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同老管家说些什么,门外便再次传来脚步声,江逝水下意识就把纸条往嘴里塞,咽不下去,他便跳下床,端起粥碗,给自己灌下一大口热粥。
所以李重山进来时,他正捂着脸伏在案上咳嗽,厉害得仿佛要把心肺咳出来。
李重山一言不发,缓步上前,动作温和地帮他拍背。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快跑!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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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东流
江逝水用衣袖掩着口鼻,闷闷地咳了两声。李重山站在他身后,慢慢地帮他拍着背,低头看见他通红的眼角。
他拿起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到江逝水唇边。
江逝水就着他的手抿了两口,才好了一些。刚生咽下一张字条,嗓子还是哑的:“多谢。”
李重山在他身边坐下,端起粥碗,手掌贴着碗壁。用勺子搅动一下米粥,热气升腾:“这样急。”
“饿了。”江逝水不动声色,笑着摸摸肚子,“在马车上就饿了,想吃点热的。”
“我和他们都是随便对付两口就行,忘了你体弱,明天让他们带上东西,给你煮粥。”
“不用麻烦,我跟着你们一起吃就行。”
再说了两句话,李重山便将放凉的粥放到他面前,又拿起竹筷,给他夹了两筷子小菜。
江逝水果真是饿了,捧着碗认真喝粥,连话也没怎么说。连吃了两碗,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他吃饱了,李重山还是慢悠悠地夹菜吃:“再过几天就能到了,到时候先在京郊的行宫住一晚上,等他们都整理好了,你再换上喜服去将军府。”
江逝水很勉强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重山继续道:“将军府里没有别人,你过去之后就和在江府一样,我让他们把府里的账本和钥匙都交给你。”
江逝水仍是没有开口。沉默许久,直到李重山也放下碗筷,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李重山。
李重山擦了嘴,就顺手把他的帕子塞进怀里。
他一伸长臂,揽住江逝水的腰,往回一带,把人锢得紧紧的。隔着衣料,江逝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李重山自然知道,只是不管,没脸没皮地凑过去,冰冷的双唇在他颈上颊上游走,落下一个个细细碎碎的吻。
江逝水扭了扭身子,无奈躲不开,只能轻声提醒道:“不太合规矩。”
偏偏李重山不似常人,想的事情也很不一样:“那就让他们布置一下,今晚在这里洞房。”
被他这话吓住了,江逝水怔了怔,然后轻轻地把他推开:“我不要。两个男人原本就不合礼数,还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名不正言不顺,等去了皇城,旁人会笑话我。”
李重山轻笑出声:“他们怎么敢笑话你?”
这样问着,他却也停下了动作,只是仍抱着江逝水,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喃喃念道:“逝水,我好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他把脸贴在江逝水的颈边,说话时,气息就擦过他的脖子,像毒蛇的信子:“在这里洞房也好。我不做建威大将军了,把他们都打发走,就和你留在这里。”
他紧接着又道:“可是如果我不是建威大将军,我一开始就没办法把你带出淮阳,更别提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江逝水不语,却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他鬓角的头发。
片刻的温存难得有了回应,李重山心中早已欣喜若狂。他按捺住不轨的欲念,放轻动作,再往江逝水那边靠了靠,江逝水的手心都覆在他的鬓角上,顺着他的头发摸了两下,像抚摩一头收敛了獠牙的狼。
*
李重山走后,老管家端着木托盘进来收拾东西。他跪坐在案前,将碗碟放好。
他抬起头,江逝水还坐在他面前,右手手心抵在案角,正出神。
老管家问:“小公子是不是……心软了?”
