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司南一颗心啊,油煎似的。
恨不得退回一天前,立即答应。
其实,就算唐玄不来找他,他也会去东华门等唐玄。
“小玄玄,别生气了,好不好?”司南上演扯袖子大招。
船工都听不进去了,笑呵呵地说:“郎君啊,瞧把你弟弟吓的,快原谅他吧,兄弟哪有隔夜仇!”
司南咧嘴一笑,递给他一小包山楂球,“多谢老丈,请您吃个小零嘴。”
船工连连道谢,没舍得吃,小心地收到怀里,“这可是好物,我家小妮儿最爱吃这糖球球。”
唐玄嘴角一抽,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脑袋更疼了。
偏偏司南还逗他:“唐球球,吃不吃糖球球?我喂你呀!”
“别闹。”唐玄捉住他的手,攥在掌心。
“那你说,还生不生气?”
“原本就没生气。”
怎么可能生他的气。
司南撇嘴,“口是心非了吧,不生气刚才不理我。”
唐玄揉了揉酸疼的额角。
他只是看到山楂球,想到了那些年被支配的恐惧。
司南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说好的,第一颗给你吃。”
如果不是他喂的,唐玄八成得吐出来。
司南嘎嘣嘎嘣吃得开心,“嗯,味道真不错,有点像山楂罐头,裹上糖霜后反倒没那么软了,甜甜脆脆的……我也会做,回头荒山上的野山楂下来,咱们蘸糖葫芦吃。”
“不要。”唐玄飞快地说。
司南惊奇地看着他。
不是普通地看,而是瞪大眼睛贴着鼻子尖看,“不会吧,小玄玄,难不成你怕酸?”
唐玄别开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可让司南误会,也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司南戳戳他的左脸,又戳戳他的右脸,笑得眼睛弯弯,“别怕,南哥这就帮你消灭他。”
说着,就摆了个大义凛然的姿势,啊唔一口的,把剩下的山楂球一股脑丢进嘴里。
嚼啊嚼,嚼啊嚼,差点把牙齿酸倒,终于把酸味大魔王粉碎了。
看着他拼命哄自己的模样,唐玄的心变得很软很软。
仿佛那些被他视为黑暗的日子、那些以为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都不重要了。
只有眼前的少年才是值得他放在心坎,时时惦记的,而不是那些辛酸的、黑暗的过往。
突然想抱抱他。
就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想到就做了。
小细腰突然被勾住,鼻尖撞上硬实的胸膛,司南原本是拒绝的。
正要反抗,就听唐玄说:“大总攻这么害羞吗?连抱一下都不敢?”
“当然不是!”
大总攻无所畏惧!
不仅敢被抱,还敢抱人。
管他光天化日还是光天化月!
司南挺直腰板,胳膊一勾,反抱住唐玄。
唐玄勾着唇,享受着少年略显单薄却异常温暖的身体。
船工瞧着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模样,笑呵呵。
他说什么来着?
兄弟哪有隔夜仇,还不是船头打架船尾和!
范萱儿软磨硬泡,终于求得魏氏同意,允许她来玉津园游玩。
说起来也是神奇,范萱儿来京城这些年,连个关系好的手帕交都没有。就跟相亲一样,说到底是高不成低不就。
小门小户她瞧不上眼,高门贵女人家又不屑搭理她。好不容易有个出身差不多的对她感兴趣,交往了没两天,就被范萱儿身上那股迷之自负吓跑了。
这个小娘子满身槽点,反倒让人无从吐起。
明知她的思维非常奇葩,偏偏人家又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就……很滑稽。
没朋友就没朋友,范萱儿根本不在乎。
她坚信自己会成为高门贵妇,将来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她,要什么朋友?
就是吧,游园的时候不大方便,走到哪里都是孤零零的,难免引得旁人议论。
看着园中红花绿柳,范萱儿不由想起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多情小姐大多是在这种时候与王侯将相初遇。
“唉!”
范萱儿轻叹一声,学着女主角的语气柔柔弱弱地说:“倘若在此碰见燕郡王,就说明我与他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无论历经多少艰难险阻,最终都会走到一起。”
“唉!”丫鬟柳儿用力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我说,娘子,您就死了这条心吧,若是燕郡王真能——啊!那、那个人……”
柳儿指着玉津湖,手指直哆嗦。
范萱儿一脸惊喜,“这是天意,天意啊!我注意是要做郡王妃的人——柳儿,拿我的琵琶!”
