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楠见他窘迫成那样,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又改口问道:“我是说,练大人怎么看待我与谢策结盟一事?”
练若谦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他瑟缩着将自己的衣袖往火堆前伸了伸,尽量攫取些热量,这才缓缓道:“我与父亲既是大齐的臣子,也是大周的臣子。不敢妄加揣测明王的意思。”
谢策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冷冷道:“练大人还知道自己是大齐的臣子?我道你如今当了大周的郡守,早忘了自己的祖宗了呢!”
练师培刚当上大齐左将军时,还是个英气勃发的人。他曾找史官追溯过自己的祖上,发现自己是齐国开国大将吕程将军的旁支,便将吕程将军奉为祖宗,标榜他也会像吕程将军一样保家卫国。
吕程将军就是“无名”匕首的主人,它们跟随吕程将军南征北战,为大齐打下锦绣河山。而练师培则向祖宗发下宏愿,要守住大齐,守住祖宗留下的基业。
没想到周宪将练若谦绑架了,练师培立马就将曾经的誓言忘了个一干二净,眼睁睁地看着吕程将军打下的大好河山落到周宪手里。
这些年来,练若谦视这事为奇耻大辱,从此羞愧得再也不提自己是吕程将军后人了。
谢策的话像是一根刺,直接刺中了练若谦的心。他低垂着头,丧气道:“背信弃义不忠不义之人,怎么配提祖宗……”
卫楠见气氛差不多了,便道:“你若真的视自己为吕程将军的后人,当不可辱他名声。吕程将军为了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后人怎可将他的心血付之一炬?他在天上看着你们呢!”
卫楠从怀中掏出两柄“无名”双手托着递到练若谦面前,正色道:“吕程将军无名匕首在此,练若谦,你若不愿吕程将军英魂不安,为了你们练家名声,便该回去好好劝劝你老子。”
练若谦死死地盯着卫楠手中泛着寒光的古朴匕首,眼中闪着羞愧恐惧的光,一下子便颤抖着跪了下来。
卫楠见他如此,又继续追击:“而且谢策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他就是义军的一根旗帜,是民心所向,他剑指京城是早晚的事情,你以为就凭你爹那点皇属军和江南大营,便可挡住大厦将倾?届时,谢策剑指京城,你爹难道还真能昧着良心对大齐后人下手?与其倒时尴尬纠结,不如趁早做决定!”
卫楠又道:“我与你接触这些日子,觉得你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周宪和他的太子将好好的一个江山弄得山河破败民不聊生,就算是为了天下可怜的百姓,难道你不该劝劝你爹?”
练若谦跪在无名前,颤抖着沉默了半天,才抬头看着卫楠,问道:“明王希望我爹怎么做?”
“我希望练将军不再为虎作伥,与我们结盟,一起为光复大齐而努力。”卫楠道。
练若谦闭上眼睛,思考了半晌才睁开眼睛,下定决心般道:“好!我答应你。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再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我便是豁出命去,也要把我爹劝住。”
卫楠点点头,将两柄无名揣回身上,将练若谦扶起,这才温言道:“练大人,此言一出便是站在我与谢策这边了,可莫要反悔。”
练若谦坚定地点点头,对着卫楠和谢策道:“请二位放心吧,我虽然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承诺了便会做到。说实话,当年我还小,又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我父亲背叛了大齐,这么多年来虽然心中常常悔恨,但却无法去怪谁,只能怪我自己……我把自己困在这偏远之地,兢兢业业为百姓做事,也是想稍赎一点罪孽……”
谢策这才走过来拍了拍练若谦的肩膀,低头看着他认真道:“练大哥,当年入宫一起玩耍的情谊还在。当年之事我清楚,练老将军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我们便齐心协力,一起重拾旧山河,为天下百姓重新建造一个安定、强大的大齐,可好?”
这一声“练大哥”叫得练若谦瞬间泪流满面,他瘦小的肩旁在谢策的手下不停地抖动着,他用手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坚定地看着谢策,道:“太子殿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卫楠看着他们二人,笑道:“好了,都坐下来烤火吧,别傻站着了。”
他们三人这才心无芥蒂地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事情一旦说开,练若谦心中便再无隔阂,看着卫楠和谢策,好奇地问道:“明王殿下,下官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帮着太子殿下呢?下官一直以为你在朝堂上夺权,是为争夺大周太子之位,没想到你竟是为了帮太子殿下。就算你们是……你们是……是……那种关系……也不至于为了太子殿下背弃自己的父亲和家族吧?”
