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砚看向裴既明,少年不言不语,身影劲瘦,英姿挺立,面上一片从容自若,无论是谁看到裴既明,都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这是个强者。
言砚扬了扬嘴角,道:“可爱。”
“……”齐昭震惊:“师兄,你瞎了吗?”
是可爱啊,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偶尔撒娇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脸发呆的时候,或者用一副央求的表情看自己的时候,笨拙地动手动脚的时候,认真说着情话的时候,不可爱吗?可爱!
言砚敷衍地应了齐昭一声,齐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我瞎了?”
“不是你。”言砚安慰道。
齐昭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师兄你开玩笑的。”
接着,言砚道:“是你们!”
齐昭:“……”还是师兄瞎了。
“言砚!”裴既明忽然叫道。
言砚忙回神,看见裴既明拿了一个陶罐走了过来,言砚笑问:“怎么了吗?”
裴既明将手里的陶罐递给言砚:“齐昭还给你买了蜜饯。”
齐昭恨铁不成钢道:“糖芋儿,你别直接给啊,你喂呀!”
裴既明如实道:“我刚摸了栅栏,手不干净。”
“谁让你用手喂了?用嘴…”
“滚!”
齐昭话还没说完,就被言砚一脚踢开了,言砚训斥道:“再乱说话,我打断你的腿!”
齐昭委屈唧唧地抱住了容旭遥:“容儿,我给他欺负了!”
容旭遥轻轻拍了拍齐昭的背,叹气道:“言神医那么爱端着,你当他面说这话不就是讨打的吗?”
齐昭挠了挠头:“…也是哈。”
次日一大早,裴既明就跟容旭遥不知去了何处,言砚知道他有公务在身,也就没有太担心,便带着齐昭去了扶风堂。
齐昭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在帮孙百草晒药材的孙三丫,他吃惊道:“师妹!”
孙三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也惊喜抬头:“昭昭,你也来了?”
齐昭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孙三丫莫名其妙道:“我本来就在这儿啊。”
齐昭看了看孙三丫,然后看向言砚,抱怨道:“师兄你也是,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师妹在这里?”
言砚唯恐天下不乱道:“哦?容公子没对你说吗?“
“小容儿也知道?”齐昭一脸疑惑。
言砚讳莫如深,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齐昭,齐昭讪讪地闭嘴了,他自然知道容旭遥为何不告诉他,他以前喜欢师妹,这事儿师兄和小容儿都知道,容儿心里介怀也是应该的。
言砚走到孙三丫旁边:“又晒药呢?”
“嗯。”孙三丫应道:“天冷了,药材都不好晒了,爹又急着用,唉~愁死了。”
“师妹!”齐昭叫道。
孙三丫手下不停地翻着药材,抬头应道:“嗯?你说。”
齐昭鼓起勇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改天带你看看。”
孙三丫莞尔一笑,停下手中动作,认真道:“师兄告诉我了,我应该是见过了,很好看!”
“他不仅人好看,人也特别好!”齐昭忍不住夸赞道。
孙三丫嘁了声,不服气道:“我们家风哥也人俊心善!”
“谁?”齐昭一头雾水。
言砚在一旁解释道:“她相好儿。”想了想,言砚又补充道:“她准相好儿。”
齐昭闻言愣了下,旋即便笑了:“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
“好什么好!”孙三丫想起百里慕风,又是一肚子不顺心:“风哥昨天回追风寨,叫都没叫我!”
言砚问:“你给师父说了吗?你们的事?”
“…还没。”孙三丫垂头丧气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且,风哥那里,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想法。”孙三丫盯着手里的药材,显得有些无助。
言砚道:“你要是不知如何说,我去跟师父说。”
“我想自己说。”孙三丫小声道。
“说什么呀?”孙百草悠悠地走了过来:“咦?昭昭来了。”
孙三丫吓得一哆嗦,差点将药材筐弄洒,幸好言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说…说些事。”孙三丫眼神四处乱看。
孙百草抓了两把药材丢进了药罐里:“你说,爹听着。”
“哦…哦…”孙三丫心跳如鼓:“就是…就那啥…我想说…”
言砚和齐昭鼓励地看着孙三丫,孙三丫眼一闭心一横,开口道:“你何时给我找个后娘?”
言砚和齐昭:“……”
“啊?”孙百草惊出了鸡叫:“啥玩意儿?”
