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陈鸣不知为何宁雨要对自己说这个。他停下脚步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看什么呢?”
霍瑾年轻拽一下陈鸣的袖口示意他赶紧跟上步伐。
眼见着天色已从起初的白转变为黄昏的橙,天边的云彩如同被火烧起一般发出热烈的颜色,与小镇的风光不同,他不压抑,它张扬着天空的生命。
看来今天是没时间去找黄铁了,霍瑾年与宁雨不欢而散后牵着陈鸣的手回了药房。
霍瑾年和陈鸣前脚刚到药房,枕惊鸿后脚也回了药房。
他看起来神情有些紧张,额间还挂着没有吹干的汗珠,枕惊鸿张口微微喘着粗气,有点像劫后余生。
枕惊鸿神色慌张,霍瑾年出口问:
“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紧张?”
枕惊鸿随口说了句没事,便匆匆走到药房的前柜前放下自己身上的木制医疗箱,将它细心地搁在桌上。
霍瑾年实在是放心不下枕惊鸿,他推搡陈鸣一把让他去后院舀一口清水过来。
“陈鸣,给他倒杯水。”
陈鸣很乖的听从霍瑾年的建议为枕惊鸿拿了一碗水,枕惊鸿瘫坐在木椅上接过陈鸣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下去。
“啊……”
喝完一口水,枕惊鸿觉得爽快多了,他长嘘一口气冲陈鸣笑笑:“谢谢你的水。”
陈鸣见枕惊鸿的鬓角旁还留着几滴汗珠,他捏起自己的袖口轻轻为他擦去汗珠。
感受到陈鸣温柔的动作枕惊鸿先是一惊,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他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
“要不说你和霍瑾年是兄弟,都是一样的温柔。”
陈鸣摇摇手,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枕,医生,你今日,干什么,去了?”
听陈鸣说话还是原先那半顿半停的调子,枕惊鸿的心中忽然涌上一阵的内疚,他弯腰将手中的碗往地上随意一搁,又伸手情不自禁地往陈鸣地喉间抚摸过去。
“真是对不起,我没办法让你的喉咙变好。希望有一天你的嗓子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陈鸣对枕惊鸿的祝福很是感激。
枕惊鸿继续对陈鸣说道:“我今天去给病人看病了,和你一样年纪的小女孩哦,她前几天被坏人割伤了,很严重。”
“被坏人割伤了?”
正在柜台边斜靠吃麦芽糖的霍瑾年突然插话道:“是和那个杀人案有关系吗?”
枕惊鸿不可否认地点点头。
怪不得他那么着急地走回药房来。
霍瑾年捏捏下巴,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他出口劝说枕惊鸿。
“你最近别给那些人看病了。反正你也不喜欢给别人看病,干脆就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游学算了。”
枕惊鸿知道霍瑾年是担心自己和被害人呆的太近会受到什么伤害。霍瑾年的好心他心领了,不过。可是,现在是党能不能攻下这座小镇的重要时期,他不能离开这个小镇,至少在党中央军来之前他不能离开。
为了党,为了霍瑾年,他现在不能离开小镇。他必须借用自己医生的身份去刺探更多的消息。
当爱上升到了一种高度,它就不再是爱那么简单了。
枕惊鸿投以霍瑾年一个安心的笑。
“我没事的。”
霍瑾年不阻止枕惊鸿的决定,从起初他和霍瑾年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就互相立过规矩:互不干涉各自的决定。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我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
枕惊鸿点点头。
“枕,医生,会有危险,吗?”
陈鸣拽拽枕惊鸿的袖口不希望他去做什么冒险的事。
“乖孩子,我不会有事的。至少现在,老天爷是拿不走我的命的。就算他想拿,我也会紧紧拽住最后一口气不让他夺过去。”
“嗯。”
枕惊鸿的积极也同样感染着陈鸣,仿佛他口中所说的一切都是如此合情合理——只要枕惊鸿说老天爷不会拿走枕惊鸿的命,那老天爷就一定不会拿走他的命一般。
第68章
拍卖会的举行一共是七天,除了开始的迎宾活动,前两日是一些琐物拍卖。最后三天才是贵重古玩的拍卖时间。
明天就是南胡洋行拍卖的开幕式了。
在开幕式期间,南胡洋行会阻断一切有关于洋行的买卖活动。参加拍卖活动的名流必须在开幕式当天拿着邀请函去洋行前台报道。
“我们没时间去找黄铁了。”
霍瑾年从被窝里掏出一颗麦芽糖,忧虑地咀嚼起来。
陈鸣翻开霍瑾年厚厚的被单,疑惑他到底是从哪里搞来那么多糖的。
霍瑾年以为陈鸣也要吃糖,他从另一边的被窝里又掏出一颗牙黄的麦芽糖递到陈鸣嘴边,“你要吃吗?”
