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不在乎。
他尚武,那些皇子从文,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安钦武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改变安国“重文轻武”的现状,可惜收效甚微,急需寻找一个落魄的帮手,能死心塌地地跟随自己。
如今见到季淮墨,不由得起了招揽的心思。
于是,他寻了个位置大喇喇地在季淮墨身边坐下来,提着酒坛跟他的碰了一下,“都说,'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季世子生在冀北,果真也沾染了几分胡人的血性,只是不知道,能够坚持到几何?是否,来者不拒?”
“来者,不拒。”季淮墨轻声说,率先用单手提起酒坛对准口中一饮而尽。
安钦武的瞳孔微缩,“好。好酒量。”
感慨完,也提起酒坛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自然是赢得满堂喝彩。
季淮墨见此情况心道,这个十二皇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看来自己之前对他倒是有些偏见了,不由得多了几分重视,笑容也越发真诚起来了。
安钦武转头见他浅笑,愣了一下,随即又开了一坛子,顺便帮季淮墨也开了推到他面前,“再来!”
季淮墨什么也不说了,直接又“咕噜咕噜”将酒倒入喉中,又是一坛尽了。
这么一幕,看得四周的文臣两眼发直,既佩服,又……不屑。他们都是斯文人,从未见过如此豪迈的饮法。在他们的世界里,将细腻的南方果酿当做北方烧刀子这般牛饮,无异于暴殄天物。
当然,他们是不敢对十二皇子有什么异议,只好把账记在季淮墨身上。于是季淮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多了一个印记,那就是莽夫。
不过此刻,季淮墨倒是很开心。他是个嗜酒的人,有酒万事足,也就暂时将那些不愉快都抛之脑后了。直到宴会散尽之后,自家老爹来认领自己,他都有些不乐意走。
十二皇子见此大好时机,就亲自扶起他,对冀北王歉意地表明此事因他而起,所以要将季淮墨带到府中照顾。
季延自然拒绝了,他拍拍几乎要昏睡过去的季淮墨的脸,问他还能不能走?要回哪里去?
季淮墨这时候倒真有些上头了,毕竟他在十二皇子之前就与宋齐飞二人喝了七八坛,在十二皇子来了之后又接连被灌。如此饮法,是个人都撑不住。
不过他毕竟还没有到失去意识的地步,见季延问他,就迷迷糊糊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见他都表态了,十二皇子也不好勉强他,只好关心了一番先行回府去了。
恰在此时,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过来说时候不早了,皇帝仁慈,请来不及出宫的大人们先在宫里暂住一晚。
于是宋齐飞和晋炜二人就帮着季延把季淮墨弄到为他准备的房间里睡下,就各自拜别了冀北王回去休息了。
第29章 竟然夜探皇宫
且说这季淮墨,被人送进房中之后,再睁开眼睛,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翻身而起,暗道难得有这个机会夜宿皇宫,不探一番虚实岂不辱没了他季小王爷的威名?
于是,他脱下外衫,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服。原来他是早有预谋,在换上外服之前就去里间穿上了自己弄来的衣服,就是方才也是百般阻扰不让他们为自己脱衣服,为的就是如今。
只见他身手矫健地下了床,来到门前停了半天动静,这才缓缓地开了门。
此时早已经过了子时,外面浓雾深重,眼前的景物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时不时有阴风过堂,吹拂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反而更衬得周遭寂静无声了。
季淮墨心里觉得惊奇,暗想这皇宫也是真奇怪,这儿又不是冷宫,做什么连个守夜和伺候的人都没有?
皇帝是真的放心他们,还是不把他们当回事?
季淮墨一路按着梦中的情景走去,竟是平平稳稳地到了记忆里的地方。他躲在假山洞里,很清楚地就能看到好几队小太监打着灯笼儿神情肃穆地走来走去的,还有几个女婢慌慌张张地捧着一盆水进进出出。
偶尔还有只言片语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御医怎的还没来?”
“外头宵禁了……因而,有些麻烦,姐姐莫急,已经派人去催了。”
“怎能不急?这人都烧成什么样子了?是真要等到……”这人大约是掌事的姑姑,因而说起话来,气势就是比旁人足些。
“你且过去问一句,若是太子爷生出个好歹来,他们吃罪得起吗?”