卫楠与谢策相视一笑,卫楠道:“练大人,这事说来复杂,日后慢慢告诉你吧。总之,我与谢策如同一人,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迎回他做准备。”
练若谦尴尬地笑了笑,瑟缩着慢慢往另一边挪了点,离这两人又远了点。尽管说开了,但他还是受不了两个大男人这样亲密的样子。
“练大人,修河堤之事,我会想办法弄到银子。还望你一定说服练将军。”卫楠又道。
练若谦正色道:“明王请放心,我父亲心中也憋屈,他为大周太子做事也是逼不得已。我既已下定决心要助太子殿下夺回江山,定会全力以赴,哪怕死,也定不负所托!”
卫楠点点头,将他重新烤热的兔子腿递给练若谦,道:“练大人,好好进食吧。等这洪水退去,沧山郡百姓还要劳你安顿,你可不能倒下。”
练若谦接过烤热的兔子腿,终于毫无顾忌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谢策道:“练大人,我与哥哥出去看看水势,顺便再拾点柴火打点野味,你把衣服脱下来烤干穿上。”
练若谦连忙道:“好的,有劳二位殿下了,微臣拖累你们了。”
“哪里话,快吃吧,我们出去了。”卫楠站起来,拉着谢策的手便出去了,留练若谦一人在这山洞中,以便他好脱下湿衣好好烤烤。
洪水淹到了洞口外不远处,将这座山淹成了一个孤岛。那些飞禽走兽也知避难,尽往山巅处逃命,洪水是躲过了,却没躲过卫楠和谢策的毒手。
谢策毫不费力地打了几只野兔,与卫楠一起在水中将野兔剥洗干净。
“哥哥,看样子这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呢,我们说不定还要在这住好长时间。”谢策一边洗着兔子一边道。
卫楠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不正遂了你的意?”
谢策脸一红,低声道:“可惜还有个碍事的……不然就这种日子,我过一辈子都过不够。”
卫楠往谢策身上浇了一点水,责备道:“你想在这当野人啊?还一辈子。我可不想,我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看看书,品品茶……”
“哥哥!”谢策一手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地站起来,委屈地问道:“那我呢?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卫楠见他委屈的样子,偏要逗他一逗:“你嘛,偶尔宠幸一下就行……见多了腻。”
谢策气得把兔子往地上一丢,不顾满手腥味,一把扭过卫楠的头,强势而霸道地吻了下去,将心中那股强烈的幽怨和醋意一股脑变成劲头,粗/暴地啃咬着卫楠的嘴,似要将眼前人拆吃入腹,他才能真正属于自己,不被谁抢走。
卫楠试着推了他两下,没推开,反而被谢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背靠到树干上,再也无路可逃。
卫楠的嘴唇被谢策咬得快要流血了,他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谢策发了狂般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一双手急切地拍着谢策的肩膀求饶。
谢策这才喘着粗气放过了他,低头看着卫楠,危险地低吼道:“你还想干什么?说来我听听……你是不是还想开后宫?嗯?”
卫楠疼得龇牙咧嘴,只觉得嘴唇肯定又被这畜生咬破了,当即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发现果然出血了。
他被谢策牢牢抱在怀里,背后又是树,躲不开,便狠狠拍了一下谢策的屁股,怒道:“你又发什么疯?我开什么后宫?要当皇帝的又不是我……你若想开,我可以帮你啊!”
面对卫楠的挑衅,谢策真的忍无可忍了,一时间对卫楠极致的思念和他在怀中真实又可气的模样,激得谢策发了狂,三下五除二剥下卫楠的衣服,便将自己一腔的思念、温柔、恨意,全部一滴不剩地往卫楠身上倾倒。
漫无边际的洪水在风的吹拂下微微荡漾着,树木、残垣断壁、动物尸体在水中沉沉浮浮,好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
末日就会有末日的疯狂,那棵大松树像是目睹这末日的逃难者,举目四望,除了满目疮痍,什么都不剩。
树下两个疯狂而热烈的人,使得树干和松针便随着那撞击震动起来,变成了这片汪洋大海中的一面末日旗帜。
不知过了多久,那震动渐渐止息,世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树下,卫楠艰难地穿好衣服,又帮谢策穿好衣服,两个人累得直接瘫倒在地。
“一人一次,公平了。”卫楠嗓子都是哑的,嘴角却轻轻带笑。
谢策蜷缩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眼角还带着刚才被逼出来的泪,一开口声音也是沙哑的:“哥哥……原来这么疼……”
作者有话要说:
卫楠反攻成功。本章已优化,谢谢大家!
