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宁次眉头皱的死紧,负手在指挥部踱了几圈,才冷声喝道:“南线作战要双管齐下,庐山的缺口要打开,岳阳也要尽早拿下,我们不能在那里与秦人僵持太久——要知道,我们的盟国罗曼帝国如今在西陆及墟海战场上泥足深陷,而依靠大洋国供应的军工基础物资又面临短缺,武州的战事对帝国的国力如今已经是一种超负荷消耗,必须尽快结束!”
“……是!”
东久迩宫领命,肃然离去。也许是急于求成,回到前线的东久迩宫突发奇想地将一百零六师团分为五支,命令他们隐蔽行踪穿过南浔一代的防线缝隙、试图给秦国中央军来个“包饺子”。可惜战场并非纸上谈兵之所,东久迩宫设想中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原因,这五支队伍里居然有三支都迷了路,被岳琛的军队发现后火速包围;剩下的两支则因为没能成功与友军会合,势单力薄之下遭遇秦国第七十四军主力,成功地给中央军“送了温暖”。
东久迩宫见因自己决策失误致使第一百零六师团全军覆没,简直急红了眼。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想到应当避开秦国精锐、转而攻击其“短板”的好主意,当即付诸行动。果不其然,这次他的计策奏效了:面对空前猛烈的地毯式轰*炸,第九战区第三十八师师长李方斌连同他那支由杂牌军改造而成的军队一起吓得魂飞天外,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军法无情”了,居然弃城逃走——
自此,岳阳沦陷,大别山危在旦夕。
山本宁次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可陈锡宁却要哭出来了。然而转念一想,或许沈长河也会因为这次即将到来的战败而落入自己的陷阱之中,就又一次舒坦起来了:
秦国这么一个接近一千万平方公里的泱泱大国,就算被僻居岛国的东洋鬼子占领几个城池也不过是一时困境,能借此消灭自己的政敌才是王*道!
生死存亡之战(七)
然而,无论是山本宁次还是陈锡宁,令两个人感到愉悦的时间都没持续太久。因为就在战线被推至岳阳以西之后,秦国守军就抗住了新一波攻势。
且不说悲喜交加的陈锡宁大总统,单说东瀛。山本宁次一见战事不利,当即下令加大火力攻击,而更令他感到吃惊的,则是接下来急转直下的局势——
不是因为战术上出了问题,而是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了一批增援!非但东瀛人没想到,守军显然也没想到,于是就在这种双方都很懵的情况下,战况瞬间逆转!
于是,战事刚一结束,岳琛就立刻给总指挥部发了一封电报过去,表示感谢:
“将军阁下:虽然你事先没有给过我明示,但我已经知道是谁救了兄弟们。大恩不言谢,雪中送炭这件事我会牢记,来日再报。”
看着这份言简意赅的电文,沈长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岳琛,还真是实诚得有些可爱。
只是这笑容存在了没几秒,他就不得不抬手捂嘴,再一次难受地咳嗽起来。见他咳得实在太厉害了,索菲亚连忙拾起毯子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心疼地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后背:“将军,您……”
后面没说出来的话,在看见沈长河摊开的手掌心里的鲜血之后,生生化作了一声尖叫!
“别吵。”沈长河有气无力地制止了她尖叫下去的冲动,哑着嗓子极轻地说了句:“柜子右手边第三格,里面有一只黑色的方形匣子,拿给我。”
索菲亚懵懵懂懂且听话地照做了。待拿到匣子之后,沈长河从匣子里面取出几支银针稳稳地刺入了自己的后脑、颈项之中,又将一只精致的瓷瓶打开,服下里面的丹药,这之后才闭上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云凌当年为他换命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重获新生”,却没料到命运就是如此残酷——给他一点希望,让他自以为出现了转机,然后在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再狠狠地将这希望之光掐灭!
莎赫里法死于三十岁,沈慕归死于三十五岁。他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还能坚持几年?
沈长河非常清楚,东瀛大本营如今在南线频繁受挫,接下来极有可能会狗急跳墙地将全部火力集中到自己所在的北岸之上。以自己现在这种糟糕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亲自督战,所以他也只能冒险一试——哪怕是以透支寿命为代价。
“您这是做什么呀?”索菲亚焦虑地扶住他的肩膀,声音都开始发抖了:“您现在需要立刻看医生,让医生给您开药,而不是自己胡乱用药!”
