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这样说着,她忽然调转枪*口,对准了被吓得瘫坐地上想往外爬的士兵。
“砰!砰砰!”
不多时,门外的裴轩等人忽然听见数声清脆的枪响。张俭之胆子比较小,最先担心起来:“他们不会……”
“不会。”裴轩闷声闷气道:“谢忱舟这个小女子是个狠角色,她不会有事,公子也不会有事。”
他没有说错。因为这之后没过几分钟,谢忱舟就走了出来——确切的说,是打横抱着一个人走出来的。
她抱着的那个人,正是将军!
大开的门里血腥气浓重得根本无法散开,众人很快就发现:里面不只是被将军本人生生拧断脖子的无头尸体,还有三具卫兵的全尸。没等他们发问,谢忱舟先主动做出了解释:“是我杀的,以免将军的事被无关人等散布出去,危害大局。”
她的语气相当平静,就仿佛杀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三只蚂蚁一般;反倒是她身后高宸一脸菜色,看着像是随时可能晕倒的可怜模样。空荡荡的大厅之中,年轻女人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憔悴,可她那张俊美面容上的残暴狠戾之色却令在场所有人心中为之一寒:
“各位或是将军的亲信,或是股肱之臣,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想,毋庸赘言了吧。”
这次“危机”仅以死了几个无关痛痒的无辜小兵为代价得以渡过,算是可喜可贺的一桩好事。然而,当军政府这几个重要人物都亲眼见证了之前那可怕的一幕之后……
“这是民*主表决的结果,将军,对不住了。”
上京将军临时官邸,地下室。沈长河安安静静地躺在狭小的床上,两条修长的腿因为比床本身还要长出一截来、因而谢忱舟不得不在床尾放了个凳子才能让他不至于半截小腿悬空:没办法,毕竟这只是为普通人的身高准备的“用品”。
这张床看起来还算比较舒服,被子是新换过的,很软,下面的床垫也很厚实,足以阻隔铁质床板的冰冷坚*硬。除了床和必要的盥洗设施之外,狭窄逼仄的屋内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一道密不透风的铁门牢牢竖立在墙壁中央,而墙壁本身,竟也是用钢铁制成的!
此前,裴阁老、张秘书长、陆上将以及谢忱舟等军政府核心人物紧急商议之后,决定让将军暂时“住”在地下原本用于贮藏秘密文件的地方;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间屋子的“安全性”最高,且基本不会被外人发现,保密性极强。原本裴轩是不忍心再加其他“禁制”的,但张俭之、陆子峰都认为,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应当采取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以免产生更多不必要的危险。
所以,当天他们就请工匠专门赶制了精钢打造的铁链,嵌进墙壁之中以机关控制长度收放,再分别从床头两边的墙壁、床尾地面延伸出来,然后锁住将军的手脚。如此一来,万一将军再忽然发疯发狂攻击伤人,只要及时用机关控制,便可瞬间将他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们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到目前为止,沈长河始终没有再“失控”、也没再清醒过来——虽然醒了,但神志却仍旧混沌不堪,只会抱着膝盖、整个人在床上缩成一团乖巧地坐着;配上那一头柔顺长发和长发下那张绝色倾城的脸,若不近看简直就像个挨了欺负委屈巴巴的美丽少女。
他的后背靠近肩头下一点的地方,赫然刺进去一根泛着冷光的银针,仅留一点在皮肤外面:正是这根刺入肩井穴的银针,足以限制住他大部分的行动能力。
“沈长河,你要快点儿清醒过来。”谢忱舟张开双臂从背后揽住他纤窄的腰身,闭目轻嗅他身上那一缕独特的药香,低低说道:“在这之前,我会替你撑住……为了你为之付出半生心血的秦国。”
她将下颌枕在他的肩膀上,是说给他听,也是自言自语:“既不能为你所爱,那我便爱你所爱,可好?”
