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望着水面。
有一尾赤鳞鱼正浮上来透气,小小的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堆起来,旋即凑在了一起。阿娘说这样的鱼只有七息的记忆,只要眨一眨眼,许多的事情就会抛却在脑后。
是一种活得简单而快乐的小生物。
“啾啾——”
有胆大的麻雀儿仿佛被吸引了过来,也不怕就在几步之外的虞玓,小爪子踩在水缸的边缘,宛如好奇着歪着小脑袋盯着那赤磷一样的生物。
赤鳞鱼默默地缩进水里。
怂怂的。
虞玓的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词语,再看着麻雀最终无趣地展翅飞走后,他的眼眸清亮透黑,喃喃自语地说道:“总归是会相生相克。”麻雀不吃鱼,可赤磷鱼仿佛还是能察觉到危险一般。
他摇了摇头,低头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袖口,然捋着袖子的时候有个念头电光火石滑过心中,如同点亮暗夜的闪电般明亮如昼!
虞玓顿住动作。
如果徐芙蓉和刘世昌是老乡,那么按照阿娘所说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那么在熟知了前后因果的刘世昌为何没有先行对太子下手,而是偏生按部就班地为了争霸而努力,他理应知道在这本书中的主角应该是太子才是……除非他所知道的历史,不是小说的历史。
而应该是徐芙蓉所记载的那般……是所谓的正史!
刘世昌不是笔下的人物,所以能肆意行动,可这么说来……他也同样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七千八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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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炮火连天,刘世昌听着远处的震天喊杀声,心中犹如胜券在握。
徐良欠身说道:“待攻下此城,稳固局势,我等便可带奇兵赶往东南。”这本来就是他们定下的决策,刘世昌听来也很是满意自得。
他喃喃说道:“纵然是被逼起兵,然也无人能挡住我的步伐。”
刘世昌的话语如同在一张洁白的书卷上涂抹着潦草的字迹,在匆匆还未成形的篇章中肆意泼洒着,意志如同他的刀锋尖锐地刻画着浩瀚的卷轴。
说这般话的时候,战场上正是血液四溅,肉末横飞的胶着。
州城内的百姓面色仓皇地听着城外震耳的喊杀声,炮火连天的滋味已有许久不曾体会,更勿论是这种兵临城下的恐惧感。大唐取代隋而立后,百姓大多都活得安逸自得,少有数十年前的畏惧流窜。而今不过光阴匆匆,眨眼间父母的遭遇仿佛又重落在他们的头上。
街角牌坊下,一老者兜着手,目光幽幽地望着城门口的方向。
“时也……命也……”
战事纷起,乱世若显,那这生民如蝼蚁的日子不过将将开始。
与此同时,远在南安的虞玓信步走到庭院中。
又一日。
虞玓手里揣着些许碎屑,是方才徐庆特特准备的鱼食。早前徐庆在院子里心满意足地观察完蚂蚁搬家的盛景,随即就在厨房捣鼓了不少东西,倒是差点没被厨娘给赶出来。
喂鱼的念想还没成功,就被程二丁一同带出去做事了,巴着胆子望着郎君,倒是把这几条赤鳞鱼都养得上心了。
在点点碎末飘下后,底下的赤鳞鱼忍不住探出湿润的鱼脑袋,叭叭叭地开吞。那速度倒是不慢,嘴巴一张一吞就吞下了大半。
冒出的泡泡连串浮在荷叶片下,团簇着两三条探头探脑的赤鳞鱼憨厚的模样。虞玓袖手站在水缸旁看着水波摇曳,手中零散落下的鱼食让缸中的小小环境都仿佛鲜活了起来。
夜晚的南安是寂静的。
不管是摇曳的风声亦或是偶尔的蝉鸣,纵然是雀跃的生机都在漆黑的暗色中泯然,郁郁葱葱的树丛下窝藏着两团幽绿色的光火。
他踱步。
意志在势如破竹的时候同样是一把利器,如刀如剑。愈坚定,便愈能做到妄为随性,凡所念必能有成……如同神魔般的能耐,仿若传说。
虞玓看着那团暗色盘踞在漆黑中,兽瞳幽深,与环境融为一处。
他摇了摇头,停在廊下。
月明星稀,庭院只得单影成形,如同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一般,风带来了远处的点星欢笑。
如此安逸。
他想,他果然还是希望这盛世太平。
此间此世,有能大成者,若心系百姓为生民请命,那此道……不是不能成。然如刘世昌这般人物,为枭雄,为莽匪,以一己之私为所谓壮志,为所谓大才者,如何能眼睁睁让他们称心如意呢?
