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秦凤池缓缓吐气,直接拿过药塞进嘴里,“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喂!”褚楼吓一跳,上前抓住他的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秦凤池便倒在床上,双目渐渐赤红,抓挠自己的脖子和胸口,形状十分可怖!他发出嘶哑的奇怪声音,胸前一处火炭一般灼热发红,而且越来越红!
褚楼惊慌地扶起他,却发现他身上从心口蔓延出一条条青黑色的痕迹,像青筋一样突起,甚至还在轻微的跳动。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刻钟,他大量出汗,以褚楼来看,几乎是在将整个身体的水分释出。此景令褚楼想到什么细胞失水的模糊东西。
他不放心,找到一只碗装了水,往秦凤池嘴里灌,连续灌下去三四碗水,对方的体温才渐渐降了下去,并且不再痉挛。
又过去一炷香,秦凤池睁开眼,眼神疲倦却困惑。
“虫子死了吗?”褚楼超小声问他。
“……倒也不必这么小声,”他无语道,低头看自己胸口那一块地方,“没死,但也差不多了。”他对此感觉很复杂。
从他醒来,蛊虫一直在他胸口,虽然发作过一次,可也令他伤势痊愈。虫子说到底谈不上好坏,还是在于用它的人。
“它现在好像已经陷入沉睡,什么反应也没有。”
秦凤池起身感觉了一番,身体轻盈,没有那种细微的牵动四肢的拉扯感。他深吸一口气,对褚楼道:“我们现在就走。”
褚楼低头看看自己,嘴角抽抽:“现在,爬上去啊?”不是他娇气啊,实在是啪啪这种东西,即便躺着不动,也特么累人啊!何况他腿上还有伤。
“你傻了吗?”秦凤池挑眉,找了苗人的衣裤递给他,“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带着伤从悬崖下来?”
褚楼立刻来劲了:“有密道!”他就说啊!白枫那个老贼,老成那鬼样子,怎么可能下悬崖!
他迅速把裤子和上衣穿上,这次他没带轻鸿剑,换成了一柄短剑。秦凤池则掏掏摸摸,收了几个黑色陶瓶塞进腰带里。
“你带了什么?”他走过去往人肩上一挂,随口问道。
秦凤池故意耸肩,颠了颠他的下巴,听到褚楼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忍不住笑出声。等到快把人惹毛了,他不急不慢地拿了一个小瓶子,在指间转了转。
“蜂蛊,”他告诉褚楼,“一般炼蛊不用带翅膀的,这个是特殊。”
蜂蛊顾名思义就是在炼蛊过程中加了各类蜂子,最后炼出来的蛊反而跟蚂蚁差不多大,带着翅膀,周身有毒,会令人手脚麻痹,口不能言。
山顶正好有风,顺风扔出去,对付不了白枫,对付其余人差不多。
褚楼看向瓶子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好了。
“哇……”他打量了秦凤池,“你就做了几天假圣子,还升级了?”
秦凤池听懂他的意思,含蓄地笑了笑。
“我看看书,没事在洞里转悠,也就知道些。”
褚楼对他这神情再了解不过,得意就得意,还得端着,等着别人夸呢。他哼了一声,看看这山洞。
看来,此地确实可能是圣子所居之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褚小楼,你真是爱撒娇!!
冲我来!!
第99章
秦凤池带着褚楼穿过石厅右侧一个小厅, 那里设了一处蛊坑,再穿过一个石门,里头不过方寸大, 却砌有盘旋的石阶往上。
“这里通到哪儿?”褚楼探头朝上看。
“你上去不就知道了。”秦凤池拉着他拾阶而上, 隐约能听到些奇怪的唰唰声。
褚楼特地数了数,爬了大约六七十级台阶到顶, 可周围依然黑漆漆的。他往旁边一模, 摸到一个湿乎乎隆起的坚硬物体,凑到眼前才发现是青苔。
“我到山顶的时候,没见到有什么洞口?”他随手往衣服上蹭, 被秦凤池吃一把拽住。
秦凤池压根儿没留意他问什么,只是暗自吁了口气,掏出块布巾仔细地擦拭他的手指。
“……”褚楼死鱼眼看他。
以前他觉得一个人之所以是甲不是乙,由这个人的记忆和经历决定。如果甲失忆了, 从某种意义上,甲已经不再是甲, 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是现在他发现,老秦失忆了照样讨厌!
褚楼抽回自己的手, 惊慌地屈伸手指:“老秦!我感觉我的手不大对劲!”
“怎么了?”秦凤池皱眉, 抓住他手细看, “刚才怎么不说……是哪里疼?”