“是!是!是!”
季淮墨大惊,太子殿下果真病重!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行!我得想办法见他一面才是。
可是这毓庆宫明显不同于自己暂住的无名宫殿,他守卫森严,门口有几百双眼睛时刻盯着。
自己若是大喇喇地现身,只怕还没有摸到殿前的台阶,就要被天罗地网给网住了。
那自己可就彻彻底底出了大名了。想必明日的邸报写的就不该是他季小王爷宫宴上不知死活和四皇子殿下争锋了,而是季小王爷夜探毓庆宫,被当做刺客捉拿起来的丑事。
那时候可不就是他一人死的问题了,指不定还要牵连父王母妃和其他九族亲戚。
所以季淮墨只得在洞中耐心等待,只待好时机混进殿中看一眼就走。实在不是他不知分寸,只是今晚若再见不到心心念念的人,季淮墨很怀疑他能将自己折磨疯。
毕竟那个梦境生生伴随了自己十年,自己也将太子视作自己的心上之人。可有不知道心上人作何模样的人吗?
可是他等了约摸有半个时辰,仍找不着时机。倒是看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御医带着徒弟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去,临走出那道门的时候,为首的那个竟还捻着胡须摇摇头,似乎叹了一口气。
这更让季淮墨的心高高地吊起来了。
怎么?情况不好?你个老匹夫摇头作甚?害得老子提心吊胆的!
季淮墨恨不得当下不管不顾地便冲进去。他不明白,明明白天还能出门,怎么夜里便病成了这般光景?
第30章 采、采花贼?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殿下的情况稳定下来,宫门口也不再戒备森严。此时正是换岗的时候,季淮墨瞅准了一个空档,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不出片刻,便进了毓庆宫。轻易地躲过几波巡查的太监和侍女,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当朝太子的寝宫。
一进门,一股浓厚的药味就扑鼻而来。季淮墨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不由得暗自心酸,没想到太子哥哥这十年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想他在冀北的原野上肆意纵马的时候,他是不是只能躺在床上喝着苦药?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回去竟是累得又病了。
季世子被自己的脑补闹得险些落泪,好半天之后才想起他应该掀开帘子看看太子殿下的真容。
可是当他将手放在床帘上的时候,不禁又犹豫了。原因有二,一是自己这么贸贸然将帘子掀开,万一让殿下见了风病更严重了怎么办?二是若是动静太大,惊醒了殿下,那就更加有口说不清了。
这一来二去的思量,季淮墨手上迟迟没有动作,待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掀帘子的时候,竟是失了先机。
季淮墨瞠目结舌地听着那一声声由远及近的“有刺客!抓刺客!”的喊叫,心有不甘地瞪了一眼淡黄的纱帘,狠狠心一转身,纵身飞出窗外,重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用内力将窗户阖上。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床上本应该睡着的太子殿下,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明,那模样,可看不出半分病弱。
“殿下?殿下您可是醒着?”掌事姑姑低眉顺眼,躬立于离床五步远的地方,低声询问。没得到回答也不敢再问一遍,生怕惹得里头那位主子的不快。
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姑姑知道这是主子也被动静闹醒了,她静静等待,果然,不出片刻,便有虚弱的声音低声询问:“姑姑,何事?”
姑姑听到这声音心头先是一酸,但很快他就收敛起了情绪,低声回答:“宫里进了刺客,奴婢恐他冲撞了您,是故不得已扰您安眠。主子无事,奴婢也就安心了。”
“毓庆宫向来戒备森严,怎会无故进了刺客?姑姑,你失职了。”
“奴婢知错!”掌事姑姑一句话都不敢为自己辩解,急忙慌慌张张地跪下来,以头抢地,口称失职。
旁人或许不知,可是自己这个从小看着太子长大的,却是很了解太子的脾性。虽然这位主子平时病病歪歪的,可发起脾气来却很有“帝王之威”。因而谁都不敢忤逆他,甚至连一分一毫的怠慢都做不到。
就如现在,他轻飘飘地一句话,自己就要吓得颤抖。好在这位爷并不是真的想追究,“此事可一不可二,下去罢。”
说完,就再也没有声响,徒留跪了一地的内侍婢女们面面相觑。好在掌事姑姑毕竟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明白殿下的意思是以后再出现这种事由她全权处理,不必闹到他跟前来。因而默默跪了安之后,就遣散了众人。
第31章 父慈子孝
季淮墨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之后,关了门瘫坐在地上,压抑地喘着气。此刻,他才终于觉出后怕来。
刚才有好几次自己都险些被发现,如果不是依靠师傅传授给他的保命轻功,今天恐怕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平静下来之后,他才有心思去想这一路上的不对劲。
首先是太顺利了,从这里到毓庆宫那么远的距离,就没碰到几队巡逻的人。季淮墨不会自恋到以为自己武功卓绝,竟能躲过皇宫中的重重耳目。
其次,既然自己一路没被发现,那么怎么会在自己即将掀开床帘的又来叫“抓刺客”。毓庆宫刚才是真的有刺客吗?