他原想说心动,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罪名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大了,所以改了口。
江逝水回过神:“没有。”他起身走到榻边,倒在被褥上:“您老今晚也早点睡,不用来找我,我自己过去。”
老管家叹了口气,上前帮他把床榻里的被子拉出来,抖落好给他盖上:“小公子也好好睡一觉。”
在他看来,如今江逝水已经将淮阳与江府都安置好了,他同淮阳、同江府也没有干系了,不怕李重山迁怒,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
之前是势单力孤,没有办法,如今梅疏生肯拉他一把,他自然要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等到真进了皇城,再要想走,就不容易了。
江逝水拽着被子点了点头:“好。”
军营中击柝报时,李重山手下那些士兵也保留了这样的习惯,他们每回打更,都会把江逝水惊醒。他还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
天色渐暗,江逝水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陷在梦魇中出不来。
雪地里四肢弯折的梅疏生、淮阳城外枉死百姓的冤魂,还有土丘上裹着银灰大氅的那对母子,不断出现在他眼前,在他眼前蒙上一重黑影。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惊叫一声,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摆了两下,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冷汗湿透衣裳,江逝水怔怔地坐在榻上,举起自己的右手。他想起今天傍晚,他还用这只手碰过李重山的头发。而今在黑暗中再看,仿佛这只手上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他掀开被子要下床,不妨被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所幸动静不大,没有引来别人。他爬起来,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枝竹簪,用尖利的那头狠狠地扎向自己的手心。
钻心的疼痛让他回神,他跌坐在地上。
李重山只是稍微在你面前服个软、示个弱,你就心软得不行。他心道,江逝水,别这么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逝水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用帕子包好伤口。
此处驿馆不大,楼房都是木制的二层小楼,江逝水的房间就在二层。他推开门,还没走出去,就瞧见木梯那边隐隐透出一丝烛火光亮。
木板隔开蜡烛,两个士兵守在楼梯上。
“小公子睡了吧?”
“早就睡了,小公子夜里从来不喊人,咱们在这里呆一夜就好了。”
“小公子既然不喊人,还让咱们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说话那人撇了撇嘴,“将军常惹他不高兴,怕他跑。特别是这里,荒郊野岭的,四面都是山,真要跑了,也不好找。”
“小公子人挺好的,就是遇见了将军。将军的脾气是真怪。”
“不过小公子哪里会逃跑?他太金贵了,那样瘦,看起来就弱,吃要吃热的,睡要睡软的。他跑不了。”
江逝水轻手轻脚地退回房间。早该想到李重山会派人看着他,他得另想办法出去了。
他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不算很高,要有绳子,还是能拽着绳子爬下去的。将榻上的布衾扯做布条,自窗口垂下去,还差一截。
江逝水想了想,随手拽了一件衣裳过来。
他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怕摔下去,又怕被人发现,手心里都是汗。正在空中晃荡的时候,准三更了,忽然传来吵闹声,吓得他手上一滑,直接落到地上。
可算是出来了。吵嚷的是西边,西边是李重山住的地方,此时已然亮起火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无暇顾及,转身便往相反的反向跑。
驿馆东门早有人等候,老管家也在。
“梅公子让我在此等候,小公子请上马。”
夜间的空气湿湿冷冷的,江逝水吸了吸鼻子,湿润的空气沉沉地压着他的心肺。
*
驿馆西边灯火通明,听见打斗声音,吴易领着人闯进去时,李重山穿戴整齐,坐在榻上,双手沾满鲜血。
吴易连忙吩咐道:“快,去找孟神医。”
“不用。”李重山随手抓过一块巾子,抹去手上脏污,原来不是他的血。他看了一眼地上连成一条逃跑路线的血迹,“顺着血迹去追,不要打草惊蛇。”
吴易回头,点了几个手脚麻利、功夫上乘的士兵去追。
李重山把手擦干净,将巾子往地上一丢,便站了起来。吴易等人侧开身子,给他让开路,才走到门前,便又有人来回禀。
“将军,周进被人劫走了。”
“去领五十军棍。”
撂下这句话,李重山再没说什么,快步向院外走去。吴易追上去:“将军,今晚的刺客和周进肯定是一伙的。周进造反,背后必定有某个世家公卿暗中支持,否则短短几日,他一个农夫,如何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吴易环顾四周:“原本驿馆里的人都不见了,他们肯定也是刺客的同党。将军现在要去哪里?我让他们早做准备,周边地形图与军令……”
李重山脚步不停:“去看看逝水。”
吴易一愣:“啊?”
