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事后也是听那店里伙计说的,那些黑衣蒙面杀手来历神秘,到现在官府都没有侦破我岳父岳母被杀的案子。”胖老板说着就叹了口气,“店里出了凶杀案,客栈开不下去了,我与夫人成婚后,便把它开成酒肆,只卖酒卖菜,一到午夜就打烊。”
谢策有些愧疚地看着那老板娘忙碌,若不是当初自己误打误撞闯入这家客栈,这老板娘父母也不会被玄衣白菊杀害。
“都说我夫人凶悍强势,可是公子,当时她一个孤女,若是有人替她做主,若是有人可以给她依靠,她又何尝愿意变成一个强势凶悍的女子?”胖老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夫人忙碌。
“与我成婚前,很多有钱有势人家见她失了双亲,便想欺负她,或者娶她做小妾,都被她骂走、打走了。她要守着她爹娘留给她的这个店,想终有一天可以抓住杀人凶手,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我知道她心里的苦,我不怕人家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不怕别人说我惧内。我只想护她,让她有个可以依靠之人。不怕公子你笑话,与我成婚时,我夫人并不愿意,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就知道……她相貌好,而我其貌不扬……可是看在我对她好,一片真心的份上……”胖老板絮絮叨叨地说道。
谢策被胖老板的话刺激了一下,被他掩盖了一晚上的心里的那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仰头喝了一杯酒,看着胖老板,认真地问道:“店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为什么要强人所难呢?”
胖老板听着谢策的话,有些急了:“公子,这怎么是强人所难呢?尽管我样貌配不上她,但她想要的东西,只有我能给得起:她要守着这个出过人命的店,我就把它开成酒肆,拼了命去将它经营成附近有名的招牌;她强势凶悍,嫁给别的男人只会吃尽苦头,只有我宠溺她,哪怕被人笑话,我也愿给她欺负一辈子。”
谢策不屑地一笑,仰头喝了一杯酒道:“痴人!可是人家心里当初还是不情愿和你在一起的!”
胖老板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她都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了,即便再不情愿,她也是我的人了。难道我现在还能因为当初她不愿意,将她休了,或者心里耿耿于怀一辈子?公子,我若这样,还是个男人吗?”
谢策一愣,看着胖老板的样子,突然有些生气了,他一下站起来,有些大声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当初非要跟她在一起?不在一起不就好了?”
店里客人被他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他们这边。老板娘注意到他们这边,对着胖老板喊道:“胖子,招呼好客人!”
胖老板对着老板娘点头哈腰,转头一把拉着谢策的手,将他拉得坐了下来,低声道:“您这么激动干什么?”
谢策自觉有些失态了,他揉了揉脸,将涌上来的酒意给压了下去,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和我……夫人感情一直很好。可是我最近才得知,他当初跟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是……被迫的……我一时有些受不了……”说到这里,谢策竟然哽咽了,他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默默地哭泣颤抖,借着酒意,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
店家有些尴尬地看着隔壁桌投向自己这边的目光,对着隔壁桌客人点头哈腰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公子喝多了……”
待隔壁桌客人将目光收回,胖老板这才转过来坐着用手一边拍着谢策的肩背,一边低声道:“这位公子,不论当初是怎么开始的,这都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不是现在和未来吗?她现在爱你,不就够了吗?她都已经是你的人了,难道你就因为她过去的不情愿,就要负了她?公子,做人不可这样啊!”