次日,新党势力就来到了上京,其中一部分人上来就找到了将军府。谢忱舟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新党内支持沈长河的一派,但更明白如果沈长河“神智错乱”这件事被他们知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面对这些委婉质疑沈长河为何迟迟不出现的人,谢忱舟征得阁老裴轩同意,“临时”启用了顾明宇这个做了“西南军政府文化司长”万年闲差的理想主义者兼将军的死忠脑残粉。顾明宇虽然实干不行,但嘴皮子却是一等一的“溜”,几句话就把这几位新党客人哄得飘飘欲仙、云里雾里,甚至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找将军本人了。
待“哄”走这几位爷,顾明宇才志得意满地拍了拍手,问谢忱舟:“小姑娘,真是将军他老人家让你找我的?将军怎么自己不出面呢?”
谢忱舟老神在在道:“顾司长,将军如今着眼的是整个秦国而非西南一隅之地,怎么可能事事躬亲?不过你放心,今日你的出色表现裴阁老和张秘书长都看在眼里,他日定会向将军如实禀明。”
新党前脚刚走,基辅罗斯人就来了;接下来,又是大洋国、雅利加派来的代表……
几天下来,应接不暇,苦不堪言——在此之前,谢忱舟从来没想过“治国理政”,或者说,仅外交这一项就如此之难。
好在,外国人对她的“黑历史”不感兴趣。他们只对沈长河将军本人的态度感兴趣;同时,为了方便她“代行权力”,裴阁老也临时授予了她副秘书长的职权:也就是说,现在的谢忱舟坐上了已故的李云凌曾经坐过的位子,行使权力形式上的障碍不存在了。
……
然而,才到第三天晚上,她就累到坐在椅子上翻阅文件、翻了一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之时天已大亮,谢忱舟头晕脑胀地按照“规程”想到地下室看看将军的情况,却冷不防一进门就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鱼和熊掌(四)
谢忱舟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醒来的时候,人已躺在自己卧房的大床上。撑着身子坐了许久,谢忱舟才忽然想起来:
自己昏迷之前不是已经到了地下室吗?怎么会……?
“啊小谢你终于醒了!”高宸听见她下床的声音,便当即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冲她摇着尾巴:“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会昏睡更久呢!”
“将军醒了?”
“还是老样子。医生去看了,说是身体和精神上都没什么问题,之所以迟迟没有清醒可能和心理因素有关。”高宸的回答打破了她的美梦:“得亏是我留了个心眼儿,跟着你到了地下室的,否则到现在你还得趴在地上喝凉风!”
他自以为挺幽默,说完之后还哈哈哈笑了半天,结果谢忱舟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高宸,你说将军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了?”
“……”高宸皱着眉看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顿了顿,他又快速下了结论:“别胡思乱想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再说了,那也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
高宸此人,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则接受能力相当强,也相当能拎的清。从被附身到“因祸得福”地成了秦国的战斗英雄、官至空军上校,他从始至终都保持了一种大事上“总体情绪平稳”的状态,没有过任何惊慌失措或者得意忘形的“失态”之时。
这本身也是一种本事——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事。除了喜欢缠着她这一点比较令人无语之外,其实他并不讨厌;更何况,自从上次求婚失败之后,这位英俊有为的年轻人也再没向她提及此事。
话虽如此,谢忱舟还是不顾高宸的劝慰,又一次折返回了地下室。沈长河仍倚靠着墙壁坐在那张狭小的铁床上面,薄薄的被子盖住了他小臂及以下的身体,四条长长的铁链从被子里延伸出来、拖在地上。几日不见,他的精神状况好了些许,不再如一开始“可怜又弱小”地抱膝而坐、两眼发直,而是一动不动、神色木然地抬眼看向低矮的棚顶……
以及,穿过棚顶透气口照进来的一线阳光。
“将军。”谢忱舟下意识地唤道,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反应。她轻轻地落坐在床头旁边的椅子上,几不可闻叹息一声,右手抚上他的长发,挑起一绺绕在指尖上转了几圈复又松开:“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清醒过来……”
“是不能清醒,还是不愿清醒?”
