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问,温到锅里就好,等着司南起了一块吃。
孩子们陆陆续续起了, 轻手轻脚地洗脸刷牙,然后排成整齐的队形,无声地练军体拳。
正常情况下, 司南这时候早就起了,只是最近忙着筹备签约仪式,天天晚上写写画画忙到大半夜。孩子们体贴地不吵醒他,还把他的窗户缝用破布条堵住,生怕相国寺的晨钟把他吵醒。
司南睡得很熟,半蜷着身子侧躺着,嫩生生的脸颊压在枕头上,有点软,有点乖,丝毫不像白日里眉眼飞扬的模样。
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只。
唐玄神色变得柔软,轻轻地抚了抚他散开的头发。许是每日都洗的缘故,司南的发质很好,如丝绸般顺滑乌黑,勾勾缠缠,绕着他的修长的手指,撒娇似的。
真是没有一处不喜欢。
感觉被打扰到,司南醒了,眉头皱起一点点,有些不开心。
唐玄略心疼,正想着怎么哄,就见他睫毛一颤一颤,睁开了眼。
看到是他,司南眉心的褶皱一下子舒展开来,嘴角也翘了起来,“我是在做梦吧?不然怎么一睁眼就能看到大美男?”
唐玄的心瞬间安定。
这个人啊,无论多累多烦,只要眼睛一睁开,带给旁人的都是满脸笑意。
唐玄碰了碰他压红的脸,声音低沉又温柔:“还不晚,再睡会儿。”
司南像个蚕宝宝似的一拱一拱,拱到床里侧,“要美男陪睡。”
唐玄挑眉,“不怕美男吃了你?”
司南坏笑,“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唐玄笑笑,脱掉靴子,合衣躺在他身边。
司南高兴了,嘴角翘得老高,又拱啊拱,拱到他身边,一把抱住,“被哥睡过了,就是哥的人了。”
唐玄浅笑着,拍拍他,“睡吧。”
“不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程序。”司南托起他的脖子,硬生生把自己的胳膊插了进去,“这就妥了。”
同床共枕的话,小受受当然就枕着大总攻的手臂才行啊!
“睡吧睡吧。”大总攻拍拍他的小美受,“南哥给你唱个歌。”
“洗耳恭听。”唐玄笑笑,脑袋几乎是悬空着,免得压到他。
司南侧身看着他,轻轻地哼着歌,哼着哼着把自己哄着了。
台阶上坐着一排小豆丁,一个个啃着烧饼吃着面,用气音说小话。
“睡在一起了,会生小娃娃吧?”
“是师父哥生,还是郡王生?”
“生个小妮儿吧,像妞妞那样的。”
“对对,咱们家小子太多了。”
旁边挤过来一团毛绒绒,还不到巴掌大,粉嫩嫩的小爪子扒到小崽膝盖上,吱吱叫着,想吃他手里的大烧饼。
小崽用圆圆的小手摸摸他,糯糯地说:“不可以哦,条条崽还没长牙,只能喝奶。”
“吱吱!”
“不行的。”
“吱吱~”
“好吧,给你吃一点焖子好了,只有一点哦,不许贪心。”
小崽叹了口气,扒开火烧皮,从里面挑了一个很软很软的驴肉焖子,用圆圆的小手托着喂给条条崽。
条条崽两只小前爪扒着他的手,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吃得好开心。
其余孩子一脸羡慕。
条条崽真可爱,他们也想撸条条崽,可是条条崽只许小崽和司南碰,别人一靠近就机灵地跑开,谁都抓不到。
“条条崽”这个名字也是小崽起的,大概是小家伙继承了鼬爸鼬妈的变异基因,毛色和寻常白鼬也不一样,从脑袋到尾巴长着一道黑毛,其余地方都是白色。
小家伙胖嘟嘟的,团着身子吃食的时候,像个小绒球。
条条崽记性很好,还很黏人。
有一次司南把它抱到床上玩了一会儿,小家伙就记住了,第二天竟然自己跑到床上,蜷着小身子趴在司南肚皮上,非要和他一起睡。
司南对毛绒绒和对孩子一样没有抵抗力,毫不犹豫地收留了他。
一人一兽同床共枕了好几天,直到有一次唐玄撞到条条崽用爪子扒拉司南的裤腰带。
郡王大人黑着脸,毫不留情地揪起小毛团,丢回窝里。
大概觉察到他身上的可怕气息,从那之后,每次听到唐玄的脚步声,条条崽都会机灵地钻回窝里,假装自己没有上过司南的床。
直到晨雾散去,太阳露出头,司南才起床。
洗脸水已经打好了,烧饼饸饹面温在灶上,喜欢的人和疼爱的崽崽们就在身边。
最好的生活,不过如此。
***
今日不用去火锅店,司南在州桥租了个瓦子,预备了一场规模盛大的签约仪式。
名义上是公布第一批入选的十家加盟店,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给司氏火锅做宣传。
