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楠从怀中抽出一根簪子,对秋佩离道:“这东西,你认得吧?”
那是范婉琼的头饰,秋佩离与她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怎么会不认识。秋佩离看到那簪子当即落泪,她不再强硬,只对着卫楠问道:“她,还好吗?”
卫楠将那簪子递给秋佩离,看着她珍而重之地将那簪子收入怀中,如实相告:“她的情况不大好,病得很重。”
原来卫楠近两日派出了三队人马调查范婉琼的事,一队人调查范府里的范婉琼,这队人马意外发现范府的范婉琼竟然身怀武艺,且这样高强的功夫,不是五六年就能练起来的;
第二队人马调查皇后,这队人马发现皇后的密牢中竟然关着另一个“范婉琼”,而且还有大批不明身份的人马被皇后召集起来;
第三队人马调查当年范婉琼离家出走的真相以及她的经历,发现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另有真相。
三个信息一综合,卫楠便知道事情真相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直到夜间卫楠前往范府时,去密牢救范婉琼的人手才出发。他们悄悄劫了密牢将范婉琼救出,便马不停蹄地送到明王府。而魔医早早就在明王府等着救治范婉琼。
秋佩离听完,竟强行运动冲破穴道,嘴角挣得溢出血来。她要以自己当杀手多年的积累,在这些大人物的勾心斗角中,为她的爱人挣出一条活路。
她脸色惨白缓缓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明王殿下,我本是江湖杀手组织里的一员,七年前被安排刺杀婉琼双亲,事后便躲回门里。谁知道过了五年,婉琼竟然找到了我。五年的漂泊流浪加上心思郁结,见到我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
“她奄奄一息地问我,皇后为什么要杀她爹娘?我一个杀手,哪里知道哪些大人物的恩怨?”
“我怜她一个孤女,又生着病,便没有杀她。我本想让她自生自灭,可因心里对她的愧疚,加上……加上我本爱女子……我便将她带到一个隐秘之处开始照顾她……这一年中,我已深深爱上她。”
“一年前,她状况越来越不好。她对我说,此生只恨报不了父母之仇,即便死了也不能瞑目。为了圆她的心愿,我便请了个人照顾她,随后易容成她的模样,回到京城,想替她复仇。”
“我刚接触到皇后,便被她识破了,我的刺杀失败了。皇后说,她一直知道婉琼的下落,只是不忍心对她下手,因为皇后与婉琼父母的恩怨,毕竟不牵扯婉琼,她还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只要我帮着皇后刺杀你,不论是杀掉你或者让你身败名裂,她都放我和婉琼离开。”
“为了控制我,她派人把婉琼抓回来关在密牢,说只要我听话,事成后她便放我们远走高飞。”秋佩离低头道。
“我想问一问明王殿下,您能开出什么和皇后不一样的条件来打动我?”秋佩离问道。她一手按在自己脖颈间,面色恭敬,语言却极具威胁性:“只要我用力一摁,就是神仙也难救。如果我死了,您的计划同样失败。”
卫楠轻轻一笑,并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的样子,道:“你死了,还有范婉琼,你威胁不到我。但我念你一片痴情,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多为范婉琼争取点利益,便不与你计较。”
卫楠道:“皇后的承诺如今肯定是无法兑现了。我别的不能保证,范婉琼的病在这世上若只有一人能治好,那只能是魔医。而他就在我府上,已经开始救治范婉琼了。你放心了吗?”
秋佩离听到这句话瞬间泪流满面,然后缓缓放下戳在颈间的手指。
清晨,朝阳在云层中淡淡露出了些红光,京城上方被漫天的鱼鳞云遮盖,那些彻夜未眠的人各怀心事聚集在文武殿。
周宪坐在龙椅上,一扫往日老态龙钟的样子,万分威严,怒容满面。他已经把跪在下面的皇后和太子骂了整整有一刻钟了,笔墨纸砚撒了一地,皇后的凤冠也被他摔下来的砚台砸歪了。
皇后和太子跪在地上,太子不停地磕头哭泣,皇后一脸可怜无辜的样子,只跪着不动,满脸泪痕。他们二人旁边,还跪着两个互相搀扶的女子,正是那秋佩离和范婉琼。
卫楠和范霄九则站在他们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优化了,谢谢大家!