“索菲亚。”
沈长河握住了她扶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沉声道:“我的情况不要对任何人讲。还有,从现在起,我教你辨认穴位的方法……以后必要之时,你来帮我施针。”
“必要之时”是什么意思,索菲亚当然非常清楚。她无比心痛地望着沈长河,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来,半晌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喜欢、依恋上这个男人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救她出苦海、给了她平静安宁生活的恩公;之后她主动请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她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有如古书中的谦谦君子,让她感动、感激却始终无法“再进一层”;到现在,她又一次又一次亲眼见证了他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
“明白的,一切听从将军指示。”
然而,纵有千言万语,索菲亚最后所能对他说的也只有这一句。她是个理智且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因此清楚地知道哪怕沈长河对她再好,她与沈长河之间永远不可能是平等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份无望的感情深埋于心底吧!
大秦合众国历三十一年二月,中部地区,诺亚要塞。
在南线作战接连失利的东瀛派遣军终于失去了耐心。山本宁次原本打算通过给南线施压、迫使秦军主力向南转移,从而伺机攻破诺亚防线;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长河居然“刚”到敢于公然违抗大总统令的地步,最终彻彻底底打乱了他的计划!情不得已之下,山本宁次本人亲自统帅第二、六、三、十、十六师团约有二十五万余人,集结一切可以动员的陆海空力量,发动了针对诺亚要塞及其周边市镇的决战式强攻!
此时,诺亚要塞及其附近守军约有四十万人,但秦国这边却并没有丝毫胜利的信心。若论武器装备,东瀛陆军比大秦足足能领先几十年,这多出来的十五万人显然不能弥补武器落后、单兵素质低下等致命缺陷。
正式开战之前,白承礼及一众西南军政府嫡系都对将军本人的身体状况十分担心——这几年来,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羸弱了,羸弱到甚至无法长期持*枪的地步。然而沈长河却没让他们的担忧变成现实:相反,从决战前夕开始,他就有如神助般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健康且精力充沛,简直像是回光返照。
诺亚要塞地处平原,但本身坚固万分。它一共分为三个部分——一级炮*台建于码头天然的凹陷处,内部安防数十门重*炮;二级炮*台是一条呈括号形的百米青石坑道,穹顶呈拱券式,中间配有精巧且开口隐蔽的通气孔,大*炮于坑道之中可自由拖动;三级炮*台位于临江石矶后方,是侧卫主阵地的重机*枪方阵,用于防止敌军沿江迂回强行登陆。沈长河健步如飞地带领众将领视察了一番要塞布置情况,又亲自仔细检查了一遍军火及食粮补给,这才将所有人集中到要塞中央,开了一个简单到堪称“潦草”的战前会议——
这次会议很是不同寻常,因为与会人员不只是少数高级将领,还包括不少士兵代表。沈长河命人将一杆杆长矛连同小型匕首分别发放给底下的官兵,很是平和地开了口:“诸位将士,东瀛二十五万精英部队携数百架轰*炸机及舰艇,不日就将到达要塞东方;所以,这也将是大家、甚至是我本人这一生所经历的规模最大、实力差距最为悬殊的一场战争。然而,只要我们足够了解敌人,找到他们的弱点,东瀛人也并非不可战胜。”
“诺亚要塞是东陆最坚固的防线,单纯依靠火力不会被轻易攻破。但是,关于东瀛人的凶残和悍不畏死的传言,想必大家也都如雷贯耳——在南陆战场上,他们依靠高强度火力压制和白刃战彻底毁灭了百越诸国的民族和国家根基;这一次他们一定会故技重施,妄图如法炮制、迫使我们屈服。诸位有没有想过,万一与东瀛人贴身白刃战,我们胜算能有几何?”
底下的一些将领面面相觑,面露犹豫和担忧之色。沈长河见状笑了笑,又道:“我来告诉大家——他们并无任何优势。”
他举起手中的长矛,修长的手指握住接近顶端的位置,长矛尖端在太阳光下闪着冰冷凌厉的光:“东瀛军队惯常做法是在步*枪上安装刺*刀,在飞机、火*炮轰*炸过后,再在机*枪掩护下冲锋肉*搏。俗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以东瀛人普遍不超过一米六五的身高而言,我们的长矛就是克制他们刺*刀的最佳武器:因为这群进化失败的野兽,也许还没有一杆长矛那么高。”
沈长河的语气轻松,话里话外又是夹枪带棒的冷幽默,逗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起来。他自己却没笑,而是在将士们笑声止住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我说的只是理想状态。事实上东瀛人个子虽然很矮,力气却丝毫不逊于我大秦男儿,所以切忌轻敌。此前各部已经就白刃战进行过系统训练,想必大多数人都已经掌握了制敌技巧,沈某不再赘述;接下来给大家配发的匕首则是用于近身单独作战的,到时候割哪里,不用我教了吧?”
