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个恶作剧,却怎么也没预料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是五个人齐齐被开出太学,且背了个很不名誉的黑锅:栽赃陷害,作茧自缚,目无尊长,行为悖妄。
大事件,出乎意料的大事件。
这这简直……简直,太爽啦!
事实告诉水清浅,他应该为此雀跃,欢欣鼓舞,大肆庆祝。但此时此刻,水清浅的情绪却很差,压根没有高兴的心情,甚至无暇顾及自己赢来的胜利果实。
官司断完,肇事者离开,水清浅一身清白无辜。借此被冤枉的机会跟师长耍乖卖萌,赖赖好处,简直太像他会干出来的事,结果,水清浅没有这样做,从刚刚到现在,他僵在墙边站着,一动没动。
博士们也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了。
“跟爹回家吗?”宁仁侯问,“清浅?鹭子,你怎么了?”他家小鹭子脸色很不正常。
“爹……”水清浅脸色发白,眼泪汪汪的。
“鹭子,哪里不舒服?”宁仁侯紧张地给孩子摸毛。
“戒,戒尺……先生……真打呀╥﹏╥...”戒尺什么的太凶残了~~~(>_<)~~~
熊孩子意外的被杀鸡儆猴了。
每年一次的传统赛龙舟,拉开了入夏的脚步。就在帝都明河上,太学的对手是老冤家的来仪书院。在来仪书院的时候,水清浅就没入选龙舟队,到了太学,依然没有扭转命运的被淘汰了。如今只能租了画舫,跟小伙伴们在旁边观战。
元慕站起来,拎着铜锣一顿敲,向对面喊,“荣少,三块谷大师的松烟墨。”
谢铭拎着鼓槌威胁,“谁要敢偷懒,别说老子XX的锤死他!”
杨王荣远远的比划了一个‘万事有我’的傲娇手势。
“哼,虐他们跟小菜儿一样。”
“呸!等着吃屁吧。”
“凭祖荫的太学纨绔。”
“全是暴发户的官学大傻。”
“不学无术。”
“死书呆子。”
……
骂战也是官学和太学的老传统。
唯有吃货的世界,天下大同。
“这是御厨的方子,怎么样?是不是棒棒哒!”
“海盐焦糖冰碗,你最开始说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得什么怪味啊,没想到……好好次哦清浅。”
“那当然,这是我这半年最大的收获了<( ̄︶ ̄)>”其他一切是浮云。
谢铭 & 元慕 :………………
“最近饕餮楼出新点心单子了,有一款焦糖耳朵你一定要尝尝。”另一个吃货小胖子表示。
“我好久都没回北城那边了,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好吃的?”有点忧虑。
“嗯……还成,有好吃的我让人送给你。”
“不许忘啊,拉钩。”
谢铭 & 元慕 :………………
“哦噢……我都快吃饱了,赛龙舟还没开始?”
“快了吧,你说谁能赢?”
“都不是好东西,哼,不带我玩。”
“那咱们就给书院加油吧。”
“嗯。”
谢铭:“咳咳,清浅,你现在是太学生,应该给太学加油。”
水清浅:“可是,现在只有小胖在这。咱们二比二,我应该帮他。再说,我家离来仪书院挺近的,我说我自己的家,书院可好了,刚入帝都那会儿总跑过去……所以后来,我还曾经想回官学来着……”
谢铭和元慕齐齐回头,死盯着他。
水清浅被盯得心头发颤,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们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死敌,不死不休,明白吗?”谢铭脸一板,严肃道,“清浅,这可是原则问题……”
元慕打断插话:“一起给太学加油,赛后请你们去天一楼吃杏花酿鱼唇。”
水清浅 & 苏平:\\(^o^)// 成交!
谢铭 & 元慕 :………………
身位太学生/官学生,你们的荣誉呢?尊严呢!!
元慕扭过头,冲着荣少喊,“再加一幅晏子‘烟雨江南’。”
苏小胖:清浅T﹏T他们好可怕啊。
水清浅左右看看几位好友,鼓起嘴,叭——叭——跟着吹了两声竹哨加油,迅速变节,“现在咱们都跟太学是一伙的,跟书院就此划清界限,”水清浅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理由,“就算只看在‘五傻’的份上,书院也是敌人。”
小胖,“五傻是谁?”