第55章 婚事
卫楠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呢!你个小崽子,以后知道要对我温柔点了吧?”
谢策无力地点点头,微阖着眼躺在地上一点也不想动了。
卫楠忍耐程度比谢策要强得多,这会儿倒是比谢策要好一些,当即撑着将谢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以免再沾染了湿气。
他背靠着大松树,看着怀里谢策虚弱无力微微喘息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揪着疼。他从小疼爱谢策,从舍不得让他难受,便低下头亲吻了一下谢策,道:“对不起,楠哥哥粗鲁了……日后你慢慢教我,好不好?”
谢策点点头,又忍不住睁眼轻轻一笑,嗓子都是哑的:“哥哥,你确实一窍不通……若照你这样做下去,我只怕会没命。”
卫楠啧了一声,知道自己技术不好,却还是嘴硬道:“还不是你把我逼急了!好了,你能走不?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谢策咧着嘴,努力撑起身来,不服输地道:“必须能走!我可不想被那练若谦看见被人抱着,我丢不起那人。”
卫楠轻轻一笑,没再说话。他又转身去将那几只兔子洗干净,与谢策一人提了两只便往山洞去了。
练若谦受了伤,累得早已靠着柴堆睡了过去。
卫楠用绳子将洗干净的兔子挂在通风处,才在火堆的另一边坐下来,背靠着一块岩石闭目养神。谢策今日身心都遭到重创,也没有客气地躺在卫楠怀中便睡着了。
他们三人被困在这孤山顶,靠着野味过了四五日,那洪水才逐渐退去。练若谦将谢策和卫楠接到郡守府,三人从头到脚都洗了个干净,才从野人状态恢复过来。
卫楠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便不再多逗留,他将手下一部分人手留下,让他们帮着练若谦救灾,一部分人手准备带着回京城。
他与谢策正要离开,卫楠却突然接到洛青山的灵犀传书,让他出面将三厢原李府的血案压下。
卫楠大吃一惊,连忙与谢策掉头回到郡守府,发现那李府苦主正在郡守衙门告状。
卫楠当即叫练若谦撤了堂,将他叫到一边细问。
练若谦道:“三厢原李府的李常山是李老太师的后人,他府上养了一个小倌,后来偷着跑了。昨日上午那小倌刚刚被李常山抓回来,然后他叫了一屋子人对那小倌……唉……说起都是罪孽……然后一个叫洛青山的道人冲了进来,将那一屋子人全杀了,手段极其残忍,全都是碎尸万段……洛青山将那小倌带走了,还自称住在苍龙山的山洞中,让他们该报官就报官。这不,那李夫人还在堂前跪着呢!”
卫楠大惊,洛青山跟他说自己要闭关,怎么会到了这沧山郡来?又怎么会杀了那么多人?洛青山为人正直磊落,从不滥用私刑,即便是奸恶之徒,也是按规矩办,怎么会突然狂性大发,犯下有损修行的杀业重罪?
卫楠当即顾不得细想,连忙吩咐练若谦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按下,绝不能让这件事情泄露到沧山郡以外的地方,另外他又给了练若谦一笔钱,让他安抚苦主。
练若谦虽然不明白卫楠为什么这样做,但他还是严格按照卫楠的要求照办了。
卫楠和谢策没有耽搁,两人当即上了苍龙山,寻洛青山去了。
洛青山去年替聂如兰扛了天谴,被雷劫追击至此,便躲在山洞中暗度雷劫。谁知道恰好遇到晋江决堤,李常山府上豢养的小倌便趁乱逃跑了,恰好就倒在洛青山避雷劫的山洞门口。
洛青山本不想被凡人打扰,但那小倌浑身伤病,若是洛青山不救他,必定会死去。洛青山没办法,将那小倌救了下来,两人在相处中还互生情愫。
前两日洛青山修复元神丹无法动弹,那李常山便派人找到了那小倌,强行将他带了回去。洛青山醒来过后,睁眼便看到那小倌给他留的求救信物,立即下山到李府要人。
谁知他刚进门,便看见一群人正在轮流侮辱那小倌。洛青山气疯了,催动仙剑将那一屋子人砍成肉块,抱着那小倌飘然离去。
(洛青山与小倌的故事,详见作品《青衫磊落少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