陈鸣不喜晚上吃东西,尤其是像麦芽糖这种粘腻的糖类,他摇摇头拒绝了霍瑾年好意。
“我,只是,想知道,你,哪,来得,那么多,糖?”
“嗯……”
霍瑾年半低着眉,皱着半张脸又在被窝里搜索什么。寻找了一会儿,他眼睛一亮,从那块厚重的棉被单中找到了一大袋的牙黄色麦芽糖。
“这个糖特别好吃,而且可以吃很久。”
陈鸣盯着霍瑾年手中左右摆动的麦芽糖,为霍瑾年的牙齿有些担心:“记,得,刷牙。”
霍瑾年塞回自己的“宝藏”,对着陈鸣长叹一声:“你跟着我那么久,没学会我的豪迈大气,倒是和枕惊鸿学会了催我刷牙。到底我是你哥,还是他是你哥。气死我了……”
说着霍瑾年又手痒地扔了一颗麦芽糖到自己嘴里。
陈鸣哼口气,将自己的身子缩回到被窝里,他窝在暖和的被子中透过一丝细缝对瞄了眼坐在床上的霍瑾年。
由于陈鸣和霍瑾年的床铺是紧挨着的,他很清楚的透过昏黄的灯光看清了他的脸上抹不去的愁容。
仔细一看,霍瑾年其实并不老,他颧骨比较高,而且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没有打理过的胡渣一直挂在脸上所以霍瑾年看起来会比同年龄人老那么点。更重要的是,他的眼里总有一丝散不去的悲伤。那是,经历过风霜后才会有的色彩。
陈鸣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强颜欢笑。
“哥,你,有,什么,悲伤,的事情?”
“我能有什么悲伤的事情?”
霍瑾年摸摸陈鸣露出半截的脑壳,笑道:“我看你才有什么悲伤的事才对,小孩子就该吃吃玩玩,别和哥哥一样,明明年纪还小却长成一副老态。”
“你,苦大仇深。”
“苦大仇深?谁教你这个词的,哈哈哈哈,你这是在损我吗?”
陈鸣没有想损霍瑾年,他抿嘴沉默半天,透过被子的的缝隙又最后嘱咐了霍瑾年一句:“刷牙,不然,有,蛀虫。”
“好好好,我知道了。”
陈鸣睡得早,也不知道霍瑾年晚上有没有听话乖乖去刷牙,隔天,陈鸣起床的时候,霍瑾年早已在门口与枕惊鸿在等着他了。
陈鸣揉揉朦胧的睡眼,脸上还泛着徐徐困意。他打开房门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二人。
二人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满脸慈祥地望着冒着睡泡的陈鸣。
今天的天气正好,也许是接近夏天的缘故,最近的太阳并不像春天的时候透着一股冷意,夏天的阳光总要比春天暖和点,照着人的性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暖阳也同样让周边种植的草叶树木变得旺盛,在跳动的阳光下绿色也浮现出金黄的光泽。
如果枕惊鸿是个女孩子,这个场面无疑是一家人口最温馨的时光。
枕惊鸿拿出准备好的软湿手帕,蹲下身子为陈鸣擦去脸上的污垢。
陈鸣的小脸被擦拭的动作蹂躏成一团十分搞笑。
“你还帮陈鸣洗脸呢?你怎么不给我洗洗。”
霍瑾年坐在磨药石旁得小凳上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粥的温度很高,冒出的徐徐蛋花的香气勾引着陈鸣的鼻子。
“瞧你这话说得好酸哦~”
枕惊鸿剜着眼,取笑着霍瑾年。边说着,枕惊鸿拿起水缸旁边的瓜瓢递给陈鸣。
陈鸣很心领神会地接过瓜瓢,用手指配合着一片薄荷叶漱口。
今天吃的是蛋花瘦肉粥。
记忆里,陈鸣没怎么吃过肉,偶尔时候,父亲会从屠夫那讨来几块肥肉给他煮肉汤喝,不过那个肉汤太腻,吃起来完全不如瘦肉口感那么好。
“吃完了吗?”