第57章 复仇
“你个毒妇!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肮脏事,朕不过是都看在与你兄长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朕封你为后,立周堂为太子,还要怎么对你好?!你竟还不知足!楠儿是朕除了太子外唯一的骨血了,你竟还不放过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周宪气得直喘气,却并没有像往日那般虚弱无力,一气就晕。
这得益于卫楠的事先安排。近两日周宪在天机观修行,观主在香里加了五石散。五石散可以提神壮/阳,使人神明开朗,兴奋癫狂,毒性甚大。
卫楠去向周宪告状时极尽可怜之能事,周宪越心疼他,就对皇后越是愤怒。而五石散可以让周宪的愤怒值加倍。
“皇上,臣妾害怕呀!明王掌握着那个杀手组织,凌驾于皇法之上,想杀谁杀谁,想进哪进哪!您看看近一年来,他在朝中勾结朝臣,把持朝政。日后,只怕太子之位也要落入他的手中了!”皇后哭得声泪俱下,不停地给周宪磕头,尽管人证物证俱在,她就是咬死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她企图用哭惨,将卫楠拉下水。
但周宪今天不吃她那套了。证据确凿,皇后却不但不承认还反咬卫楠一口,她这死不悔改的样子瞬间将周宪往日对她的不满一并勾起了。在五石散的作用下,周宪的这份愤怒达到了巅峰值。
周宪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皇后破口大骂:“毒妇!妒妇!蠢货!玄衣白菊是朕答应给楠儿的,他杀谁了,进哪了?!不就是闯进你那肮脏的密牢救了范婉琼吗?她犯了哪门子法你要把她关起来?楠儿入朝也是朕允许的,他在朝堂做的哪件事不是为国为民,他可为自己谋了什么私利?为了治理晋江河堤,他连自己的私库都拿出来了!”
“再看看你们母子,整日只知道拉帮结派!不但向楠儿泼脏水,甚至还想要他的命!”周宪猛地地站起来,满面怒容地提起案上的镇纸便狠狠砸向皇后。
不偏不倚,那坚硬的镇纸恰好砸到皇后的额角,竟然生生将她额头砸个大洞,皇后双眼一翻便倒下去了。
那带血的镇纸掉在地上,雪白的玉料上染满鲜红,让人触目惊心。平日周宪用的镇纸都是紫檀木的,好巧不巧,今日竟然换了个玉石做的。
“母后!”
“皇后!”
太子和范霄九慌了,立即上前皇后扶起,范霄九一手捂住皇后额头汩汩冒出的鲜血,一手颤抖着去摸她的鼻息,发现她竟然断气了!
“皇……皇上……皇后……皇后殡天了……”范霄九双眼含泪,直视着皇位上那老态龙钟的人,眼里都是杀气。
太子惊恐万分地摸了摸皇后的脉,随即呼天抢地地嚎哭起来。
周宪也是吓了一跳,他立即站了起来,在唐公公的扶持下颤颤巍巍地走下来看着皇后,他想要蹲下去看她却又缩回了手,眼神里又是惊又是悔。
没人会想到皇后竟然会被周宪失手打死,除了卫楠。摆在周宪手边的有砚台和镇纸,皇后逃过了砚台,却没逃过那白玉镇纸。
卫楠见状立即上前扶着周宪,他强健有力的手捏在周宪的胳膊上,缓缓提示他道:“父皇是真龙天子,臣民皆应顺应天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儿臣多谢父皇亲手处置皇后,为儿臣伸冤!”
此话一出,太子和范霄九眼神如刀一般往卫楠身上剜。
周宪不愧做了多年帝王,立即明白卫楠的提示,立即恢复了自若的神色,颤颤巍巍地道:“皇后谋害明王,其罪当诛……今既已伏法……朕念及其多年抚育太子有功,准予以皇后规制下葬皇陵……”
周宪是真龙天子,天子怎么可以犯错?若是有错,那也是别人的错。
卫楠看着跪在地上的秋佩离与范婉琼,轻声对周宪道:“父皇,您今日劳累了,儿臣扶您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儿臣处理吧。”
周宪刚失手打死了他伴他多年的皇后,虽然他气/皇后的胡作非为,但人老了心也软,他压根没想要皇后的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般暴怒,虽然在卫楠的提醒下强撑着帝王颜面,内心却是又惊又悔,脑子一片糊涂,哪里还能去细想原因。
卫楠趁着事发突然,大家都还沉浸在皇后突然离去的悲痛中,没人反应过来周宪的不对劲,连忙和唐公公一起将周宪扶到后面休息。
今日之事涉及皇家颜面,周宪事先已经把宫人都赶走了,殿中只剩这几个人。卫楠想尽快回到文武殿将秋佩离和范婉琼带走,以免她们单独面对太子和范霄九,只怕要起冲突。
可是周宪刚经历重创,正需要卫楠的安抚,惊魂未定拉着卫楠的手,死活不让他离开。卫楠只得守着周宪,竟抽不开身去安置范婉琼和秋佩离。
文武殿上,猝失生母的太子跪倒在皇后尸身面前哭得昏天黑地,范霄九抹了抹眼泪,缓缓站起来,冷厉地看着站在一旁还没有离去的两个女人。
他颤颤巍巍走过去看着被秋佩离护在怀中的范婉琼,痛心疾首地道:“婉儿,你和姑姑之间出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来找伯父?看看你们如今一死一伤的下场……你们姑侄可有把我这老朽放在眼里?”