褚楼冲他假笑:“是太干净了!”
“……”
秦凤池默默地放下他的手。
小混蛋!
等到褚楼感到了新鲜的空气, 才发现这条通道竟然藏在了云台边那棵老树里。老树的树干从外面看, 并非像榕树那样需几人合抱般粗壮,但事实证明, 容纳一个人上下足矣。
树洞的出口竟然在分叉处,即便钻出去,也被巨大的树冠遮挡, 倒是很隐蔽。
褚楼扶着枝丫嘀咕:“还挺厉害?”
谁能猜到这树生长如此繁盛,里面竟然是空的?
秦凤池失去真的记忆,只记得巫祝说过的一些东西,还并不包括这棵树。不过他大约也能猜到,里面定然用了一些五寨秘术。
两人刚准备下去,前方传来了脚步声。
“别动。”秦凤池护住褚楼,透过树隙望去。
竟然是巫祝白枫。
白枫一身宽大的土布长袍,满头银饰,面相阴郁。他带着几名手持火把的苗奴,施施然在云台站定,轻声道:“圣子,缘何不下来见我?”
褚楼一听“圣子”二字,就紧张地握紧秦凤池的手。秦凤池立刻回握,安抚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下去吧。”他耳语道。
他带着褚楼跃下树,站在白枫面前时,老巫祝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盯住褚楼不放。
“白凤,你身为白氏圣子,怎可与一个中原人来往?”他质问道,“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的族人吗?你对得起吗?!”
巫祝本身与蛊王联系紧密,作为蛊王的宿体,无形中也会受到巫祝的影响和控制。秦凤池心神一震,只觉得白枫逼问的声音像一道接一道的响雷,打得他头晕目眩。
“快,杀了外乡人!杀了他!”白枫阴森命令。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语气极为煽动人心,别说秦凤池,就是褚楼都觉得受到影响。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却被秦凤池狠狠抓住,不由诧异地看向对方。
不会真被影响了吧?
秦凤池脸色涨红,额心显赤,与他对视的目光时而恍惚时而狠厉。但褚楼竟没有慌张,他眼神下移,留意到对方的手,一直按在胸前。
也许白枫没注意,又或是看到也当是蛊虫作祟,但他却清楚,秦凤池按的地方是他的玉佩。
褚楼心里突然安定。
甭管老贼多狡猾,都敌不过他褚小楼哈哈哈!
秦凤池很快摆脱了白枫的影响,目光平静地直视老巫祝。
白枫冷笑一声:“蛊王果然出了问题。”
原来他竟不是凑巧上山,而是由自己的蛊虫,感知到了蛊王的动静小了,变得虚弱,这才赶忙过来查看,正好堵住了秦褚二人。
他上下审视着一身苗人打扮的秦凤池,心道:早知道姓秦的是个麻烦,要不是贪图他一副好身骨,何须如此麻烦?
他再想到尤寨的插手,白白失去了十来个生祭,更加愤怒。
现在,他离蛊王距离极近,竟也难以感知虫儿的生命力,也不知这姓秦的干了些什么!?蛊王既称之为王,自然难以培育,需要秘法,更需要机缘!
他耗费时间和精力,卡在最后时刻留下了两只,一强一弱,但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虫,如今便废了一只!
白枫兜着手,打量秦凤池的眼神充满了计较。
‘既然废了,倒不如供养那一个,若能培养出真正的蛊王,也省的我难以取舍……’
褚楼被他那眼神弄得一身鸡皮疙瘩,警惕地挡住秦凤池。
“后生,你倒也有本事,”白枫呵呵笑道,“可惜了,要不是你不适合,用来养蛊最好不过了。”他看向秦凤池,“我给你一条生路,秦大人并不珍惜,如今没法儿了。待料理了你,你这小情人儿我会送去给你作伴。”
他伸出一手,三四指并列指向秦凤池,几乎在同时,他身后的苗奴都哀嚎倒地,抓着胸口翻滚!
秦凤池也猛地抓住胸前的右襟布衣,原本沉眠的蛊王突然狂躁,引得他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他的嗓子眼儿里蹦出去!
“老贼尔敢!”褚楼惊怒交加,拔剑直刺向白枫。
“别——”秦凤池痛道,伸手想要拉住他。万一巫祝放蛊——
白枫畅快大笑,以奇诡的步伐向后疾退几步:“我毁了他身上的蛊王,他的神志也会被摧毁!从此以后,他会变成不生不死的活尸!”