“那几个大傻?他们又干什么了。”谢铭竖耳朵八卦,张宝他们几个被不名誉的退学,简直就是最近这些年上流社会最大的丑闻。
水清浅摊摊手,“五个大白痴,他们被太学退学,你说还能去哪儿呀?能跟太学地位比肩的书院,只有来仪书院了。”
原来是水清浅自己瞎猜的。
谢铭摆摆手,“别开玩笑了,官学也不是捡破烂的。虽然我看不上对面那群土鳖,但必须承认,来仪书院也是有实力要尊严的。”
“书院不收?”
“顶着傻缺的名声被太学踢出大门,还敢指望入来仪官学?”元慕解释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执行山长就是咱们上一任的太学总督导呀。”而且,钟大人也是兼着两处院长的。
别看太学和官学的学生争得你死我活,两院博士们却自成一体,没有明显界限,还有身兼两职的。博士们学富五车,都是各自领域里名声显赫的学术大佬,时时互通有无,除了学识上的争论,弄个诗会酒会,人家重阳登高都是一起玩的。
太学培养权贵,官学训练精英,说到底,两座学校拥有一样的底蕴和骄傲。从太学和官学出身,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会选择入士,礼科考六科,殊途同归,哪怕最终只有一小半的人成功步入官场,百年累计,太学和官学的势力也大得令人难以想象,便是那号称帝都坐地虎的几家门阀权贵,面对授业师长也要低头做人。所以,那几位在两院博士们心中落得‘小人’‘傻货’的名声,意味着日后不用指望步入官途了。
天人府式微大家都知道,但内心深处毕竟不敢看轻,再弱人家也是飞天儿血脉,传说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飞天儿,都被神话了。再说,人家家族屹立百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可宁仁侯一家子哺一入世,就把他们的遮羞布给挑破了。
那五位小少爷能入太学读书,明显是天人府推出来被寄予支撑门楣的未来家主、族长人选,却被清浅三招两招毁了前程。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水清浅当对照组,大家这才看明白天人府是个水货,而且是特别水的那种,人家水清浅甚至还没承认自己是飞天儿呢。
张宝他们被退学,表面上看是因为愚蠢之极,害人不成反惹了一身腥,但这事儿也禁不住仔细推敲。所以,时过境迁,现在更流传一种说法:水清浅就是幕后黑手。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暴露天人府是个山寨货,冒充珍珠的死鱼眼。越发显得真正飞天儿的手段神鬼莫测;甚至还有人脑洞大开的怀疑徐家的天灾灭门也跟宁仁侯有关系。天人府百年占据帝都,不知霸占了多少资源,如今被暴露其虚有其表,相信有不少人转着要分一杯羹的念头。
水清浅恶作剧的时候想不来这么深远,宁仁侯却在事发当日就看得明明白白了。清浅断了三府的未来,仇可越结越大了。由此引发了侯爷对儿子的做出另一种安排,水清浅也正想跟几位好友说这事儿呢,
“我要回家住一段日子。”水清浅忽然说。
“什么意思?”
“你又要逃学。”
“又是‘暑假’吗?”
“帝都的夏天干热干热的,爹爹要带我回家避暑。”水清浅解释,“我家的宅子建在山里的,一点不热,对吧,小胖。”
“嗯,清浅家特别好玩,山里有果子,还有小动物,住着很舒服哒。”
“这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呢。”谢铭忽然唉声叹气起来,“我爹从来不带我去庄子上玩……狼奴,你看人家爹爹。”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总得等天气凉下来吧。”
“起码两个月,你真是好命。”谢铭兴致不高地揪水草。
“所以,”水清浅一本正经地发出邀请,“我邀请你们去我家玩,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真的?”谢铭顿时眉开眼笑,心情指数刷刷突破上限,“当然,当然我很乐意。”
“这算正式邀请?”元慕挑眉,嘴角忍不住上翘,还特傲娇的伸出手,“帖子呢?”
