觉得你是师尊么?”
说完这话,楚蔚面上的笑意却又一丝丝褪去,目光有些冷冽地落在澹台无离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容,淡淡道:“若卿你脸上可没有易容,我虽然天真些,但也不蠢。”
澹台无离:……
一时间,澹台无离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辩解,这时他沉默了片刻,只能缓缓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楚蔚眉心微微一跳,眸色乌沉地静静凝视了澹台无离一眼,方才淡淡道:“好啊,若你真是师尊,便证明给我看。”
澹台无离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楚蔚的目光:“你先松开这链子,否则我打不开储物戒指。”
楚蔚果断拒绝:“不行,你若是再跑,我上哪去找人?”
澹台无离:……
说楚蔚傻,现在看来,倒是还没那么傻。
沉吟了片刻,澹台无离便对楚蔚讲了一些楚蔚小时候经历过的,极为私密的小事。
谁知楚蔚听了,只是默默托腮,好整以暇地摇摇头道:“若卿你这么聪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你问问师尊,如何能不知道?”
澹台无离:………………
若是先前,澹台无离只怕早就对楚蔚发了火,可这会他因为裴敛的事还对楚蔚心怀愧疚,便尽力用平静地语气道:“若你再不信,便带我回国师府,府中那密室是我亲手封印的,只有你我两人能进出,这证据,足够了吧?”
这一次,楚蔚凝视着澹台无离,久久没有做声,乌黑的眸中有光芒流转。
就在澹台无离忍不住想要说‘你到底想我如何才相信我的时候’,楚蔚终于缓缓点了头。
“好,我信你最后一次,我们出宫。”
澹台无离总算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楚蔚的一个动作有让他整个人都微微紧张了起来。
只见楚蔚欺身而上,对着他淡淡一笑,便附身拦腰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温热熟悉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澹台无离被楚蔚抱在怀里,眉心一凛,下意识就要推他,可楚蔚这会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凑到他耳畔轻声道:“昨日若卿捅我那一剑,我没有声张,只对外说是帝后生病了。若卿若是不想露馅,还是不要乱动了。”
澹台无离怔住了。
最终他抿紧了薄唇,闭上眼,身体有些僵硬地靠在了楚蔚怀中不动了。
楚蔚见状,一双乌沉星眸中不由得浅浅闪出一丝笑光来,接着他低头轻轻在澹台无离柔顺霜白的长发上亲了一下,便径直抱着澹台无离走了出去。
“备车,去国师府。”
·
一辆精致的马车悄悄从皇宫西侧门驶了出来,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马车外形只是略微华丽些,却并不带任何皇室图案,看上去只像是普通富人家用的马车。
但澹台无离此刻心思有些混乱,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因为……他被楚蔚搂在怀中这么久,一直嗅着楚蔚身上那幽幽的龙涎香气,竟是身体微微有些发热了……
反倒是楚蔚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露出来,只是将手轻轻搭在那一袭白衣的清瘦腰肢上,唇角勾勒出一丝自然的淡淡弧度,狭长双眸半开半合,露出一点乍一看若有所思,可仔细一看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思考的淡淡表情。
澹台无离忍了一会,终于有些没忍住,低声道:“你放手,别搂着我。”
楚蔚眸光微微一动,有些诧异地低头看了澹台无离一眼,似是刚刚回过神。
澹台无离看着楚蔚那略带笑意的探询目光,别开眼:“我不习惯旁人这么抱我。”
楚蔚沉吟了片刻,摸了摸下颌,有些惋惜地轻声道:“回京之后你也这么说,只有在昆仑的时候,你才让我抱你。”
“在昆仑的时候是因为——”
“因为什么?”楚蔚慵懒的眸光一瞬间变得明亮锐利起来。
澹台无离对上楚蔚那明亮锐利的眼神,心头微微一颤,过了一会方才状若平静地慢慢道:“那是因为我让他救你,他自然不会拒绝。”
说完,澹台无离又沉声警告楚蔚道:“我是你师尊,你自然也不应该这么抱我。”
楚蔚:“哦。”
随后楚蔚又笑吟吟地道:“没看到证据,我不信。”
澹台无离:……
澹台无离雪白清丽的面容上顿时因为愠怒浮出一丝浅浅的红晕来。
这小混账!居然玩他。
楚蔚凝视着澹台无离面上那一抹晕红,眸色暗了暗,忽然低声道:“你若真是师尊,我自然心无杂念,敬你重你。可你这模样,哪里像我师尊了?”
澹台无离彻底被噎住,只能带着几分恼怒闭上眼,神色冷淡地再也不看楚蔚。
倒是楚蔚,趣味盎然地将澹台无离那因为恼怒微微颤抖的霜睫,和泛起粉色的霜白耳根和脖颈都看在了眼底。
他唇边勾了勾,心头有似水满溢的喜欢漾出来。
这种清冷傲气却又隐隐透着一分娇矜的模样,才像是他最先喜欢的若卿啊。
·
马车行驶到了国师府,楚蔚先命侍卫们都推下,便扭头含笑对澹台无离道:“若卿,搂住我,下车了。”
澹台无离:“我自己有脚,会走。”
楚蔚微微叹了口气,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也不等澹台无离站起身来便伸手又一把将澹台无离抱了起来。
澹台无离:!
楚蔚抓着澹台无离的手腕,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道:“搂紧些,小心摔着。”
澹台无离修长的五指微微攥了拳,眸中怒意隐现,可看到那马车一旁静立着的几个侍卫,澹台无离终究还是没有跟楚蔚闹起来,只是冰冷着一张脸,任由楚蔚将他抱着,走进了国师府中。
进入了国师府,楚蔚一改方才那慵懒随性的模样,微微眯了眯眼,便长袖一拂,伸手按在了大门上,信手下了几道十分隐蔽复杂的禁制。
澹台无离见到这一幕,心头微微一跳,皱眉道:“你做什么?”
楚蔚似笑非笑地看了澹台无离一眼,静静道:“还不是怕若卿你的同党突然出现,再捅我一剑,我可就真没命了。”
澹台无离原本胸中的怒气因为楚蔚这句话一下子骤然消失,他清亮乌润的眸中微微闪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过了半晌,方才低声道:“虽然我不是柳若卿,但他那么对你,你还对他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