“好,我、我这就去!”柳儿慌慌张张,又忍不住替范萱儿高兴。
范萱儿找了棵好看的树,摆了个好看的姿势,把头发和衣裳弄成好看的样子,学着话本女主角的模样弹起了琵琶。
别说,她确实有些天赋,虽然不常练,却颇有灵气,叮叮咚咚一阵拨弄,唐玄的心没抓住,倒让司南注意到了。
“谁在弹琵琶?”司南好奇。
“无聊之人罢了。”唐玄并没有放在心上。
“去看看呗!”司南提议。
“嗯。”唐玄明显没什么兴致,不过,既然少年想去,那使去吧。
船工把船划到岸边。
唐玄先跳下来,转身去接司南。
湖边湿滑,司南原本想跳过去,结果鞋子还没沾地,就被唐玄抱起来,放在石子路上。
他自己的靴子沾了泥。
司南笑笑,“谢啦,回头赔你双新的。”
唐玄也笑,“你亲手做?”
司南苦笑,晃晃自己的十根手指,“莫非,你还想让它们扎成马蜂窝?”
唐玄笑容一顿,抬脚往草丛里蹭了蹭,“不用赔了。”
司南咧着嘴笑。
瞧瞧,这是心疼他呢!
自家“小贤惠”可真贤惠!
范萱儿还在弹琵琶,直到弹得手腕发酸才见唐玄和司南手拉手过来。
没错,就是手拉拉。
唐玄一早看到她,原本想走,愣是被司南抓着手拖过来了。
范萱儿自我安慰:燕郡王一定不知道是她,如果知道绝不会走。
司南笑嘻嘻地冲她摆了摆手,“小玄玄跟我说看见你了,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好巧。”
范萱儿:……
不,她不信!
第67章 悸动
郡王性格沉稳持重, 想来喜爱谦虚谨慎的女子……
这样想着,范萱儿便盈盈一拜,柔声道:“妾弹得不好,郡王见谅。”
唐玄扫了她一眼, 淡淡道:“无妨, 我没听。”
噗……
司南没忍住, 笑出声。
范萱儿快哭了。
周围站着不少人,都是被范萱儿的琵琶声吸引来的, 听到这话, 皆是闷笑。
司南生怕自家小玄玄被当成不解风情的冷血直男,连忙维护道:“小玄玄的意思是……范小娘子的琴声如同仙乐, 让人听之忘俗, 就仿佛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用灵魂感受到的。”
所有人:……
真的假的?
司南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一脸真诚。
虽然是在维护唐玄, 顺带着也帮范萱儿解了围。
她不仅不感激, 还嫌弃道:“这是琵琶,不是琴。”
连这个都不懂,做郡王的男宠都不配。
呵呵。
司南敷衍地拍了拍手, 皮笑肉不笑,“娘子请继续弹您的‘琵琶’吧, 不打扰了。”
范萱儿抬起头,刚好看到司南“谄媚”的笑,顿时一惊。直到唐玄拉着司南走远了, 她还在皱着眉头沉思。
柳儿拽了拽她的袖子,“姑娘,郡王已经走了, 咱们也走吧,蚊子怪多的。”
范萱儿像是刚刚想明白似的,急声道:“柳儿,你说司小郎君是不是心仪于我?姨母三番两次撮合我们,会不会是他求的?”
柳儿怔了怔,看看司南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自家姑娘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真的。
范萱儿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一定是这样!姨母不会平白无故把我许给一个小小的商户,定然是他百般求允,姨母抹不开面子这才应了。”
继而一脸惊慌,“不成,我得让他知道,喜欢我没结果,我们本就是云泥之别。”
说着,就提起裙摆,急匆匆追了过去。
柳儿完全跟不上自家姑娘的思路,“不是,娘子,奴婢想不通,您是如何得知司小郎君心仪于你?”