砰——
褚楼回头,就见秦凤池仰面倒在了地上。
“小凤凰!”他冲过去,双腿一软跪在了对方身旁。
秦凤池双目微睁,表情一片空白地躺在那里,你说他死了,可他气息稳定,心跳正常……可他仿佛一具人偶,甚至被褚楼一滴眼泪砸在了睫毛上,都不眨眼。
这一刻的绝望,很久之后,仍然会让他心脏发抖。
褚楼趴在秦凤池身上,什么危险,什么警惕都忘了。
他太年轻,也太无力了。
褚楼哭得眼泪鼻涕糊了身下人满衣服,抽噎地抵着对方胸口呆呆地想,他若是殉情,要不要写遗书,写几封好呢?
要是有复印机就好了,遗书还得手抄几份,岂不是什么悲壮气氛也没了……
就在这时,他左手手心突然被人挠了一下,刚以为是错觉,又被挠了一下——
“……”
褚楼打了个嗝,呆滞地抬头看了一眼。
美人依然眼神空茫地仰视着夜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白凤,走吧。”老巫祝跟唤狗一样喊。
秦凤池仿佛被控制的傀儡,整个坐起,一板一眼地站起来走向老巫祝,全程心跳不变,眼睛不眨。褚楼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了。
他低头想了一秒,突然大哭着扑过去抓住秦凤池的裤腿:“我不许你走——”
秦凤池踉跄了一下,又脚步不停地拖着人往前走了一步,褚楼这才顺势放手,一副孤苦无依地小白菜模样跌坐在地上。
白枫十分满意地看着他,心道,早该如此。
唉,人老了,就是容易犹豫不决。他早前做错的一件事,就是瞻前顾后,留下了两只蛊虫,以至于蛊王不成蛊王,反而令养大的圣子横死。
他一想到那孩子,就心痛不已。
好在,新的人选却也不差,只要他能利用这人和残蛊,培育出真正的蛊王。
他冲着褚楼的方向道:“杀了他,丢下山去。”
苗奴刚受过蛊虫翻涌的折磨,都不敢迟疑,举刀纷纷攻过去。白枫身边落空的那一刹那,他面前人偶一样的长发男子,眼神突然变得湛湛有神,只见对方抬起手,五指成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他的脖子————
白枫说不上那感觉,痛只是短暂的,他的身体过于苍老,乃至于连痛觉都变得迟钝……但比痛更可怕的,是他思绪的迟缓——他渐渐感到魂灵从身体中剥落,一点点的,从头顶百会处钻出!
他要死了!
白枫发出濒死的呻-吟,喉咙从破口开始冒血,咔咔作响。他的额头出现一道道青黑条纹,就像某种爬虫似的,并且双目发紫,骇人至极。
秦凤池眼神发狠,脑子里闪过西和年轻的脸庞,死前高举的双手,愈发憎恨眼前的老人。他手下猛地用力,血液喷溅,白枫的头颅飞了出去,滚落到一旁的草丛。
与此同时,围攻褚楼的苗奴都停住了脚步,惊恐万分地丢下兵器,摸向自个人的脖子。
他们就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用力掐住脖子一般,脸涨得发紫,双目凸出,舌头外伸,最后——竟然硬生生地自己掐死了自己。
一地尸体,尘埃落定。
褚楼回过神,把短剑一丢,扑过来挂在了秦凤池身上!
“吓死爷爷了!”他使劲狂蹭秦凤池的脸,把人家好好一张俊脸都挤得变形。
秦凤池下意识地托住他的屁股,怔然半晌,失笑道:“你方才作什么鬼样子?险些害我露馅。”“嗯?”褚楼低头看他,不满道,“你对我高超的演技有什么质疑?”
“……”
秦凤池忍下了满口吐槽,心道,这厮若是鹰羽卫,只怕他得折寿十年。
“话又说回来,”褚楼对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疑惑,“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你怎知我恢复记忆?”秦大人反问他。
褚楼从他身上跳下来,不屑地瞥他:“圣子大人对我可好哩,才不会嘲讽我。”
“是吗?”
秦凤池冷笑一声,“你的圣子大人对你的八月十五也挺好。可见对付你,就不能心软。”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
褚楼感慨。
好想打架了!
“走吧,剩下还有许多事要做。”秦凤池叹口气,将白枫的头包了起来拎着。
他转身前,眼角瞥到白枫的身体微微动弹,立刻拽着褚楼推开。只见一只青黄条纹、约有手掌长的虫子从白枫的断颈中爬了出来,但随即抽搐几下,翻倒死去。
据说苗疆的草鬼婆们,身上都有虫纹,若是身死,则会从腹中爬出本命蛊,其与宿主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