范婉琼满脸病气,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却在秋佩离的搀扶下强撑着站起来看着范霄九,冷冷地道:“伯父心里还有我这个侄女?我爹娘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就因为我爹掌握着那座矿山,不愿给她儿子,她就痛下杀手!伯父,你现在才来调和不觉得晚了吗?你知晓她要杀我爹娘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来调和?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得知她想利用我杀周楠,为什么没有派人把我救出来?现在却来跟我假仁假义?真是可笑!”
“你!”范霄九被范婉琼气得直咳嗽,半晌后才恢复过来,耐着性子给范婉琼讲道理:“婉儿,如今你也大了,当知我们范家在朝堂上的不易。伯父要保全的是我们整个家族!当年皇后和你爹娘的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你要我怎么办?错已经铸成,难道要我大义灭亲料理了皇后?你爹娘已经不在了,如果皇后也不在了,太子怎么办?范家怎么办?”
“当年的事情是伯父对不起你,也是真心想要收养你,像亲生女儿那样将你养大。可是你却倔得宁愿自杀也不愿随我去。我也知道皇后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你,但我知她不会真对你下手。皇后做事虽然狠厉决绝,但从不做无谓之事……”范霄九捂着胸口,颤颤巍巍有些撑不住,便不管不顾地往旁边的榻上一坐。
自从独子范贺去世后,范霄九这老了许多,那老态龙钟的样子与周宪如出一辙。
“无谓的事?”范婉琼也是颤颤巍巍,不过她有秋佩离扶着,倒比范霄九强了许多,她冷笑着打断范霄九的话,“伯父认为这毒妇想杀我,是无谓的事?还是认为我范门无子,便可以随便欺辱?”
一旁的太子终于从悲伤中缓了过来,他一腔悲愤突然就被范婉琼的一句“毒妇”给刺激了,心中的恨意汹涌而来:如果不是范婉琼,母后怎么会被父皇失手打死?范婉琼早就该死了,当年她就该跟她爹妈一起下地狱!
太子眼睛发红,放开皇后的尸身缓缓站起来,狠厉毒辣地看着范婉琼,双眼通红,似地狱走出的恶鬼一般,操起被周宪摔下来的砚台便拍向范婉琼。
他手中的砚台还离范婉琼三尺远,便被秋佩离一把拦住,然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太子随即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他手上的砚台便落到了地上。
太子捂着被秋佩离捏断的手腕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哀嚎,无比狼狈,哪里还有往日半分耀武扬威的样子。
剧变就发生在一瞬间,范霄九见太子凄厉地哀嚎着满地打滚,当即满面寒霜地站了起来,一扫之前老态龙钟的样子,快如闪电般一掌拍向范婉琼。
他强行运气暴起一击,目标是秋佩离。但秋佩离武功高强,若是一击不中,范霄九便再无半分机会。若今日让秋佩离活着走出这文武殿,那简直是对范家的侮辱!
狡猾的范霄九便将掌风对准范婉琼,他赌秋佩离会替范婉琼挡下那要命的一掌。
他赌赢了。
那一掌实在太快太狠辣,秋佩离完全没想到看似枯瘦老迈的范霄九竟然会突然发起这么强的攻击,事情已经容不得她多想。电光火石之间,秋佩离将范婉琼与自己迅速调了个位置,将她护在怀里,生生用背替她抗下这毒辣的一掌。
狠辣的手掌触及秋佩离背心的瞬间,她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破碎了,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人也随着那掌风飞了出去。
范婉琼本靠着秋佩离才能站起身来,秋佩离被打飞,她也跟着摔了过去。
她虚弱无力地趴在秋佩离身边,颤抖着想要将秋佩离扶到自己怀里,但她双手刚触及秋佩离的脸,秋佩离便大口大口地呕血,瞬间将她半边脸都染红了。
“佩离!”范婉琼绝望地捧着秋佩离的脸,看着自己被选血染红的双手,看着她渐渐失神的双眼,凄厉地不断哭喊着秋佩离的名字,试图唤回她的神智。
可惜秋佩离再也无法回应她了。她满眼不舍地望着范婉琼,渐渐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留下,除了眼角缓缓流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