等陈鸣吃完后,枕医生已经全副武装的准备出门。枕惊鸿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袍,两撇胡须有些歪歪扭扭得,看起来特别突兀。
霍瑾年收起陈鸣手中的大碗随意搁到地上的水盆中,他看了穿着白衣枕惊鸿一眼:“路上小心。”
也就是随便吩咐一句,霍瑾年边说着边将手伸入水盆中洗起碗来。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等枕惊鸿走后,霍瑾年才和陈鸣收拾收拾出门。
霍瑾年先是带着陈鸣来到了最初他们下山的时候去的那家成衣店。成衣店的老板还是一如往常的笑眯眯迎接着霍瑾年的到来。
霍瑾年看起来模样落魄但出手却比一般的普通老百姓阔绰许多。
“哟,霍老板,今天又给您弟弟挑衣服来了?”
霍瑾年只从怀中掏出两块银元甩在柜台上。
“我今天来拿我自己的衣服。”
霍瑾年的话,让成衣店老板有些意外,他眨了眨他芝麻豆般大小的小眼珠,没有反应过来。
霍瑾年又重新强调了一遍:“我说,我要那件你给我准备的衣服。”
这下老板反应过来了,他乐呵一笑,有些尴尬:“哦哦哦,您这平时也不给自己买衣服,尽穿那些破洞旧服,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得得得,我这就给您拿去。”
老板腆着肚子迈着慵懒的步伐走到成衣店的里屋翻腾许久。过了会儿,他才拿着一套折叠完好的深蓝色条纹西装出来。
西装由于在箱底放了很久,上面积着些许灰尘。成衣店老板拍拍衣服上的细灰,对霍瑾年说道:“你看我给您放太久了,都积灰了,你要是不急着用,我可以给您洗涤一下。”
霍瑾年当然急着用。他一夺过老板手中的衣服,也不经过老板同意,直径走进了成衣店的后院。
“诶,霍老板您干嘛去呀!”
第69章
成衣店老板用肥壮的手一把拽住霍瑾年的衣服,生怕他溜进自家的后院。
“怎么?你怕你屋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倒不是……”
成衣店老板畏畏缩缩地收回自己的手,他主要是怕霍瑾年偷他家的东西,但是霍瑾年是自家的常客,要是拒绝霍瑾年进屋好像又有点不近人情。
霍瑾年蔑看成衣店老板。自顾走进了屋内。
“诶呦,这算什么事啊!”
老板泄气地拍拍自己的双腿,眼巴巴望着霍瑾年消失在自己眼前。
随后,成衣店老板才注意到柜台前穿着小中山服的男孩,是霍瑾年的弟弟。
男孩的脸比初间的时候消瘦许多,逐渐能看出些男性的特征。
老板将身子伸过柜台前,探着头,笑眯眯地和陈鸣打着招呼。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啦?”
陈鸣抱着精致的小帽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句不谈。
“额……”
这让成衣店的老板有点尴尬,他赶忙从抽屉里掏出两颗糖递给陈鸣,“吃糖吗?很好吃的。”
陈鸣瞥了眼小胖老板手中包着粉色糖纸的糖,也就是看了一眼,他又将视线移到霍瑾年消失的门帘前。
“……”
看男孩不搭理自己,老板都不知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叹了口又把手中的糖塞回了自己的抽屉里。
等了大概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霍瑾年从里屋里走了出来。
那件靛蓝色的西装和霍瑾年是如此相配。整套的西装完完全全将霍瑾年流畅的身线凸显出来,西装的上衣款用着当代最时髦的侧排四扣,红黑相间的领带不与靛蓝违和,反而让霍瑾年显得年轻不少。这样的霍瑾年,要是喊着自己只有二十岁,那也确实有人会相信的。
陈鸣还注意到,霍瑾年的头发和胡子也被打理过了,前额的头发被他用发胶往后牵扯露出了他光滑的额头,霍瑾年的额头很漂亮,同样也突出了他浓黑的眉毛且精神。不是土匪,是一个活脱脱的教养良好的绅士。
被陈鸣盯得有些害羞,霍瑾年不自然地咳嗽一下。
“呦呦呦,霍老板,我就说着衣服适合你,你看看你穿上后不仅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多岁。我说,您这样出去,就算和那些小姑娘说自己是归国事业有成的大富豪,都有人相信的……”
成衣店老板对着穿着新衣的霍瑾年糖衣炮弹一番。陈鸣听了有些腻歪,更别说是大老粗霍瑾年罢。
“得,你消停会儿。我就爱做我的山大王,不想做什么归国大富豪。”
成衣店老板知道霍瑾年是土匪,只不过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他都不知如何劝说霍瑾年。
“霍老板,您的身份还是别乱说的好。”
“诶,怎么一个个都都喜欢管我这管我那的。”
霍瑾年不耐烦地丢给成衣店老板三块大洋,拉着陈鸣就往南胡洋行的方向走去。
南胡洋行处在镇上最热闹的街道中央,白天黑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上的商店没有一刻是禁过烟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