“割他狗日的脖子呗!”
底下不知道是谁大声接了句,又是一阵大笑。沈长河这一次也跟着笑了起来:“不错,这位兄弟是个明白人!沈某希望,大家最后都用不上以上两种武器与东瀛人近战,但迫不得已之际,也不用怂——东瀛鬼子杀我同胞,辱我民族,在我们的土地上横行近百年,是时候让他们血债血偿了!在此,我也可以向诸位将士保证,要杀鬼子,我作为总指挥会冲在最前面,和大家同生共死!”
最后,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上了慷慨激昂的声调,扬起手中握着的长矛向天空高高举起,一字一句道:“我大秦的将士们!这场战争我们已然没有任何退路,因为我们的亲人就在身后,民族就在身后,祖国就在身后!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东瀛鬼子血战到底!”
“将军说得对——跟东瀛鬼子拼了,血战到底!”
刚才那个嘻嘻哈哈接话的人这一次又做了出头鸟。他这一带,在场所有的人都跟着群情激昂地大声喊了出来。一时之间,悲壮的呼号之声震天彻地,直冲云霄。凛冽的寒风如刮骨刀般扫过每个人的面庞,但这些年轻的秦族士兵却似浑然不觉地眼含热泪,于这肃杀的天地之间,向莽莽苍穹发出怒吼!
生死存亡之战(八)
山本宁次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他虽然很不喜欢秦人,但却非常喜欢秦国。因为喜欢这个曾经“伟大”过的国家,他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关注着秦国的政局动向。
山本宁次出生于北海道一个很普通的农民家庭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小的时候家境十分贫寒,但他苦学不辍、终于“暮登天子堂”、成为帝国军方的一把手。他出生的那一年,东瀛已经追赶者墟海列强的步伐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国家也建立起了较为完善的立宪君主制;而那个时候的秦国,却仍是封*建专*制的旧王朝体制,积贫积弱,大厦将倾。
而到如今,秦国仍是积贫积弱、苟延残喘的庞然大物,但它已经奇妙地分裂成了两个部分——其中之一是维新政府,它仍固执地保留着旧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体制,死气沉沉,行将就木;而位于西部的另一“半壁江山”则以一种超脱时代的姿态脱颖而出,艰难万分却又生机勃勃地野蛮生长。
西南军政府,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军*阀政权,类似于东瀛历史上曾主宰国运二百余年的幕府。一般而言,军人当权的政府都会极力压*制思想文*化自*由和社会福利;然而沈长河掌权下的西南军政府却正好相反:在维新政府残酷镇*压持不同意见的进*步人士之时,西南军政府却以一种开明、包容的态度接纳了这些“叛逆”的爱国者,为他们提供了最后一方净土;尊崇科学,普及义务制教育,同时也在保持经济高速发展之际着重保障民生和人*权,提出并践行“让每个秦人都享有人*权、自*由与尊严”这样的理念。
在当今世界范围内,除了大洋国、雅利加这两个超级强国之外,还没有哪个国家、地区的统治集团愿意把“天赋*人*权”这个观念内化于统治之中。平心而论,有如今的大洋国等墟海列强珠玉在前,沈长河也许做的还不够到位,但对于玄天大陆这个被儒家文化泥古不化、固守等级尊卑观念的传统荼*毒了几千年的地区而言,他已然走在了历史的最前沿。
在山本宁次看来,西南军政府简直不能称作“军政府”了。它已然具有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文明国家所应具备的经济、文化制*度体系,唯一能够证明它军政府本质的,恐怕也只剩下了沈长河本人“将军”的身份了。
山本宁次一向认为,这个绝色倾城的混血青年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军人。他就像故乡三月时盛开的樱花,在短暂而绚丽的怒放之后,终将以凄美的姿态凋谢——而自己,会亲眼见证这位尤物的死亡。正因如此,当他得知这次“决战”沈长河将亲自率领秦军抵抗帝国军队的进攻之时,内心无疑是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