司南到的时候,场地已经布置好了,伍子虚跑前跑后,处处张罗。
说起来,这件事多亏了他,那十家店也是他选出来的。这小子别的事不靠谱,谈到吃却极其认真,不管多少人托关系、走后门,伍子虚都不妥协,坚持按照口碑挑选。
这家瓦子的格局和现代的体育馆差不多,中间是表演台,周围摆着木架拼成的坐位。
再往外还建着一圈小楼,楼上隔着一间间雅舍,楼与楼之间有廊桥相通,桥上系着一串串彩旗,白日用来遮阳,晚上便挂起灯笼,将整个瓦子照得亮如白昼。
司南在所有显眼的地方都挂上了“司氏火锅”的条幅,还特意设计了一个品牌logo——
司南亲笔题写的篆体“司”字,字上斜斜地画着一支Q版的玄铁白羽箭,是唐玄画上去的。
唐玄买了一块玉料,请玉雕匠人切成两半,一个雕成小老虎,一个雕成小骏马,底下刻上logo,当作火锅店的公章。
司南属马,小马印章便由唐玄保管;唐玄属虎,小虎印章给了司南。
店是两个人合开的,logo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信物一人一个,就像司南说的,这是“夫夫共同财产”。
得益于司南的大力宣传,今日来的人很多,有东西二京五味社的社员,有期待加盟的掌柜,还有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瓦子里坐不下,百姓们便站在台边、挤在过道,一个个抄着手,期待地等着加盟店的“揭牌仪式”。
其中,不少人是来看热闹的。
比如皇后和兖国公主。
司南和唐玄在玉津园的“风流韵事”传得满京城都是,皇后想瞧瞧,究竟是什么人,敢做唐玄的“男宠”。
原本唐玄只邀请了官家一人,皇后听说了,也要跟着来。当时兖国公主刚好在皇后宫里,就一起来了。
范萱儿这些天一直叫人留意着兖国公主的行踪,听说她来了州桥瓦子,急急忙忙赶过来,来了一场“偶遇”。
兖国公主并没有因为她出身商户就看轻她,反而因着某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对她十分优待,进雅间的时候特意把她带了进来。
旁边坐着堂堂公主,前面是大宋朝最尊贵的夫妻,范萱儿的背挺得直直的。
她越来越自信,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郡王妃,如公主般雍容华贵,如皇后般高高在上,到那时,出入宫廷、参加盛宴将是极其平常的事。
锣铜一响,司南上台了。
众人一瞅,竟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郎,登时嘘声一片。
“咋是个弱兮兮的小白脸?”
“哥几个要看标致的小舞娘!”
“下去吧!”
“换人!换人!”
司南站在台子中央,拿着个自制的大喇叭,笑呵呵地说:“想看舞娘可以,咱得把流程走完了不是?”
众人并不买账,拉拉杂杂地喝倒彩。
司南半点不慌,朝后台招了招手。
一众小童穿着火锅店的制服鱼贯而入,一人举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各色小点心,用草纸包成拳头大小的一包。
司南拍拍手,小童们便四散开来,举着托盘,朝人群一扬。
一个个零食包砸到观众怀里,大伙扯开一看,咦,有酥脆的炒黄豆、香喷喷的炸馓子、甜滋滋的绿豆糕……虽不值钱,却也不是时时都能吃上的。
有人问:“要钱不要?”
司南笑道:“送给老少爷们香香嘴,感谢各位前来捧场。先吃着,待会儿还有。”
说着,又有一队小童进来,继续扔。
零食包扔到哪里,哪里响起一片欢呼,场子一下热了起来。
司南再说话的时候,再没人坏心眼地发出嘘声。
楼上雅间,有人轻叹:“难怪司小东家年纪轻轻就能白手起家,这等手段,我等自叹弗如。”
众人皆是点头。
几包小小的零食,加起来还不如一桌火锅贵,既热了场子,又收了人心,的确是手段高明。
尤其是西、南二京五味社的成员,原来根本没抱什么期待,这会儿一见,不由重视起来。
司南在说开场白:“今天是个好日子,能来就是缘分。”
“特别感谢汴京五味社,没有前辈们百般帮衬,今日不会有这般欢聚一堂的大好场面。还要谢谢西京五味社、南京五示社的同好们不辞辛苦前来捧场。”
“需要隆重介绍的是五水楼的小东家,今日加盟的十家分店都是他选的,这处瓦子也是他布置的……伍兄,伍子虚——对,就是楼上那位俊俏的小郎君,跟大家挥挥手,好吗?”