“低声些,叫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范萱儿故作矜持地训斥一句,悄声道,“方才你没瞧见吗,他把我的琴技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望着我痴痴地笑,定然对我情根深种。”
柳儿:……
真没觉得。
司南和唐玄正在看犀牛。
司南坚持认为个大的是公的,个小的是母的,并且强迫唐玄和他赌,输了的请吃饭。
瞧着他挥着手臂跳着脚、毛毛躁躁的样子,范萱儿一脸嫌恶,更坚定了把话说清楚的决心。
她自认为礼貌地屈了屈膝,柔声道:“司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啊?”司南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和我说话?”
范萱儿点点头,尽力展现出好的一面,毕竟就算自己不喜欢司南,还是想在他心里留下美好的印象。
司南一脸狐疑地跟她走到一旁,“要说什么?”
范萱儿生怕唐玄误会,特意站得离他老远,又让柳儿守在一旁,这才说道:“郎君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郎君就不要强求了。”
啥?
司南有点儿蒙。
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我看上你了?”
范萱儿看着他“伤心欲绝”的表情,无奈叹息:“你我本无缘,郎君合该踏下心来,娶一位小门小户的女子,勤恳些,想来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切勿再求到姨母跟前,让她老人家为难。”
司南憋着笑,忍到内伤,“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去求定国夫人,也绝对绝对不会对你有半点意思。”
他挤了挤眼,“我也觉得,你我本无缘……”
全靠你自恋。
司南颤抖着肩膀,扑到唐玄怀里。
范萱儿瞧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哭了吧?
难为他了,喜欢上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人。
司南笑疯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
自恋就算了,还有臆想症!
自己喜欢她?
求魏氏帮他说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玄揽着他的肩,一下下帮他顺着气,省得笑抽了。顺便抬起眼,冷冷地扫了眼范萱儿。
范萱儿立即拢了拢衣裳,整了整发髻,勾起一抹自认为迷人的微笑,争取以最完美的姿态面对唐玄。
只是,嘴角刚刚勾到一半,唐玄就把视线收了回去,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司南笑得肚子疼。
要不是背后议论小娘子太掉价,他真想把范萱儿的话说给唐玄听,不知道这张冰山脸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算了算了,还是看犀牛吧!
犀牛都被他笑跑了,司南拉着唐玄追过去。
玉津园地方很大,管事专门圈出一片地方养犀牛,粗大的木柱围了一圈,犀牛想出来都不成。
司南扯了根青草逗犀牛。
犀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仿佛在嘲笑他。
司南啧了一声,拉着唐玄坐在土坡上,瞧着犀牛吃干草。
旁边种着棵枣树,大青枣一嘟噜一嘟噜地长着,司南折了一串,原本想自己吃,结果前一刻还对他爱搭不理的大犀牛立即凑了过来,抢他的枣。
司南笑嘻嘻地藏到身后,“想吃吗?张嘴!”
犀牛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竟然真的张开了嘴。
司南往唐玄手里塞了一颗,“咱俩比赛,看谁扔得准。”
放在平时,唐玄绝对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为了陪司南,毫不迟疑地接了。
俩人你一颗,我一颗,朝着犀牛嘴里扔。
唐玄颗颗命中,犀牛嘎嘣嘎嘣吃得心满意足。
司南就惨了,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明明每一颗都是朝着犀牛嘴扔的,偏偏就丢到了鼻子上。
干脆朝着鼻子扔吧,又落到了角上。
犀牛以为他在挑衅自己,迈着四根粗壮的腿,小山似的冲过来。
司南吓得哇哇大叫,把唐玄往前一推,自己逃命去了。
唐玄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逃蹿的小身影。
不用犀牛,他就先把人给收拾了。
范萱儿站在树下,痴痴地望着唐玄,“这下,郡王总算看清司小郎君的为人了吧?危难之时,怎能把郡王推在前面?”
柳儿眨眨眼,道:“只是在玩闹吧,依奴婢看,司郎君定然知道不会真有危险。”
“你又无知了吧?以小见大懂不懂?虽是玩闹,却足见人品。”范萱儿努力压抑着心底的幸灾乐祸。
——自己是有教养的女子,不该有这种小家子气的念头。
冷不丁的,旁边传来一个矜贵的声音:“那是你心仪之人吗?”
范萱儿回头一看,不由怔住。
那人又问:“你也是求而不得吗?”
来人是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说话时并没看范萱儿,目光幽幽地瞧着不远处,像是在看谁,又像谁都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