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中了。弄清楚庄离接近自己的真实意图,不论是对拥霞山庄,对他自己来说,都至关重要,“现在换我让你有话直说了。”
庄离看了一眼沈放身侧的两把剑,凝重道,“不如,我先把这两把剑收到我这边?”
“哦?”沈放挑眉道,“如果你要说的事,会令我情不自禁对你出手,那么剑在何处,都并不重要。”
实际上,我对你出手的这种可能性很低吧。沈放心里苦笑道。
“我师父,他叫徐一苇,一苇渡江的一苇,不过他说过,他跟和尚没有半点关系,改天你若见到了他,千万别问他是不是出家人……”庄离说着说着,就往车厢门口靠了过去。
确实闻所未闻。沈放目光眯了起来,伸直了腿,拦在庄离和门之间。
庄离却是突然脸红了起来,沈放看在眼里,不明所以,心头蓦地一跳,
“我师父他……他,他爱慕着你娘,可惜被你爹横刀夺爱……”
听到这,沈放才明白庄离脸红所谓何事,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所以,他希望我助你顺利将春秋十九送入宫中,这样一来拥霞山庄便失去了仰仗……说不定你娘改日便投奔他去了……反正,我师父大意是如此。他做事全凭心情,并不管什么武林大义、两国纷争。”庄离把心一横,索性全说了出来。
庄离知道沈放听清了自己的说的每一个字,他全神贯注盯着沈放的反应,屏息以待。
这算哪门子理由?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沈放并不生气,反倒是莫名其妙,只觉得好笑,太好笑了。他见庄离神色凝重,想来庄离不是无聊都编排这种谎言哄骗,可世上难道真的有这种为了一己爱欲宁负尽天下人的男人?但是,怎能保证庄离不被他师父哄骗呢?看庄离的行事风格颇为随性,确实应有他师父的几分影子,这样的逻辑倒也不是说不通……而且……
“色身幻影,是即风里杨花。”沈放身子前倾,沉声道。
“啊?”庄离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放的意思,“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不过,反正我师父在我心里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绝对配得上你娘……”
“比不上我爹一个脚指头。”沈放不屑一顾,脱口道。
“你!”
两人的幼稚劲上来,正要毫无意义地争论下去,就在这时,听见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杂乱的足音,紧接着他们听到了一女子凄厉的连续的叫声。
“不要过来!”
有人在追她?就在门帘后的庄离面色依旧有些尴尬,他转身掀帘望去,沈放也跟着探了过来,“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晚点再去探究自己的娘当年到底有多么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吧——沈放心里真是又气又好笑。
☆、第二十三章 一剑当关
在他们眼前的一幕确实不太妙:五十米外便是那处隘道,在隘道右侧的山塬上,竟然有一女子摇摇欲坠地站在崖边,而在女子身后十几米,则是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女子面色惨白,她已无退路,绝望的目光在山崖和身后不断围上的蒙面人之间来来回回。
极度恐惧的她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驶来的马车,但是蒙面人却是立刻察觉到有人来了。
两名蒙面人结伴走到山塬的另一侧,低头看向马车。沈放的目光与两人一触,便知他们是杀手,因为那两人简直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看来那女子不是摔死就是被这些人杀死,横竖都是死了——假如自己不出手的话。
两名男子用目光警告着沈放不要轻举妄动,身后则有一同伴慢慢靠近那女子。
“帮她?”庄离出口询问。
“再等等。”沈放道。一群神秘人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外追一个弱女子,倒是奇怪,他必须再看看。
话音刚落,又听见风声中传来女子凄厉的叫喊,“我说了,不要过来!”
山塬上的风很大,女子的长发、衣裙被风吹得胡乱飞舞,她不需自己踏出那一步,随时都可能被风刮落数十米深的崖底。
“还请不要为难我们,楼主他也是为了你好……”
风声呼呼作响,可是沈放却还是敏锐地听到了山塬上那个男人说出的两个字。
楼主?
过了这道就是澜州了,除了澜州玉山城无相楼,还有什么别的楼会养这么多杀手?沈放正思索着,就听山塬上女子和那男子激烈地吵了起来。
“他无需假惺惺捉我回去……”
“既然如此,楼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就知道……他这个王八蛋!”