“可我都不能久住啊。”苏小胖哭丧个脸,“书院都不放假的……你们太学真好。”
其实太学也不放假的。
受到邀请的当然不仅仅在场的三位,但有资格被水清浅发出邀请的也极其有限。算一算,水清浅在太学上学前后也有半年了,太学上下统共三百来人,早都认得差不多。莫逆知己,朋友,点头之交,敌人……大概分这么几类。莫逆知己他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他完全不期待自己会在‘点头之交’里再淘到知己,更不屑追求化敌为友。能让他挂在心上了,有那么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几个人,足以。
说起莫逆知己,水清浅心里还藏着一个人。但如今,他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他,思念之情似乎越来越没那么强烈了,说不上是因距离而变淡,还是因为足够真情而忽略。就像他送他的那把匕首,已经成为水清浅日常配饰的一部分,随时随地,割舍不开,却也因为日日习惯反而待它不像最初那么珍重。
水清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悠悠地开口问,“山虎,如果我做了坏事,你会怎样?”
“你什么意思?”谢铭诧异,“不是咱俩合伙干的?”
水清浅没说话,但眉眼怎么也按捺不住那股傲娇的样子。
第74章 山钟秀的日子 (上)
山钟秀人少清冷,侯爷夫妇很高兴看到水清浅邀上几个知心好友上家去。可惜苏小胖没有假,他又不属于那种天才学生,几乎没什么机会旷课。像孟少罡和封冉他们身上有差事,也只能偶尔点卯似的拜访。只有谢铭和元慕的机会最宽松。水清浅到家没几天,谢铭紧跟着屁颠颠的来长住了。多难得的机会,还可以不用上学。最重要的是,这厮只在家里嘟囔了两天“看人家水清浅的爹爹……”谢学士就板着脸不得不点头应允了。谢铭觉得自从有了水清浅,他未来的人生就变得一片光明。元慕本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黏糊性子,却也没比谢铭晚到太久。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元慕站在听风阁下的回廊深吸一口气,仿佛身心都被山林精气给洗涤了一样,脱胎换骨,“……造化钟神秀,这里真是块神仙福地……清静养人啊。”
水清浅奇怪的看他一眼,觉得元慕话里有话。
“我来之前,接过好多人的帖子。你知道有多少人转弯抹角地想一起跟来么?”元慕说完转身进屋,听风阁是水清浅的书房,元慕第一眼就很中意这个地方。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水清浅笑道,“我都以为我早已跌落枝头化为春泥了。”
元慕脸色一怔,不太好看。最近针对水清浅的流言开始变本加厉了,分明有幕后黑手。
从水清浅意外被箭射到,有关命理命格的说法就没断过。刚开始的时候,传言是正常的。水清浅被一箭射中胸口都没事,很符合飞天儿‘从天而降、命格高贵’的传说和身份,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言的风向就歪了,似乎有人把那意外归罪于水清浅的霉运,不然怎么那么巧,一只射向别处的箭偏偏扎到水清浅身上?莫不是天罚孽障?然后传言就越来越歪,什么官格逢煞星,命里带衰,凶星逼宫……越传越难听。
元慕一个字儿都不信,但又不能否认这样歪传久了对水清浅的名声很不好,尤其水清浅未来要入主中枢内阁。这样的传闻简直用心险恶,就差直说‘水清浅会逼宫夺运……’这不是在危言耸听,在东洲传统文化里,一句‘天煞孤星、命格不好’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水清浅还小,如此肆无忌惮的往他名声上泼污水,元慕都担心传说久了会不会由此应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招还真的无比阴损,因为连元慕这样学识出众、饱览群书的才子也对命理玄学深信不疑,那其他平民百姓又会如何?这就是信仰的威力。所幸几百年飞天儿名声加持,水清浅头上的神圣光环依然很盛,一时半刻也不容旁人质疑,但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再来点意外,再被拿捏住造谣……三人成虎,这种传言背后,其心可诛。
元慕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元慕转了话题,“山钟秀真美,只有我们受到邀请了,还有没有别人?比如,月桂公主。”
“我跟她不熟。”水清浅翻翻眼睛。
元慕当然了解一些水清浅对待月桂公主的态度,他这么说只是想告诉水清浅,“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传的,反正,在我来之前,我听说到的是,月桂公主受到你的邀请了。”
“无聊。”水清浅不耐烦的挥挥手。
元慕一边跟水清浅打趣,一边打量水清浅的书房,顺着墙边的书架一路阅下去,一直来到了书案前,很意外地,他看到上面铺开一套《帝国法典》,已经翻到一半。“没想到你还对这个感兴趣。”枯燥、繁琐、细碎,砖头厚的专业精深的无聊玩意。但根据水清浅的妖孽本事,元慕不认为他看这个是为了闲来打发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