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沈瑄禾

作者:沈瑄禾  录入:10-26


沈是想,咸和十四年,不是什么好年。

柳长泽跳下了马,看他脸色惨白,伸手去拉他一把。

沈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手,又掩饰性的飞快下马,身姿矫健。

柳长泽的手没捉到人,反而被柔软的衣料翩跹而过。

他舔了下牙尖,觉得有些许痒意。

一旁轿中人也下了马车。

沈是退开两步,疏离的说:“侯爷,孟洋来了。”

柳长泽还没思考起为何带沈是回府,便被来人吸引住了目光,他早有意要会会此人,倒来的刚好。

孟洋穿着锦葵紫嵌金线凤凰图腾的深衣,贵胄难言,而发髻却极为素雅的别着一支木簪,身上也没配什么东西。

柳长泽觉得怪异。

沈是却恍然大悟。

他说怎么每次见孟洋都感觉不对劲,今日柳长泽和孟洋同时出现,他才反应过来。

孟洋的贵气像似被金钱堆砌的出来的,一旦没了装点,便气势不足,像被拔了爪牙的狮子,只是大型一点的猫。

而柳长泽的华贵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即便他身穿粗布麻衣,也有耀若日月的傲气和不可一世的狷狂,让人不敢小觑。

孟洋等了一会,虞书远姗姗而出,孟洋扶她的手,一步一步的下脚踏。

虞书远也是同样的装束,头上别着一支朴素的木簪。

柳长泽想,应是为了配合虞书远,才成这般不伦不类的打扮。

柳长泽发现,随行小厮的衣袍是顺滑的布料,毫无尖锐物的装点,看来虞书远落胎之事,藏得很好。

沈是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更看到了孟洋放在虞书远手上,无法挣脱的束缚。

“阿是,岁旦清安。”虞书远说。

柳长泽的脸一下成了亘古不化的寒冰。

沈是尴尬的回礼说:“喜乐无忧。”

能不尴尬吗?面前可是害了徐青君的罪魁祸首。

他虽然和虞书远交待过自己有受柳长泽庇佑,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虞书远这个直率脾气,一不小心来个玉石俱焚……

沈是顿觉四面楚歌,暗恨自己怎么没早点跳下马。

孟洋却很欣喜,虞书远此番同他回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像个扯线木偶一样任他举动,不悲不喜,让他很恐慌。

唯有今日提起,要去答谢拜访沈是,虞书远的淡漠的神情,才有了一丝灵动。

这让他嫉妒,又不得不妥协。

没想到撞见了沈是和侯爷在一起,孟洋笑有深意的说:“开春大吉,上门拜年讨个彩头,还望沈兄莫嫌我叨扰,不知这位是?”

沈是不想让孟洋攀上柳长泽,将此事变得更复杂,便避重就轻的说:“朋友。”

柳长泽冷哼了一声。

沈是心想自己也是脸大,敢说和侯爷是朋友。

孟洋岂会轻易放过沈是,他便是要让虞书远亲眼看看,她在意的人,是个什么货色,“如此形影不离,情深似海的朋友,真如伯牙子期,羡煞旁人。”

沈是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听此话,只想堵上他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没这个心的,都要被勾起来了。

沈是余光偷瞄了眼柳长泽,还没松下一口气。

便听见虞书远说:“是侯爷吧。”

沈是:“……”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是将柳长泽从上看到下,也没看出那里写了侯爷两个字。

柳长泽瞪了他一眼,而后挑着眉,沉遂不羁的点了头。

沈是哪里能猜到,孟洋把能造的谣,都在虞书远面前给他造了遍,就差没托专人动笔,给虞书远写一出寒门学子苦恋权贵的狗血大戏了。

沈是见虞书远抬了抬手,连忙上前捉住,生怕虞书远失控,当场要让柳长泽血溅三尺:“你的手,好些了吗?”

