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陈鸣牵着霍瑾年的手东西张望间都能看见路边张贴在灰墙上的南胡洋行拍卖广告。
卖报的少年挎着旧布麻制小包,小包塞满了黑字白报,少年将挎包里的报纸洋洋洒洒撒在空中。
来往的少爷小姐有兴趣地随手接过少年的报纸,对上的新闻指指点点,或互相相看一眼,扭捏,乐呵几声。
与南胡洋行所在街道相反的平民街的风情不同,嘻嘻笑笑,好不热闹。
霍瑾年拉着陈鸣顺利地走到了南胡洋行,此刻南胡洋行外早已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皮洋车,从洋车里走出的名流姥爷和小姐各个雍容华贵。
美丽的小姐画着精致的妆容,与陈鸣平时所见的大家闺秀又有些不同,小姐们的妆容更多艳丽,穿戴洋服或修身旗袍,带着黄金或珍珠首饰,明珠生晕,美玉盼兮,一扭一态尽显窈窕。
“姑娘好看吗?”
见陈鸣直瞧着那些从名车下来的贵妇人,霍瑾年在一旁逗趣他一下,“以后哥也给你找个大美妞好不好?”
霍瑾年的取笑让陈鸣羞得别开脸,吓得他再也不敢在瞧那些女子一眼。
“哈哈哈。”
霍瑾年不闹陈鸣,他摸摸陈鸣的脑袋便领着他进了南胡洋行。
南胡洋行外部用汉白石雕刻而出,内部不同外部的灰白高贵,里面满布珐琅装饰,法式金红大地毯铺在脚下,一楼的堂正前方是管理【看门】的柜台,柜台侧两旁则是两道棕红楼梯,楼梯蜿蜒直接二楼的物品售卖处。
霍瑾年走向柜台将早已准备好的邀请函递给柜台前短发扣着单边黑色耳环的男子。
每次南胡洋行有活动,第一个忙得就是周俊烨。
周俊烨头也不抬的接过霍瑾年递过来的邀请函快速拿起一旁的红戳子,往邀请函上戳了印子。
“是华玉宇先生吗,你好。欢迎来南胡洋行。”
周俊烨抬头扯着笑对着霍瑾年。
由于笑得太久,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嗯。”
霍瑾年随手接过周俊烨递过来的邀请函就要上楼,同时霍瑾年也发现了跟在霍瑾年背后的陈鸣。
“咦,这不是大嫂吗?”
周俊烨好久没瞧过陈鸣,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拍卖行上见着了。
陈鸣继续跟着霍瑾年往前走去。
“欸欸欸,大嫂,你怎么不理我啊!”
周俊烨半起身想要追问缘由,可人来人往眼前一晃,眼间就没了陈鸣的身影。
“小周,你在看什么?”
“啊?”
听到熟悉的声响,周俊烨猛地回头招呼起来:“啊?是岳爷……诶诶,岳爷?!”
“你怎么见到我一副惊恐的样子。”
周俊烨骤然一愣,惊讶又犹疑:“岳爷你怎么现在才来。”
“嗯?”闫岳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应该没有错过时间。”
周俊烨猛然摇头指明道:“不是不是,我刚刚看到大嫂先进去了。还跟在一个看起来成熟的绅士后边,叫什么华玉宇的,所以才认为您是晚来了。那位华先生是岳爷您的旧相识吗?”
闫岳眸底沉下一片暗影,长直的睫毛随着视线的犹豫轻轻抖动两下。他启口声音薄凉:“我不认识华玉宇这个人,而且我也没有约陈鸣来南胡洋行。你看错了。”
第70章
“诶!”
周俊烨对闫岳悄然眨眨眼,俏皮地说道:“岳爷,我小周什么不敢保证,就我这个眼力劲绝对不会错的。大嫂就化成灰,也不可能逃过我的双眼的。”
周俊烨说完指指自己的双瞳,瞳中靓彩自信的光,就算是假话也都能成真。
对上周俊烨热烈的视线,闫岳的眸光变得冰冷,他翁怒地在柜台前压下自己的邀请函,推给周俊烨。锐利眸子一眯,带着徐威胁的味道:“我说你看错了就是看错了。盖章!”
周俊烨吞吞口水委屈地缩回了自己的头,赶忙在闫岳的邀请函上戳了红印子。
“我做错什么了,那么生气。”
闫岳收起邀请函,将它插入自己胸口,薄唇弯起又恢复了往常温和的神色:“我没有生气。你加油工作。”
半鼓励式的告别周俊烨,闫岳踏着步子有些急切地往二楼走去。
周俊烨托腮望着闫岳的背影长叹一气。
岳爷明明很温柔,可为什么总给人一种拒之千里的味道。大嫂可真辛苦啊……
“喂,小周,看什么呢?”