“动静不小,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吵醒了。”
“将军要是担心小公子,怎么不让小公子住近一些?也省得麻烦。”
“住得近了反倒置他于险境,如今逝水是我的人,那刺客要杀我,自然也会想要杀他,他怎么能同我住在一块?”
吴易抽了抽嘴角:“将军您真是这么想的?”
正巧这时到了小楼外。李重山拨了一伍人在此处看守,两个人守在木梯上,三个人在楼下换防,不会引人注意,也足够了。
见他进来,几个士兵都起身行礼:“将军,小公子在楼上。”
李重山颔首,还要给自己找个借口:“遭了刺客,原本那间房睡不了了,过来找逝水。”
几个士兵不敢说话,他理了理衣襟,登上楼梯。推开房门时,冷风迎面吹来。
李重山脚步一顿,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冷静地查探。榻上被褥早已凉了,窗户是开着的,江逝水是从窗子跑的。他走到窗边,拽起还悬在墙边的布绳,一节一节拽上来。
这样高,江逝水也跑得了。不知道有没有摔着。
直至摸见最后一截布绳,李重山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他将布绳扯成碎片,甩在地上,转身一脚把桌案踢翻:“来人!”
吴易等人听见动静,拿来蜡烛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看。
借着烛光可以看见,地上的布片里,有正红的料子,是江逝水的喜服。
江逝水跑的时候,还差一截绳子,于是他把喜服拧成绳子。
他把成亲的喜服拧成逃跑的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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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瀛洲
从月落到日升,江逝水逃了一夜。
日出时,他们抵达一个偏僻的小镇。在一家简陋的客栈门前下了马,引路的人把累坏了的马匹交给相熟的伙计,又要了点吃的,便引着他与老管家进了门。进门之后就将门掩上,他指了指角落里的胡梯,对江逝水道:“小公子上楼去吧,楼上有人在等小公子。”
江逝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好。”
胡梯阴暗窄小,他再嘱咐了老管家几句话,就扶着墙一阶一阶慢慢走上去。
客栈二层一条长走廊,两边许多房间。江逝水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便听见嘎吱一声,有个人从最末一间房探出脑袋:“小公子?”
是梅疏生的小厮,照顾他许多年了,江逝水也认得他。
看见认识的人,江逝水这才松了口气。小厮打开门,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才侧身让他进来。
房里也不是很亮,案上摆着一个小铜香炉,梅疏生正坐在案前压香灰。抬眼见江逝水来了,温笑道:“你看,时间正好。”
江逝水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梅疏生的面容在昏暗中格外温柔。江逝水瘫坐在他身边,长舒了一口气:“兄长,我饿死了。”
梅疏生看了一眼小厮,小厮便退出去了。他再摸了摸江逝水的头发,一路行来,他的发上还沾着晨露,冰冷冷的。
“苦了你了。”
江逝水苦笑,不愿意多说,一歪身子,就倒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了。
这一夜逃跑,可真是累坏他了。他从来没在马背上待过这么长时间,下了马还觉得地面是晃的。
直到小厮拿了吃的过来,江逝水才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吃东西。梅疏生帮他舀了一碗汤羹:“慢点吃,吃好了就去好好睡一觉。”
江逝水捧着碗,抬起头:“可是……”
“不要紧,先得在这儿躲几天才能走。等你睡醒了,我再跟你说正事。”
“好。”看着梅疏生温和而坚定的眼神,他自然而然地放下心,低下头,继续专心吃东西。他确实是饿坏了。
*
房里点了凝神香,在客栈粗陋的被褥上,这些天来,江逝水头一回睡得这样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