伍子虚脸色爆红,嘴里嘟囔着“整啥夭蛾子”,身子早已站了起来,绷着小脸,故作矜持地冲着大伙招了招手。
司南带头鼓掌。
大伙都跟着拍起了手。
别说,今日瓦子的布置真不错。
还有那些被选中的食肆,纷纷起身,远远地朝伍子虚行礼。
伍子虚浪荡惯了,哪里得过这样的优待?
就连伍子兴都难得露出笑脸,赞了句:“做得不错。”
他们身后坐着十来个人,都是伍家的旁支,巴不得伍子虚不学无术,五水楼好由他们继承。
结果,伍子虚冷不丁出了这么大风头,这些人心里不知道啥滋味。
司南看向唐玄所在的雅间,里面的客人随便站出一个都能引起轰动,更别说一口气来了仨。
虽然不能点明身份,司南还是恭敬地提了一句:“多谢贵客莅临,小子一定不负众望。”
赵祯笑呵呵地点点头。
司南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遗憾再遗憾,唉,怎么就不能入朝为官呢?
又一声锣响,上来四个高壮的汉子。
四人搬着四个巨大的立牌,东南西北各放了一面,这样一来,无论哪个位置的观众都能看清楚。
“在正式签约之前,咱们先介绍一下这十家店的位置、特点,还有会员卡的办理方式……”
司南指着立牌,侃侃而谈。
让人惊讶的是,立牌上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一张张栩栩如生的图画,画着加盟店周围的环境、店内的摆设,还有一份份令人垂涎的菜单。
在司南极具诱惑力的解说下,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要办会员卡了。
尤其听到司南说“贵宾会员限量一百位”的时候,一位大哥忍不住了,粗声粗气地喊:“小东家,快别说了,先把那啥啥的卡办了吧!”
众人纷纷附和。
司南心满意地退居二线,让小郭几个上来,负责办卡。
唐玄坐在雅间,视线始终不离他的少年。
看着他轻而易举地化解尴尬、热情洋溢地介绍来宾、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机智聪慧地进行营销……无论哪一面,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他在看司南的时候,范萱儿在看他。
兖国公主注意到了,特意提起:“爹爹,这是我新近结识的好友。”
赵祯对这个女儿向来谈到骨子里,听她一说,特意看向范萱儿,“是哪家的小娘子?”
范萱儿被官家问话,既得意又惶恐,连忙起身,正要回答,却被兖国公主压住了手。
兖国公主笑盈盈道:“是狄大将军的内亲。”
皇后瞅了范萱儿一眼,唇边露出一丝讥笑,“是定国夫人的外甥女吧?江宁范氏?”
“正是。”
因着狄青大将军的关系,赵祯对范萱儿颇为友好,便也多问了句:“福康何时同定国夫人有了来往?”
兖国公主的视线在唐玄和范萱儿身上扫了个来回,暧昧一笑:“我识得范小娘子,并非因着定国夫人,而是玄表哥。那日玄表哥去玉津园游赏,我瞧见他在和范小娘子说话,便上去说了两句,就这般结识了。”
一听跟唐玄有关,赵祯更感兴趣,“玄儿约她同游?”
“没有。”唐玄冷淡道。
皇后笑笑,说:“这是害羞了?你也有二十了吧,官家一直操心你的亲事,若有心仪的女子,无论出身,我同官家都会为你作主。”
兖国公主笑道:“比如,这位范小娘子。”
唐玄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是谁?姓范吗?没见过。”
所有人:……
范萱儿红了眼圈,“郡王难道忘了?那日我曾为你抚琴……”
唐玄皱了皱眉,“就是那个难听的琵琶声吗?我还以为是哪个学艺不精的在林中受罚,原来是你。若非南哥儿想看,我早就远远走开了。”
完了还诚恳地看向赵祯,“着实难听。”
赵祯嘴角一抽。
完了,娶不上媳妇了。
范萱儿眼泪直打转,求助般看向兖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