“……”第一次听女子骂人的沈放不禁一愣。
紧接着,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那性情远比外表刚烈的女子转身就是一跳。身后一众蒙面人冷冷站在原地,无人欲拦。
沈放叹了口气,正要出手,身旁却是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只见庄离一步跃起,脚尖轻点马身借力,轻盈腾空数丈,朝前方高空那急坠的身影疾飞而去。
紧闭双眼一心求死的女子只觉身子猝然跌入一个柔软温热的怀抱。她轻颤着睁开了双眼,一双桃花眼含泪地看着眼前来路不明的男子,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
庄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一个女人此般近距离接触,更别说这女子长得还是如此美艳。被她这般楚楚动人梨花带雨地盯着,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也是一时怔住,手不由得一松。
“啊!”
经女子这般一喊,庄离清明了过来,伸手拉住滑下的女子,再次揽入了怀中,女子的身体一下子抵住他的胸膛。
沈放注视着两人相拥着缓缓下落,将庄离的恍惚看在眼里。
“……”
庄离尚未瞧见沈放,关心起那女子的情况,女子惊魂未定,紧紧抓着庄离的手,恍若未闻。
“庄离,她没事,可以自己站着。”
听见身后沈放声音的庄离顿时抽身,顺势抽回自己的手,扭头冲沈放一笑。
就在这时,二人头顶传来不小的动静。只见那群反应过来的黑衣人正沿着几乎成垂直的崖壁,接着突起的石块,一步步往下跳落。轻功虽非上乘,但身法不俗。一时间,崖壁上飞沙走石,砂砾滚滚。
这群人对这处地形很熟。
沈放缓步走上前,挡在庄离与那女子身前,抽出了乙未剑,同时听见庄离柔声宽慰那女子,“别怕,有我。”
恰好第一个黑衣人眼看还有几米就要落地,沈放面色一寒,一剑挥出,剑气一路刻下深痕,攀上崖壁。
身先士卒的黑衣人只是看见沈放远远的一挥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身子一僵,站立不稳,远离崖壁的一侧一倒。
只见他重重扑摔在了地面,没有半点动弹。
“他……他怎么摔死了。”女子见那黑衣人朝外扑来,吓的躲在了庄离身后,天真道。
庄离笑道,“这你得问沈——小心!”说话间,握住了袖中滑出的短剑
他看见四枚飞刀带着诡异的弧度飞向沈放,分别攻向他的双足与双臂。
沈放在庄离出言提醒之前就已一个滑步后跃了数丈,但受限于此处太过狭窄的地形,背部一下子抵在另一侧的崖壁。
居高临下的几名黑衣人利用地形优势,不断抛掷飞刀,却不肯落地。只见四名黑衣人双手各掷出一枚飞刀,一共八枚飞刀朝他们三人袭来。
沈放大步跃起,在崖壁上几乎是水平横立了一瞬,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枚,同时,扬剑斩落那带着弧度从斜方飞旋而来的一枚。
他听见两声金石相击的尖锐声,不待落地,便急切地回头看向庄离。
只见庄离侧身而立,将女子紧紧揽入怀里,用自己的半个身子挡住了她。短剑被他反手而握,横于胸前,脚下躺着两枚飞刀。其余飞刀则悉数插入庄离身后的崖壁和他们原来所站之处。
果然,这群黑衣人的目标还是要解决那个女子。
“带她出去。”
沈放话还没说完,就见庄离凝眸望了自己一眼,同时反应极快,抱起女子足尖一点,径直朝不远处的隘道口奔去。
那是什么意思?
提醒我当心还是……沈放没有时间多想,挥剑而上,在空中扫落几枚追击庄离的飞刀。
这些人,到底身上带着多少东西……
沈放眼神冷锐,扭过身,横剑而立。这昔日拦住千军万马的隘道,如今属于他一夫当关的战场。
……
马车夫根据沈放的交代,一直让马车停在山隘之外。他知这两位出手阔绰的客人都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尤其是是那名背着两把剑的年轻人。可方才另一名看起来纤瘦的俊秀少年居然踏着马背腾空而起,这可让他受惊不小。
江湖险恶,这些人身后总是跟着数不尽的麻烦。他拿定注意,一进澜州就不干了,多少钱都不干了。
他站在那两匹拉车的红鬃马身边,百无聊赖地算计着这一趟的赚的钱,忽然见到前方的视线变得模糊,很快意识到,那是大风扬起的沙石。
这……这隘道怎么会突然起风?正困惑着,车夫瞧见那风沙当中竟然有个人影。
车夫看得瞠目结舌,目光渐渐流露出慌乱,他认出了那是谁——庄离怀中抱着个女子,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眼看就要撞上。
车夫本能地往身侧一扑,极为狼狈地趴在了沙面,然而庄离飞身而过带起的风沙依旧覆了他一身。
“看好她,有黑衣人来就驾车跑。”
回过神的车夫只见庄离从车厢里转身而出,怀里的女子已不见了。
他没好气道:“这,这位少侠,我们是遇到麻烦了么?”