柳长泽危险的眯起了眼。

虞书远没有深谋远虑,但是对感情一事,经历颇深,她如今一看,不用孟洋暗示,便知道了个七八。

她视线上移,挑衅似的冲柳长泽笑了下。

报复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何必以卵击石。

她轻轻推开了沈是的手,将衣袖上移,露出一截白的发光的皓腕,指着上面的一条疤痕,巧笑嫣然的说:“淡了许多,筋骨也灵泛了些,许有一日还能重新抓笔,为阿是画幅山水呢。”

柳长泽神色愈发难看。

但更难看的人已按捺不住牵过了虞书远的手,将十指并入了她指缝中,死死纠缠着说:“夫人受伤时立下的誓言,都忘了吗?”

又笑里藏针的对沈是说:“沈兄无需挂念,我夫人一切安好。”

虞书远一听他出声,便又如扯线傀儡一般,没有生机。

沈是担忧的应道:“那便好,外面雪深,先进去吧。”

他见虞书远话语和行为与平时有些不一致,怕有什么隐衷,想留她再聊一会。

“不必了。”虞书远说。

虞书远不想和柳长泽待在一起太久。

孟洋巴不得早点走,若不是想让虞书远开心点,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沈是,他说:“问候已至,沈兄还有客,我和夫人改日再访。”

沈是见虞书远拒绝,知她无恙,便也不强留,拱手送行。

虞书远突然开口说:“上元节将至,阿是一起赏花灯吗?”

沈是看着她,笑着说:“好。”

虞书远也笑了下,美的像四月的早樱,破露而出。

孟洋手攥紧,他不明白,为什么萍水相逢数日的人,都能让虞书远快乐。而他朝夕相处,为她挽发,描黛,那些丝丝入扣的深情,却不足以感动她吗?

孟洋觉得很不公平。

但还好,他也不要公平,只要人。

他敏锐的察觉到虞书远抗拒柳长泽,可是赏灯,怎好不成双成对呢?

他意味深长笑了下,躬身说:“侯爷、沈兄,我们先告辞了。”

沈是静默的看着他们走远。

虞书远目空一切的走着,孟洋的手牵的牢不可分,便不可避免的跟着虞书远的步伐。

看似掌控一切的孟洋,实则是大海里抓住了浮木的人,来去并不由己。

柳长泽的手落在了沈是的后颈上。

沈是打了个激灵。

柳长泽头凑了过来,阴恻恻的说了句:“沈大人,就是这么让有夫之妇相信你的吗?”

他又看到了耳后的那一颗扎眼的红痣,松开了手说:“本候今日长见识了。”

沈是没有否认,而是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说:“谢侯爷送下官回府。”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柳长泽心头烦躁,扫了一眼方才的劣马,吹了一声哨子。

有白隼在空中盘旋,沈府的门被蓦然打开,顺和第一个冲了出来,跪在了地上说:“侯爷,有何吩咐?”

柳长泽指了下那匹又丑又劣质的马说:“这种马,不要再让我看到。”

盛意立即牵了匹汗血宝马出来,柳长泽翻身上马,看也没看沈是一眼,便走了。

盛意对顺和说:“侯爷,什么意思?不看到这个马,那我们去那里找马?老爷这么穷……”

顺和说:“侯爷府上有。”

盛意骂道:“你不要命了!侯爷当宝贝养的马你都敢碰,那可是西域上贡的!”

顺和说:“不然去偷吗?老爷可是堂堂四品大臣呢,被发现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盛意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沈是,狗腿的替他拍了拍衣袍说:“侯爷这是金屋藏娇啊……”

沈是头一次沉了脸说:“你今日去书房,把《说文解字》给我抄一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盛意一下变成了泫然欲泣的脸:“老爷饶命啊……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沈是充耳不闻,径直跨上了那匹劣马,往李云赋府上赶去。

沈府的书房里响起一片的哀鸣之声。

可这些声音不是盛意的。

“你怎么回事!字都不认识还当什么下人!”盛意拍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指着书说:“给我画!”