谢策不知道当晚他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楼上的,总之等他醒来,自己已经睡在楼上客房了。
头晚的酒劲还在,他有些昏沉地起了身,没有惊动酒肆老板两口子,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了客房,然后飘然而去。
第89章 新政
七月初六,大齐监国太子姜策登极大典,他成为大齐复国后第一任国主,改年号承安。
大齐天子继任大统后第二日,做了一件举国震惊之事:他宣布选择正、左、右三位丞相及六部尚书组建正言阁,代替皇帝处理日常事务,直接向皇帝负责,正言阁所有的决定须遵现有皇法。
若正言阁遇到超出有章可循的事务,需皇帝出面亲自定夺;同时皇帝具有一票否定正言阁既定事务的权力。另外全国军政大权集中在皇帝手中,不受正言阁控制。
这样,谢策既把自己从繁重的国事中抽身出来,又避免了正言阁势大夺了皇权的可能。
朝堂上一片议论的声音,可是李京泽和聂如兰不开口,便没有人敢有异议。
李京泽和聂如兰之所以不反对谢策的这一新政,主要是因为三人之前便达成了协议:谢策同意当皇帝的前提是李京泽和聂如兰不得以帝王规制要求他,更不能干涉谢策的婚事和自由;他也答应这两个老家伙,正言阁成员里另外加上他们。
而且正言阁的产生,并不影响皇帝集权在手,只是很多琐碎的事务由正言阁代劳了而已。
正言阁中除了聂如兰和李京泽,剩下的人都是卫楠曾经向谢策举荐过的官员。如今,朝堂早已大换血,卫楠这几个月来已经将周堂旧时那些人逐步给替换掉了。
正言阁正式成立,开始正式运转后,谢策便抽身离去了。除了聂如兰可以单线联系他,朝臣们基本不知道刚上任的大齐皇帝去了何处。
七月的东北大营虽不如朝天山那般闷热,中午时分也着实晒得难受。卫楠一身亲王服正在校场与周奕周启兄弟俩商量军务。他晒黑了不少,人也憔悴了许多。
他刚与周家兄弟说完话,便接到了大齐皇帝颁下的第一道诏令。他跪接完诏令,险些被巨大的惊喜冲得起不来,趔趄了一下竟然差点摔倒。
周启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然后疑惑地看着险些惊喜落泪的卫楠,紧张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无事……我无事……”谢策一把推开他,飞一般往自己大帅帐狂奔而去。王胖连忙笨重地追着他而去,留下周奕、周启兄弟一脸懵在当场。
待卫楠走远,周奕看着盯着卫楠远去的方相尚未回魂的周启,严厉地问道:“启儿,你老实告诉三哥,你是不是对明王殿下关心过头了?”
正出神的周启听到周奕的话,瞬间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脑子“嗡”一下就麻痹了,他结结巴巴地低着头躲开周奕的目光:“哪有……你……三哥……你胡说什么?他是……他是我们堂兄!我是正常关心……”
“启儿,你知道就好!即便他不是我们堂兄,他也不是你能妄想之人!”周奕严厉地看了周启一眼,转身出去了。
卫楠心中被狂喜填满了:谢策果然做到了他的承诺,既当了皇帝,又把自己从繁重的朝堂事务中抽身出来!
一直以来,卫楠根本没有相信过谢策这些承诺。当了皇帝的人,哪里还由得了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前走,不管愿不愿意。但谢策这痴人竟然真的做到了!
卫楠在大帐内快速踱步,反反复复走了好多遍,好想找个人分享自己此时内心的喜悦,可是想来想去竟然也找不出一个人可以分享这件事。
瞌睡正好遇到枕头,正在卫楠没有地方释放自己内心喜悦时,陈尤青背着药箱进来了。
他一抬头便看见卫楠脸笑成了一朵花,一双桃花眼像是盛了美酒般让人沉醉,幸福感都要从他上扬的嘴角和眼角溢出来了。陈尤青连忙低下头,心中“噗噗”直跳,心道:这祖宗今日又要干些什么?
卫楠还没等他行完礼,便一把抓住他胳膊,连声音里都隐藏不住喜悦:“陈大夫,皇上成立正言阁了!你听说了吗?”
陈尤青一脸懵,这种高规格的诏令,连明王都是刚接到,他一个大夫怎么会比卫楠还先知道。
“什么……什么正言阁?殿下恕罪,微臣没听说!”陈尤青连忙低下头。
“就是……皇上有以后有更多的自由和时间了……他真的做到了!”卫楠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下,又闭口不言了。
他低着头快速踱步,不向陈尤青过多解释,像是完全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陈尤青看着这祖宗高兴成这样,想必是与那位的关系得到了改善,心里也一下放松了:这一个多月来,卫楠时不时就威逼利诱让他细说谢策吩咐他来这里的细节,连谢策的细微表情都要他去仔细回想。
陈尤青被他折磨得头发掉了一大把,这下两人关系缓和了,想必自己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了!