如果有,那太子哥哥怎么办?季淮墨险些又要不管不顾地出去,好在在他的手碰到门环的时候,冰冷的触感及时提醒他不宜轻举妄动。
也正是他一时的迟疑,再次救了他自己。
大半个皇宫在自己回到房间后都翻天了,太子宫中派出一队队侍从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搜寻刺客,就连后妃的寝宫都没错过,很快就要来到这个区域。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同党”的名头?
对于这次大规模的搜查,后宫嫔妃们大多是敢怒不敢言。本来就是嘛,睡得好好的,被人挖起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说自己宫中藏了一个男人。
男人!
这要是真的找出了这个男人,就算跟他没关联,那自己这辈子的名节也毁了,怎能没有怨气?因此宫妃们大多冷着脸站在一旁没有言语,只有少数几个问候了太子殿下的身体。
她们不知,她们的一切表现,此刻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此时,毓庆宫,太子寝宫。
安平帝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碗,正一下一下地轻轻搅动碗中黑色的药汁,面色祥和,目露慈光。
“来,扬儿,趁热喝了。”说完舀起一勺递到床上青年的唇边。
青年听话地低头将勺子含住,只微一皱眉就咽下了那比平常的药苦十倍的药汁。
“劳父皇这么晚过来看儿臣,儿臣感觉好多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逞强,什么都瞒住父皇。高烧也不说,有刺客也不说。如果不是朕……”
“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希望父皇再为……咳咳……儿臣……咳咳……”
“扬儿!”安平帝见状赶紧放下药碗,把青年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抚他的后背给他顺着气。
“父……父皇……”
“好了扬儿你不要再说了,都是父皇不好,明知道你身子虚弱还拘着你说了这么多。你快歇着吧。”安平帝看着怀中那一脸病容的男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是扬儿不争气。”青年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整个人显得绝望而死气沉沉,看得安平帝心中一跳。
他双臂更加用力地抱紧青年,“说什么浑话?扬儿一直是父皇心中的骄傲。你只是病了,等你好了,父皇还等着你回到朝堂来帮父皇呢。”
第32章 皇商木家
第二日清晨,季淮墨几人就被毕恭毕敬地送回了各自在洛都的别院。临分别的时候,宋齐飞与晋炜约好三日后一起去跑马场玩耍,这让季淮墨瞬间想起了自己与那只见过一面的木杨似乎也有跑马场之约。
只因昨日宴会太累和夜晚的惊心动魄,自己一时竟忘了一干二净,这时想起,不由得心有愧疚。
他将情况这么一说,宋齐飞爽朗地笑笑说:“那敢情好啊!一起吧,人多热闹。”
“这……那我与他说一声。”此时,季淮墨才惊觉,自己除了一个名字,就不知道木杨的其他信息,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你知道洛都有个木家吗?”
“皇商木家?”
“皇商?”
“是啊,如果是姓木的有名望的家族,那么京城只有一个皇商木家。说到这个木家啊,可真是洛都最神秘的存在。没有人见过木家家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与皇室合作的,只知道他们的财富,是普通一流世家几辈子也累积不到的。”
“那他们岂不是超一流?皇室怎么会容许这样的家族存在?”季淮墨瞪大了眼睛。
“这有什么。”宋齐飞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便拉着季淮墨到角落道,“不过是互相利用关系罢了。你以为皇室这么些年是怎么拥有如此雄厚的财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