依旧没有反应。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应,因为刚才她的动作似乎扯掉了沈长河的几根头发,后者吃痛地往旁边挪了挪身体,似乎不想离她这么近。谢忱舟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你就这么讨厌我,以至于就连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还是要躲着我吗?”
谢忱舟发觉自己好像有些疯魔了。或许不是“好像”,而是从意识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混血男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疯魔了。她曾以为,只要占有了他的身体就能填满自己那不安分的、野性十足的心,可事实证明:人都是贪心的动物,得到之后总会想要更多。
现在——她想要得到他的心了。
“哎,小谢。”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站着的高宸忽然开口了。被人强行从苦情氛围中拽出来的谢忱舟颇为不快,冷冷道:“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高宸向来让着她,可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乖乖闭嘴。他固执地坚持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下去:“你放弃吧,将军是不可能接受你的。”
“你住口!不要说了!”
“这是事实,你为什么就不能面对现实?”高宸忽然抬高了音量:“我也是男人,当然知道他怎么看你!忱舟,你若当初不曾用那样极端的手段践踏他的尊严,也许你们之间还有一线希望,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你知不知道,男人什么都可以舍弃、甚至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唯独尊严二字神圣不可侵犯!”
“可他说过他不恨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高宸痛心疾首道:“若是一般男子遇到女子投怀送抱,也许会欣喜若狂、认为自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沈将军是何等骄傲、尊贵的男人,你对他所做之事非但侮*辱了他的人格,更有可能毁了他的事业!若我是他,必手刃你而后快!”
“够了!别再说了!”谢忱舟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清醒过来吗?”高宸不依不饶:“你难道就不关心,将军为何那日醉酒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他跟林雪怀说了什么?他说,他坚持不下去了!”
“压垮他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你啊,明白吗?!”说到最后,高宸已是声嘶力竭:“他之所以不愿恢复意识,是因为不想再回到有你存在的这个世界!”
“……”
这一次,谢忱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立刻用腰畔的手*枪结束自己这荒唐的一生,可下一秒却又犹豫了。然而就在这犹豫之间,一样东西蓦然顶住了她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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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你终于醒了,害我担心好久!”
女子欢快的声音,十分耳熟,可沈长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他静静地睁开眼,然后彻底愣住。
……李云凌?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李云凌。她那头假小子似的短发长成了温婉的长发,一张端庄清秀的脸上浮现一丝俏皮的笑容:“怎么对着我发愣?不认识我了吗?”
“你……”沈长河本想问她是不是没死,可转念一想这个问题实在太荒谬了:如今云凌就站在他眼前,又岂会有假!
“好啦,看你欲言又止的。饿了吧?我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羹——你等下,这就给你端过来哦。”
“……嗯。”沈长河双眼一瞬不瞬地目送着她走出门去。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如今竟是身处龙氏医馆之中,仔细听去,甚至还能听到门外雇工们爽朗的谈笑声。正当他惊愕到无以复加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外面“撞”了进来——
“爹爹!”
沈长河瞬间愣住。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炮*弹似的跳到他怀里,小手抱住他的脖子,有些口齿不清地咯咯直笑。此时李云凌也端着杯盏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便立刻把小女孩抱了下来,责备道:“小兰别闹,你爹爹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呢。”
你爹爹……?
“这是……”沈长河难以置信地看向怀里的小女孩:“我的女儿?”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李云凌面露愠色,一边坐在床头给他喂粥:“隔壁老王的吗?”
沈长河被她这话逗笑了。这一瞬间,他便什么都知道了:“是是是,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我错了。”
“跟你开个玩笑嘛!真是的,钢铁直男,一点儿都不解风情。”李云凌撅着嘴揽住他细细的腰:“你得多吃点儿啊,再这么瘦下去就成骷髅了。”
沈长河没有说话,而是顺势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耳边听得李云凌闷闷地说了句:“长河,以后就留在我们身边吧,别走了。”
“好。”
沈长河垂下头在她白皙的脸侧吻了吻,柔声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我爱你。”
明明过去一直碍于所谓“男性自尊”不肯说出这句,如今说出来,竟也不觉有多肉麻,反而充满了甜蜜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