孙三丫背过身子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回身故作镇定道:“就是…后娘啊…”
“你看吧爹,那个,你也老了,我是要嫁人的,你总得找个人照顾你吧,要不然我多不放心。”孙三丫胡扯道。”
“闺女,你这话说的…”孙百草毫不客气地拆台道:“跟你以前有多照顾过我似的。”
孙三丫不服气道:“我也是有照顾你的…”
“比如说,将烤好的毒蘑菇给你爹吃。”言砚嘲笑道。
“再比如说,将你爹一针扎的卧床三天。”齐昭也回忆道。
孙三丫:“……”所以说师兄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啊呀!”孙三丫将两人推开,对孙百草道:“就是…爹啊,你觉得后娘怎么样?”
孙百草莫名其妙道:“我又不打算给你找后娘!”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孙三丫小声嘟囔道:“…算了,将这些药给煎了是吧?”
“啊,是,放一半的水就好。”孙百草佯做无意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接着煎药。
言砚低头笑了下,看来师父也并不是全无所知啊。
第110章 水落石出
言砚和齐昭在扶风堂忙了半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扶风堂里来了人,孙百草去招呼,半晌不到就回来了,对言砚道:“找你的,去吧。”
言砚放下手中药材,莫名其妙道:“谁啊?”
“喻勉派来的人。”孙百草道。
“喻兄?”言砚一边奇怪一边往外走:“他病了吗?”
言砚跟着官兵来到了郡守府,喻勉正在等他,言砚拱手道:“喻兄。”
“幼清,你来了。”喻勉道:“有事需要你帮忙。”
言砚温和笑道:“喻兄但说无妨。”
喻勉道:“幼清知道杨夫人有疯病吧?”
“略有耳闻。”
“所以我想请你去为她看看。”喻勉道。
言砚欣然答应,便去了杨氏的住处,杨氏精神很颓靡,看见言砚后略有抵触,言砚表明来意后,杨氏就放松了些。
半柱香的功夫,言砚就从杨氏屋中出来了,“如何?”喻勉问道。
言砚思索道:“杨夫人脉象虚浮,想来是连日劳累所致,除此之外,暂时看不出什么。”
“她疯病可能治?”喻勉问道。
言砚无奈地笑了笑:“不好说,疯病常由心病所致,杨夫人病状未显,我也不好做推测。”
“幼清…”喻勉目光从庭前枯树上掠过,状似不经意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杨夫人没疯病呢?”
言砚诧异了一瞬,然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笑了下:“这不好说。”
喻勉低低一笑,问道:“一起去看看吗?”
言砚领会了喻勉的意思:“喻兄是说,去抓捕杨开泰?”
喻勉勾了勾唇角,他连笑起来也带着一丝冷意:“嗯,去抓…他。”
有热闹的地方向来是不缺言砚的,言砚颇有兴趣道:“那就麻烦喻兄了。”
“客气!”
夜深人静,恢复太平的雍城里还残留着几丝诡异的氛围,秋月皎洁,不时地刮过几丝阴冷的风,显得城墙处的妇人愈发孤助无依。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缓缓驰来,杨氏的目光下意识一亮,只见一个中年人从马车上匆匆下来,朝杨氏这里疾步走来,压低声音道:“夫人。”
“夫君。”杨氏跑了过去,她上下打量着杨开泰:“你没事吧?”
“夫人放心,我很好。”杨开泰略显急切道:“我们得快些离开。”
杨氏下意识瞄了眼四周,喻勉与她说好了,可别不来啊。
杨开泰发觉出了杨氏的不对劲:“夫人,你还有事吗?”
“夫君…”杨氏喃喃道:“对不起…”
“什么?”杨开泰没听清,凑近了些,关切道:“夫人你说什么?”
杨氏微微闭了闭眼睛,声音沉了几分:“夫君啊,都是…因果报应!”
杨开泰察觉到了不对劲,严肃道:“夫人…”
他还没说完,只见四周忽然火光滔天,从四周的巷子里突然跑出来许多官兵,将两人瞬时包围了起来。
“夫人你…”杨开泰惊愕道。
杨氏后退了一步,面色平静道:“你应得的!”