虞玓慢吞吞地卷起袖口,看着在月下根骨分明的手指,指腹的茧子宛如一道烙印。
论文章,他可从未服输过呀。
刻刀烙下深深的划痕割裂开犹存的布帛字卷,寸寸分裂的隐痕刺挠着细碎的裂疤,骤转急下的潮水在阻隔的山脉前层层倒卷,归海之潮不复返。尽管都是要命的活计,可怎好在旁人既定的篇章里兴风作浪?
虞玓迈步走近那头安静的兽,手指摊开按在毛绒绒的皮毛上,淡淡地说道:“要下雨了。”
滴答——
老农的俗话说得好,蚂蚁搬家,怕是大雨将临。
哗啦啦!
瓢泼大雨倾盆而至,仿若整片大地都淹没在了倾倒的银河水中。
雨幕如盖,湿腻泥泞。
在这样阴暗的雨天中,连续半月的暴雨压得任何一方都无法前进。党仁弘背着手站在营帐前,看着那些咆哮的雨珠砸进大地。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势阻止了两军的交战,自然也打断了那接连不断的炮火声。
贼人不知是从何处造出了那种声势浩大且威力无穷的炮筒,甫一交战就伤亡惨重。尽管在失去漳州后,党仁弘已经对敌人有了戒备,却依旧被这突然出现的炮火压制。
分明贼人的人数不过万余,却硬是造出了势如破竹的气势。
党仁弘撑到朝堂的援兵已是万幸,领兵的侯君集对他的战绩嗤之以鼻,在这之后兵权悉数落在侯君集的手中,党仁弘倒也没有争夺。以他的地位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侯君集起冲突,且在战事上,侯君集也着实大有能耐。
然在第一次交锋的时候,火力的压制还是让朝廷的兵马隐隐落在下风。
眼见步步紧逼,局势迫在眉睫的关头……
这场大雨救了他们。
最急需的显然是休养生息的时间,纵然是敌军占有优势,在这天命之前,却也不是什么都能轻易做到的。
党仁弘感慨了一句,“当真是幸运啊。”
…
深山老林子里,大雨盖住了许多的躁动声。
被里三层外三层看守的半山腰上,有一处华丽的屋舍正响着女子的尖叫声。
白娘临盆了。
女子生产如同一脚踏在鬼门关上,就算是再准备周全都还是要命的事情。外头站着一位眉目慈祥的老神仙,听着内里的惨叫声不由得摇了摇头,对着稳婆说道:“大出血了?”
那稳婆惨白着脸色,人却是稳重地同老神仙说话:“白娘的身体一贯是靠着老神仙才能撑到现在,不知……”
“参汤吊着,我去施针。”
老神仙平平静静地说完了这句话,稳婆的脸色一变,拦在门口说道:“白娘现在……这施针是不是不太妥当?”