盛意很辛苦的在书房里逡巡,一边做老师说文解字,一边逼着一屋子下人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盛意又走到两支笔一块捏在手上的顺和面前,拍了下胸脯说:“不行,我们沈府的文盲太多了,身为大总管的我决定,以后每天都要写一个时辰字,不然以后走出去让人耻笑。”

顺和受不了的点了他的穴。

又左手一支笔,右手一支笔,左右开弓起来。

正文 第51章 内情

沈是到李府的时候,看到门口左侧的大树旁,系着一匹马,上面飘着一条天青色的穗带。

一看便是出自冉娘的手笔。

沈是掉头离去。

春节休沐结束后,御史台的月课,众臣工弹劾、上奏多不胜数,如雪花一般堆满了御书房。

承明帝看的头疼欲裂,一手将其全部推倒在地上。

天威难测,吕公公不语的收拾,有几本摊开在地上,全是请命让御史柳弥任翰林掌院的折子。

“吕安,你觉得柳弥能当此大任吗?”承明帝看着他蹲在地上弯曲的背脊说。

吕公公捡起两本理在案台上,使眼色让福顺继续捡着,垂着头说:“奴不懂。但想来柳御史少年神童,论才华肯定是顶够的。”

他看了眼承明帝紧闭的唇线接着说:“只是……一院之掌,恐年纪小了些,难以服众。”

散落的奏折里,有一本字帖落在了秘书郎文通的脚边,文通听着他们言语,默默地捡了起来。

这个字。

他看了眼扉页——沈太傅。

承明帝双手拍了下膝盖,站了起来:“那为何朕的老师,可以二十多岁任翰林掌院?”

“天子之师,当世大能,岂能以常理论之。”吕公公奴颜婢膝的说着。

承明帝拊掌而笑:“说得好,可朕的大臣竟没你个内侍看的透彻。”

吕公公退在一旁说:“奴惶恐,不过是就日瞻云,说的些浅薄见解,怎能和臣工相提并论。”

承明帝背着身,闭上眼道:“文翰林,替朕拟旨,都察院御史柳弥,学贯通儒之业,词含大雅之风,受天地之正性,明君臣之大节,故封翰林掌院。”

文通说:“是。”

吕公公收拾好和福顺一道去取银炭,福顺问道:“干爹,圣上发了那么大的火,怎么还要册柳御史……”

吕公公搓了搓手,呵了口气说:“文武百官联名上奏,连个反对之力都没有,怎能不册……”

福顺眼尖的先去推开了库门,替吕安开路:“怎么会没反对的,翰林院不一向是旧党的管着的。”

“蠢材。”

吕公公打了他的头:“前掌院犯错离京,旧党本就处于下风。正巧那个水部司什么人,死的不明不白的,还说自己不负师恩,宋阁老的黑锅都洗不掉,旧党哪里还有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头。”

福顺抓着银炭一拍手,碎了一个小口:“那连翰林院都是柳家的人,这庙堂今后不是柳家说了算了……”

吕安摇了摇头,去取他手中之炭道:“御用之物你也敢这样粗手粗脚的,仔细着哪天脑袋就搬了家啰。”

“干爹说的是。”

福顺将灯芯挑出来了点,明亮了许多,小心谨慎的取着银炭,不再多问。

……

文通下了值,往宫外走,撞倒了一个太监。

他觉得诡异,皇宫内院哪里有行事如此莽撞的人,正扶起他想看看何方神圣。

便听见太监问:“晋封一事如何?”

“定了。”他手抓紧了太监的手臂,低声说:“恩已偿,孽也报,请莫要在寻我了,否则我会乱说话的。”

“大人只是惜才。”太监跪下说:“文翰林多有得罪,请恕小人冲撞之过。”

文通摆手说:“不必了。”

文通提着灯笼,继续往宫门外行去。

行到半路,忽觉有些冷,一只手从袖口取了一块巾帕,绣着精致的同心结,和他今日这行很配,他又放了回去,笑着继续走起来。

“文翰林,好久不见。”

文通的灯笼摔了,咕噜的滚落在脚边。

来人双手抱臂,静静地踩了上去。

“咔嚓。”竹节分裂,被碾成了一节又一节碎枝。

文通跪了下来。

“怕什么?”

来人的声音像茂密深林里的低吟,远听以为是神灵低语,近闻便会恐惧不明。

“怕我将你做过的事情,都抖出来吗?”

文通“咚咚咚”的磕起头来:“柳尚书势大滔天,下官如何抗衡,只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请侯爷放我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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