“虽然微臣不知道那正言阁是什么,想必皇上为了殿下做了不少努力,微臣恭喜殿下和皇上!”陈尤青乖觉地向卫楠跪拜。
“起来吧!对了,今日还要按脚吗?我感觉好得差不多了!”卫楠连忙扶起他,笑吟吟道。
“皇上专门教过,这种手法比较特别,一定要不能间断地按上三个月。”陈尤青低头道。
“好吧……随你吧!”卫楠心里高兴,坐在床上任由陈尤青为他按脚,又忍不住从怀中掏出谢策的诏令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段日子,他派往东北荒原的人取得了巨大成效,赤夷和玄夷被打垮后,这两部首领在其他六部面前抬不起头来,基本已经被排挤到边缘位置。
粮草基本是黄夷和风夷所出,因为战事拖得太长,又见赤夷和玄夷都败了,黄夷和风夷更不愿战争继续打下去。他们听说明王还打算大举进犯东北荒原,便闹着要议和。
他们提议用战马唤大齐的粮草布匹等物,满足了大齐对战马的需求,大齐一定会认真考虑;而东夷也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中原物资,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东夷少昊可汗起初并不同意,除开东夷与大齐已经纠缠至深的世仇,东夷还有六个强部落,拖也是拖得起,怎能将东夷最强的战马拱手让给大齐?若是大齐也有了东夷战马,岂不是如虎添翼?
可惜东夷可汗虽然地位尊崇,实际兵权却全在八部首领手中,尤其是黄夷和风夷根本不听可汗的话,私底下就联系其他四部首领,用断粮草、断贸易逐步威逼利诱。到最后,六部竟然统一意见,真的逼着少昊可汗跟大齐递上和谈书。
接到谢策组建正言阁的诏令的三日后,东北大营便接到了东夷人派来求和的使团。
卫楠没有亲自见那使团,让曹靖秋去接见。
曹靖秋听完东夷使团提出的条件后,对着使团一顿臭骂:“你们东夷人想得真够美的,手下败将还敢提这般无礼的要求!马匹换物资可以,但绝不可能是一换一!三匹马换一石物资,要换不换,不换拉倒!待我大齐扫平东北荒原,要什么马匹没有?!”
东夷使团被曹靖秋一顿怒骂,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
“曹将军好威风!”东夷人走后,卫楠从幕后出来,笑着看着曹靖秋。
曹靖秋对着他微微一礼道:“殿下智计无双,我们提出这样的条件会混淆东夷人视听,让他们认为我们的重点在兑换数量上,而不会怀疑我们的重点在和谈本身上!末将佩服!”
卫楠笑道:“曹将军何必取笑本王,曹将军的手段本王可是亲自领教过的……”
曹靖秋想起当初在独木峰与卫楠过招时自己使的阴险手段,哑然失笑道:“是殿下心慈,否则末将焉有命在。”
卫楠摆摆手道:“曹将军,下次东夷人再来,你还是咬死就要三匹马换一石物资,等到他们同意时,你也同意和谈。”
曹靖秋好奇道:“怎么,殿下难道要离开灵山?”
“我想回京一趟。”
曹靖秋瞬间明白了,她低头对卫楠行了一礼,道:“末将定不辱命!”
卫楠原想的是打退东夷人后,谢策若要真朝着聂如兰和李京泽给他指定的路去走,成为为大齐开枝散叶的皇帝,他就会主动离开。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谢策一边与师父们斗智斗勇,一边忍受卫楠给他带来的伤痛,然后背负着所有伤害孤军奋战……依然实现了对卫楠的承诺。
卫楠一刻也坐不住了,等到东夷人第一次求和过后,便马不停蹄赶往京城。
他连夜奔波,到京中已是清晨。算时间,谢策现在应该在早朝吧?卫楠在金銮殿外等了半天,等到散朝也没看到谢策。
他一把拉住一个朝臣问道:“今日皇上没有上朝吗?”
那大臣陡然看见一身戎装的明王,吓得跪倒在地:“下官参见明王殿下!”
他这么一喊,四周的朝臣都看到他了,纷纷跪下来向他行礼。
卫楠以手扶额,连忙让他们起身。
“明王殿下,皇上颁布完正言阁的新政后便离京了。”练若谦从远处赶来,看到卫楠便快速向他行了一礼。
“练大人,皇上可说他去了哪里?”卫楠像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练若谦。
“这个微臣就不知道了,只有聂大人知晓皇上行踪。”
卫楠被练若谦的话浇了个透心凉:谢策还在难过伤心,还在躲着他,不肯见他……
“练大人保重……本王……先走了……”卫楠失魂落魄地跟练若谦告辞。
他回到明王府,命暗卫暗中查探谢策下落。
等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卫楠与谢策分开两个月来,第一次使用灵犀传书联系谢策:策儿,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