后面的绅士名流又陆陆续续上来,周俊烨甩甩头抛开脑中的混乱,继续接待他的客人。
既然周俊烨如此确认他确实看到了陈鸣,那么陈鸣没准就在楼上。
闫岳扶在阶梯上的手不自觉抓紧。他思量一会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找到陈鸣,至于之后的事,挽回他之后再说吧。
南胡洋行今日人果然多,即使闫岳如何巧妙地避开来往的妇人和先生,那些熟悉他的人都会阻拦闫岳的步伐。
寻找陈鸣身影的步子在阻拦下变得漫无目的起来。
不知今天陈鸣穿了什么样的衣服,还是往常那件鹅黄色的小衫吗?
眨眼间,一位身穿鹅黄色小衫的背影涌入了闫岳的眼前,瘦小的背影和陈鸣十分相似,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那抹鹅黄的身影一下就抓住了闫岳的眼球。
闫岳轻舔下有些干燥的唇,怀着忐忑的心情两步跨做一步逐渐渐近黄衫“少女”的位置。
“丫头。”
闫岳思量很久是叫陈鸣还是叫丫头,想了会儿,他还是抓住了那个人的臂膀,喊出了平时叫唤陈鸣的用语。
少女闻声,回头看了眼。
少女是少女的模样,少女有一双含水的杏眼,脸上也有同陈鸣那般荷花娇艳的红晕,但少女眉目清晰,眼瞳并不是闫岳熟悉的淡褐色。
闫岳抱歉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绅士地轻轻弯了下腰对她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少女没有怪罪闫岳的鲁莽,她提起自己的百花皱裙同样微笑的轻蹲身子说道:“没关系。先生看来很着急寻找您的同伴,祝您好运。”
“谢您吉言。”
闫岳感激地看了眼少女便转头在人海中寻找记忆中的陈鸣。
“诶,岳爷。您在找什么吗?”
赵岭上前问候一句。
赵岭在店里就看见在门外张望的闫岳,虽然闫岳的动作很小只是在用眼神巡视,但赵岭还是看出了他的焦急。
闫岳闻声转头。
“原来是赵岭啊……”
“嗯,是我,岳爷您不是等会儿要去上面和韩先生会面的吗?您在这里找什么呢?”
“哦……我,”
说道一半,陈鸣恰时从赵岭的背后经过,只有四五个的人身距离。
闫岳焦急地推开赵岭想往陈鸣的方向走去。
可还没到陈鸣的身边,闫岳发现,陈鸣不单单只有陈鸣,陈鸣的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装着不菲,靛蓝的双扣礼服,前额的扣发乖乖拢在后头,约莫三十左右的模样。
闫岳蓦然想起周俊烨口中所说的“华先生”。
闫岳神色微顿,面色沉郁,锐利的眸子一眯眼眸染上深黑,黑渗渗的嫉妒。周边嘈杂的声音一瞬都消失在空间中,闫岳盯着陈鸣和那个陌生男人,从视线里到视线外,他呆在原地眼睁睁看他们从二楼往三四楼走去。
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赵岭揉揉被闫岳推开的肩膀,生疼。
“岳爷你怎么了?”
闫岳杵在原地发呆的模样让赵岭有些担忧。
闫岳并没有回头看赵岭,他盯着陈鸣消失的楼梯口,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华玉宇是谁吗?”
“华玉宇?”
赵岭搜索着脑中的信息,并未有这个人的存在,“没听说啊。”
闫岳转头间看过赵岭,恢复了以往的表情,谦和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
“我希望你在南胡洋行能更多了解一些和南胡洋行有交际的人。”
闫岳的语气很平常,可赵岭怎么听都觉得这个男人正气在头上。还是先溜吧。
“咳,好的岳爷,我那边店还开着,我先去整理东西了。”
赵岭摘下帽子抚在胸前,恭敬地对闫岳鞠了一躬就撤回了金缕阁。
赵岭走后,闫岳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握紧,脸上渡上从未拥有的阴郁。
我丢弃的东西,要捡也是我来捡,华玉宇你给我等着。
从刚刚开始陈鸣总觉得有什么人一直盯着自己看,背后一阵子发凉,他不自觉地捏了捏后颈。
“怎么了?”
霍瑾年对陈鸣异常的举动有些担忧。
陈鸣攸然一笑。
“没,没,事。”
“那就好。”霍瑾年说着指指前方,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下规规整整地摆放着紫藤后背木椅,“你看前面那个是一般人竞标的位置,我们后几天可能就是做在那边竞标。”
霍瑾年又将视线投向侧边上一楼的阁楼上,说道:“上面一层是专门空出来给大佬们的,到时候拍卖藏宝图的时候,我们主要是和他们竞争。”
“啊?我们,钱,够?”