庄离一愣,笑了笑,“我刚把麻烦放下,眼下只是想去凑个热闹打个架。”
车夫只见这个英俊少年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又朝隘道奔去,“得赶紧去,怕他一个都不给我留。”
庄离尚未走进隘道,便知情况“不妙”,里面竟是没有半点打斗之声。
“唉,你这也处理得太快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愣了一秒。
面前躺着三个不知死活的人,他们蒙面的布料被挑落在一旁,僵硬的表情仍在表达着痛苦,衣衫破损严重,裸露出红肿的肌肤,但没有见到任何剑刃造成的伤口。
两侧的崖壁上,是数不清的宽阔、狂乱的剑痕,最上的那一抹,距离崖顶不过两丈。
这些散发出“疯狂”之意的剑痕,都出自同一把剑——短短的时间内,惊鸿剑,不,是乙未剑,无数次劈斩挥刺而过。
看来,方才沈放的剑意竟浩大如斯,彻彻底底覆盖了此地。
庄离在两壁上流连了片刻,缓缓走向沈放,有意放重了足音。
始作俑者沈放正安静地蹲在地上,认真检视着那三人的物品。他微微抬头,朝庄离看了过来。
在看见庄离的一刹那,沈放原本冷锐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起来,诧异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沈放心里想着庄离会寸步不离守在那女子旁边。
“你这也太凶残了吧,也不给我留个出手的机会。”
沈放顿时明白了庄离回来所为何事,难掩笑意道:“其他人溜了,我懒得追。”
庄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审视着脚下那个人,喃喃道,“原来是用剑气封了穴,你这是学神武阁那位萧姑娘,就是对穴位不太熟悉,有些地方打歪了……多磨损了几处。”
沈放任由庄离说着,只觉心情又好了很多,站了起身。他并没有在这三人身上搜到任何可以透露他们身份的诸如信笺、令牌一类的东西。
庄离又奇道:“你既然能巧妙地封穴,这般狂洒的剑气,难道是为了吓唬其他人?”
沈放思索两秒,淡定道:“方才心情不好,玩会儿剑放松一下。”
庄离肉眼可见的身形一滞,“…这莫非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瞎说什么呢。对了,我本来想逼供,但是自忖身份和良心,下不去手——”
“逼供?我来。”庄离嘴角带起一丝玩世不恭,掏出沈放的短剑,跃跃欲试。
“三个都要么?”
走火入魔的明明是你吧……沈放意味深长地瞥了庄离一眼,轻松道:“这三个没有价值。我们只有一个。”
庄离大大的眼睛充满着困惑,只听又道:“别跟我说,你被美色所惑,丝毫没看出来那个女人有问题,”
☆、第二十四章 南宫其人
车厢内女子的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这么久……”
暂且不论那轻功了得的男子,另一人的剑术显然已称得上出类拔萃,凭他一人对付那帮人,也应是绰绰有余。
女子方才瞧得清楚,那名剑客几乎没有正眼瞧自己一眼,目光几乎一直跟随着他那位面容姣好的同伴。
“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正迟疑着,要不要掀帘出去看看,但又担心那二人回来后,车夫多嘴说了几句。方才那灰衣少年背着他经过这车夫之时,她专门留意了一下,确认车夫丝毫不会武功,看来应该不会有别的身份。
作为一个逃亡之人,她确实应格外小心。
有人来了。
她调整了姿势,下意识斜靠在了车厢内最舒服柔软的位置,双手环抱着紧屈的膝盖,俨如如一只方死里逃生仍惊魂未定的小兽。
就在她眉头微蹙,轻咬上唇,一切都恰到好处之际,一只修长有力,惯于握剑的男人的手掀开了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