老神仙淡淡地瞥了稳婆一眼,站稳脚步说道:“要救她,就得先行让我进去施针。若是你不允,母子都难保平安。”
稳婆的脸色青白交加,转身就进去了。
老者老神在在地背着小药包站在外头,眼神望着外头连迭不止的雨势,喃喃说道:“这天色不大正常啊……”
不多时,稳婆重新出来,委婉又稍显强硬地希望老神仙能有别的法子。
老者嗤笑,幽幽说道:“世人虽敬我一声老神仙,你们还当真把老朽当做神仙了不成?”他有些兴意阑珊地摆了摆手,重新开了个方子丢给稳婆,带着小药童就离开了。
而那稳婆想拦也拦不住。
在这座半山腰的别院里,纵然是当初的主公,除了稍加软禁却也不敢有丝毫对这位老神仙不敬。更别说后头跟着的那几个护卫却也是不会让稳婆近身的。
孙思邈是个医者。
方才的药方已经是他不能把脉不能近身之下,单凭描述所能给出的最可能的法子。至于其他……命也运也,强求不得。
雨势越来越大,不少护卫都被调去修补山道,以免坍塌的危险。除开雨声连串的清脆声,就只剩下孙思邈走回去的动静了。回到屋舍后,孙思邈拎着温热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外头的小药童拎着药箱哒哒哒地回去了。
孙思邈端着茶杯站在窗前,微眯着眼看着那郁郁葱葱被雨水打湿的植株,放空的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啪嗒。
啪嗒啪嗒——
如同珠串子落地的动响,外面啪.啪.啪地响起了一阵阵摔倒声。
老者仰头吃完了一杯茶,小步地走到了窗边取了把油纸伞,再给自己披上了蓑衣斗篷,孤身一人地走入了雨幕中。
这场大雨,可真来得及时啊。
接应的许贺带着人潜入了这座山中,他们已经盯了许久。在半月前许贺孤身犯险,敲晕了采买下仆,混做其中之一进了山中,得知了一桩大好事。
今日他们冒雨在此,便是为了接应一位他们预料之外的人物。
“许头儿,真不进山去吗?”下面趴着的人有点着急了。
许贺先是低声啐了一口,许头儿是什么拼凑胡乱的破称呼?随后才压着声音说道:“老神仙说他有法子,说是今日在此等候。再等两刻钟,要是没等到人咱就撤,我再找法子进去探探。”
话虽如此,但是许贺心中也没底。
今日若是见不到老神仙,要么就是计谋被勘破了,要么就是出了什么意外的变故,这不管是那一个消息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在许贺连吃了几口泥水,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时候,外面守着的兄弟小声叫嚷了一句,“那位是不是?”
许贺从泥水里探出个脑袋,辨认了片刻就连声说道:“是,确实是老神仙,快去!”
这场接应有惊无险,甚至是顺利过了头。等到许贺他们带着孙思邈遁离了百里之外,寻了处落脚的地方,这才得知是孙思邈给山中的食物做了些手脚。
“食物也是相生相克的,有些不可在一处吃食,有些吃食混在一处也有别样的用法,世上万物皆可入药,端看如何使用。”孙思邈平静地说道。
刘世昌离开后,白娘和孙思邈就都一并被挪到这山中别院来。这地方幽静,能养胎。而孙思邈在别院中待了小半年,倒是把里里外外的枢纽都给摸透了。
要作甚,倒也是简单。
许贺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只是到底孙思邈是位出家人,道家的儒雅好善深入骨髓,许贺倒是有点可惜没一次性把山中的人全都弄死。
但无论如何,救出孙思邈,对他们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
许贺不由得感慨,真是一场及时雨。
若非如此,别院中又怎会减少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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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许贺一直都在潜伏在漳州未动。
哪怕是后来漳州被破,他带着兄弟十几个也照旧是在原本的宅子吃住,并没有因此受到其他的动摇。他清楚就这兄弟十几个人压根是不可能给予多少帮助,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先行埋伏好,在这内部潜伏便是。
在确定漳州暂且安稳后,许贺才开始试探着四处游走。
漳州确实是被攻破占领,把守城池的乃是一个相貌普通的敌军将领,在试探了十数日后,许贺放下心来,这漳州内看似坚固,实则驻守的敌军并不算多,只有一两千数。
这符合岭南道的情况。
毕竟岭南道内的折冲府本就没有太多的兵力,只消确保不会有流民暴动,插旗安寨后此处就勉强算是安稳了。眼下的战场其实是在广州那处。
虽说漳州的敌军还算严明,明面上是不允许将士搜刮百姓的钱财,但是那些土豪乡绅却成了被打击的对象,被敌军好一波收割,惹得斯文扫地。
许贺倒也不是那般伟光正的人物,心里暗暗叫了声好,就开始带着慢慢往最开始让方田间如此受挫的地方摸去。奈何这面上看着漳州内只有一两千的敌军,可是龙岩的戒备森严还是超出了许贺的预料,不管此处究竟是藏着什么东西,都必然是敌军极其看重的所在。
他带人在此处扎根了许久,为了躲避那些奇怪圆筒的窥探搜查,活得跟在深山老林里的野人一般昼伏夜出,只默默观察来往的踪迹。
这般多的人藏在山头,总归还是要有人进出。纵然再能掩饰痕迹,都不可能踏雪了无痕。许贺就是这般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孙思邈被藏着的那座半山别院。那处虽说同样戒备森严,可怎么都比不过龙岩那处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底还是给许贺溜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