陈鸣担心起霍瑾年的资金问题。事实上,陈鸣根本不需要担忧,霍瑾年作为后山唯一的大王从不缺金银财宝,况且,除了霍瑾年的资产外,枕惊鸿也存着不少的钱。
霍瑾年冲陈鸣眨眨眼,“没问题的。”
说完,他就往嘴里扔了颗麦芽糖,自信地咀嚼起来。
人来人往总会有那么几个认识的人,霍瑾年形象一改往来的人都会时不时讨论他的身份。而陈鸣那副不变的模样还是引来了相识的人。
“大嫂……”
闫穆思量了很久还是上前和陈鸣打了声招呼,他低眉敛目瞅着陈鸣那张比从前瘦了许多的脸颊,“好久不见。”
第71章
闫穆思量了很久还是上前和陈鸣打了声招呼,他低眉敛目瞅着陈鸣那张比从前瘦了许多的脸颊,“好久不见。”
陈鸣左看右看有些疑惑眼前的男人在叫谁。可闫穆的对面显然只有陈鸣一个人。
无视霍瑾年。
“嗯?”
陈鸣指指自己,“我?”
闫穆直入主题:
“嫂子,大哥赶大嫂出去是大哥不对,那天他也是喝高了,庆玲硬要他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有酒醒,所以大哥才会这么对大嫂的。大哥真的最近摊上了很多事,大嫂请多包容一下大哥吧。大哥不会因为大嫂被人玷污了抛弃你的。”
“大嫂?大,哥?……抛弃……”
陈鸣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实在是听不懂眼前这个说话烟嗓的先生在说什么。
在一旁听的霍瑾年倒是了解了个大概,他嚼碎口中的麦芽糖,手臂一弯将闫穆勾到自己怀里,“兄弟,和你说个事。”
闫穆有点厌恶别人突如其来的亲近,他排斥地推开霍瑾年的接近,“这位先生,您可以直说不用靠那么近。”
闫穆看起来就是那种不爱说话的老古板。一点都不大方可爱。
了解到这一点,霍瑾年撇撇嘴放下搁在闫穆肩膀上的手。
“行吧,其实我是想和你说,他失忆了。”
“失,忆?”
陈鸣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失忆了,他皱着小脸满是惊奇。
霍瑾年对陈鸣解释道:
“诶,其实我上次救你回来的时候,枕医生就发现你有些记忆缺失,虽然不知道缺失了哪些。醒来后,你就只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你平时不是一直以为你自己只有十多岁吗,其实你应该有十六岁了。”
……
这个消息有点刺激。
陈鸣一时间难以消化。
“那,那,你,是小时候,带我,玩的小哥哥?我,没记错,吧?”
霍瑾年点点头,“这个你没有记错。”
闫穆和陈鸣同时低头陷入了思付中,两人同时想了会儿,陈鸣首先在沉默中出了声。
“既然,瑾年哥哥,确实是小时候带我,去吃,去小镇上的人,那就没有问题。就算失忆了,也不要紧。没准失去的那段记忆,还是,痛苦的呢。”
陈鸣一字一顿的说的费力,霍瑾年和闫穆还是侧耳听完了他的每一个字,听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霍瑾年为陈鸣有这样的觉悟而感动。
这边的闫穆却有些为难,虽说他和嫂子的交集不能算深厚,至少相比于被嫂子称呼作“哥哥”的靛蓝西服男来说,他和陈鸣关系拳拳(区区)点头之交。
“嫂子……”
闫穆犹豫一下还想说些什么,但千万句想说的最后也只是崩出来一句,“嫂子如果可以,还是请你和我回去吧。”
“诶。兄弟。”
霍瑾年推推闫穆的胸口让他离陈鸣远点,“我是不知道我弟弟和你哥发生了什么,反正我捡到他的时候,他不仅发着高烧,脚上手上也全部磨破了皮。你口口声声说你哥想我弟弟……诶不对,你哥喜欢我弟弟……哥哥?”
“弟弟?”
闫穆眉头一皱,与霍瑾年面面相觑。
“喂,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闫穆深重的重新审度了一番陈鸣,确实是和大嫂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大嫂比眼前这个小男孩圆润点,也稍稍矮一点。
“嗯,可能吧。”
闫穆欠过身,表示抱歉。
“没,事。”
陈鸣对这个男人说的话也很吃惊,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没准以前他真的是和男人有过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