杨开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苦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喻勉不疾不徐地从暗处走了出来,低沉的嗓音响起:“杨大人,建康一别,已过七年,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般情况。”
“行之公子。”杨开泰盯着喻勉,青年的气场与当年已截然不同,他缓缓道:“许久未见,公子可还好?”
喻勉嗤道:“能活到现在,总归是不错的。”
杨开泰沉稳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公子过得不错,侯爷在天之灵,也能得到些许慰藉了。”
喻勉扫了眼杨开泰身后的马车,道:“大人也曾是侯爷的门生,当官当成这样,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
“无话可说。”杨开泰平静地摊开双臂:“如喻大人所见,一切皆是我所为。”
“我记得,杨大人当年也是洁身自好,爱惜羽毛之人,曾为了替侯爷辩驳才被贬到了雍城,如今为何要自毁名声,通敌叛国?”
杨开泰淡淡道:“人都是会变的。”
喻勉低笑一声,同意般地应道:“是啊,会变的。”
“不过我还是好奇,你为何要通敌叛国?”喻勉问。
“喻大人,”杨开泰平静道:“我曾为了伸张自己心中的正义被贬谪到这穷乡僻壤之地,兢兢业业八年,朝廷却视而不见,只因我曾是崇彧侯的门生,这份不公正,喻大人也应深有体会吧?”
喻勉默然,杨开泰接着道:“恩师蒙受不白之冤,我无能为力,被贬谪至此,我还是无能为力,我不该这样吗?”
“…该的。”
“如此看来,大人的确是不得不反。”喻勉饶有兴趣地瞥了眼杨氏,淡淡道:“但我却听尊夫人说,你是为了只好她的疯病才向北岳妥协的。”
杨开泰沉默片刻,但:“拙荆浅薄,眼界浅。”
“杨大人!”喻勉沉声道:“你可知包庇犯人,罪加一等!”
杨开泰无动于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喻勉轻笑了声:“杨夫人,你说呢?”
杨氏战战兢兢地四处望了望:“民妇…不…不懂。”
“嫁祸于人,也是重罪!”喻勉不咸不淡道:“二位,可有要说的?”
杨氏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杨开泰却猛地跪下,高声道:“一切均是下官所为,下官愿一力承担。”
“杨大人。”喻勉眸光冷淡:“本官最讨厌冤假错案,你可知为何?”
杨开泰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声音沙哑道:“下官…所言均属实…”
喻勉像是没听见杨开泰的话似的,自顾自道:“因为本官的恩师,也是你的恩师,就是因此获罪的…”
杨开泰跪伏在地上,不发一语。
看到这里,言砚心想,当年崇彧侯一案,估计是真有猫腻。
“你不说,本官替你说。”喻勉淡淡道。
喻勉朝官兵招了招手,官兵就抬了个担架出来,喻勉掀开白布,一阵恶臭顿时散发开来,上面放了具早就看不出样貌的尸体。
喻勉睨着这具尸体,道:“这人…杨大人认识吧?”
“这具尸体是本官从追风寨挖出来的,瞧着服饰,该是杨大人府上的人。”喻勉道:“我听杨夫人说,她曾派府上管家出去求助,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杨开泰还是不抬头,杨氏也不说话。
“他中毒了!”喻勉一字一顿道:“北岳的狼霜。”
杨开泰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他抽了口冷气,故作镇定道:“是,我下的…”
喻勉玩味儿一笑,挑起半边眉梢:“杨夫人不知道吗?”
“不知道。”
喻勉抬起手臂,食指和中指夹了一个纸包,他道:“这包狼毒是本官在夫人的房里搜出来的。”
闻言,杨氏猛地抬头,满脸震惊。
喻勉轻笑一声:“杨大人,你不会又要说,是你藏在夫人房里的吧?”
“可本官问过府上下人,你跟杨夫人许久都不曾同房了。”喻勉好整以暇地看着杨开泰:“你将药包藏在她房里干吗?嫁祸她吗?那你现在为何要维护她?”
杨开泰哑口无言,喻勉往后扬了扬下巴,官兵们就又抬来了几个担架,喻勉开口:“这是本官从城中各个井内打捞出来的尸体,想必就是瘟疫的来源,巧的是…这算是杨府上的人呢,而且也都服侍过杨夫人。”
喻勉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氏:“杨夫人,你想说些什么吗?”
杨氏平静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喻勉嗤笑了一声,不屑一顾道:“本官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你,就是这场瘟疫的祸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