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倾抬手扶住洛之章颈侧,微弱的脉动撞击着他的指尖。
洛之章不知道他最后这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出声,只是固执地想要道个歉——
“对不起了,阿倾。”
赫连倾垂了垂眼,再抬眸时便又是一片深邃的渗人寒意。他挑了下唇角,内力自掌心缓缓透出,浑厚内力下脆弱的颈骨咯咯作响,掌下人很快便没了气息。
他停了停,而后松开手,站起身。左肩处似被洛之章的血染出了一朵狰狞凄厉的花……
夏怀琛眼看着洛之章死在面前,双目染血一般红了起来,他痛哭不及,又无力反抗,一时间心内悔惧交加。
赫连倾捡起地上的剑,走到夏怀琛身前,极缓慢又阴森地道:“黄泉路上慢点走,夏家上下百十口人,等一等才热闹。”
“你!”夏怀琛似是看到了此生最骇人的场景,他惊恐地盯着索命修罗一般的赫连倾,恍然明白,之前的一切盘算筹谋原来都是徒劳……
“住手!”
莫无欢与众人到场时,赫连倾恰将手中利剑送入夏怀琛心口。他丝毫内力未用,手执铁器一寸一寸地刺破皮肉,让夏怀琛在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刻,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赫连倾松开手中剑,看向几乎想要用眼神将他挫骨扬灰的正派人士们,轻笑道:“你们来晚了。”
来人不算少,但冲在前面的多数是白云缪和皇甫昱的手下,淮山剑派也只有几个人跟在莫无欢身后,其余门派的人倒似是跟着来看热闹一般,浩浩荡荡地将赫连倾他们围了起来。
“赫连倾,你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杀害夏老前辈?”白云缪痛心疾首地质问道,“若非夏府侍从去我白府求救,岂非让他老人家无辜枉死,无处申冤?!”
“无辜?”赫连倾笑容一僵,仿佛怒极,他向前迈了一步,奔腾的内力霎时便震得他衣袂飘起。
他盯着白云缪的脸冷声问道:“你说的无辜,是毒杀我父亲无辜,还是囚禁我母亲无辜?”
“你……”白云缪面色一凛,尽管与赫连倾之间仍有一段距离,可他仍然感到了那股强大内力带来的窒息感。
至此,其他人也知眼前这位赫连庄主怕是武功不俗,听来又事关十几年前的往事,便不急于为地上的尸体“讨回公道”了,当下摆出一副观望姿态,只等他人出头,再起哄架秧。
“赫连倾!想不到你是如此心狠手辣的歹毒之辈!想必魏老爷的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嚷了这么一句,便有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附和归附和,却未曾有人上前一步,与他们口中心狠手辣的歹毒之辈过过招。
一来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赫连倾周围所站尽是武功高强之人,都是些能在瞬间拿人性命的杀手;二来十五年前之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赫连昭被人害死是真,但个中缘由却无人能说得清楚。
而现下活着的人中可算当事者的也只有莫无欢了。
“赫连庄主,杀害魏如海的也当真是你?”莫无欢神色复杂,带着几许失望的口气问道。
赫连倾背手而立,不耐烦地看向莫无欢,回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想要他们的命,你一向清楚得很。”赫连倾说着又挑着唇对众人道,“明日之后,四大世家每一条人命,都可算在我手上。多一个魏如海,少一个魏如海,又有何妨?”
皇甫昱站在人群中,闻言亦紧皱眉峰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赫连倾眸光锐利,却似谈笑一般地告诉他:“此刻策马而回,怕也赶不及收尸了。”
话至此处,众人才似猛然察觉,眼前这位年轻的赫连庄主或许并非传闻中那般庸碌无为。一时间不少人都慌了阵脚,嘈嘈切切无不惊诧。
他这是……要灭了四府满门?
可仅凭他一己之力,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做到一日之内灭了四府,除非……
“他们是听雨楼的人!”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瞬间哗然。
有人发现站在赫连倾身侧的正是听雨楼管事石文安,未料到那石文安竟是赫连倾的手下。听雨楼虽远不及四府名声大,且是正宗教派眼中的旁门左道之辈,但楼中杀手与暗探的狠辣利落在当今江湖中也算人尽皆知,传说整个听雨楼都亦正亦邪行事诡谲,正是坊间让人闻风丧胆的门派之一。
而赫连倾竟是听雨楼主。
如此,众人更加觉得赫连倾方才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了。
“赫连庄主,切莫冲动!”莫无欢急道,“就算你要复仇,可冤有头债有主,四府之中无辜之人甚众,怎可一概论之?”
赫连倾眸泛血光,怒道:“四府没有无辜之人!包括你!”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血色却更甚之前,他问道:“现在才来伸张正义,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你以为十五年前乘人之危的是莫无悲,你就不算帮凶?”赫连倾说着扫视了众人一眼,讥笑道:“仇,我要报,人,我要杀。既然都来了,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赫连倾说着心底一股怒火腾腾燃起,霎时间内力暴涨,云游剑冲出手心,一瞬间剑气大盛。
于众人而言,凝气成兵此前只是传说中的事,眼下近在咫尺,却来不及惊叹便只余惊恐了。一干人等倒抽凉气,此时眼前的赫连倾衣袂猎猎,发丝飞扬,加之他眸色充血,周身戾气萦绕,一时间竟说不清他似神似鬼。
见此阵仗,有些看热闹的人早已看出此战近身必死,便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混战一开始,这山间绿林中便到处充斥着惨叫与血腥。
赫连倾下手不带半分犹豫,一袭白衣尽染血色,他杀红了眼,却面带着笑,一步一步走在混乱的修罗场。他笑看着白云缪狼狈逃窜,下一瞬便猛地出现在白云缪眼前。
白云缪心知不是赫连倾的对手,可赫连倾又如鬼魅一般甩脱不掉。现下他才猛然察觉,那看似已经失了理智的人只是想要戏耍于他,出手重却不致死,他绝望地试探道:“难道你不想再见陆柔惜了吗?”
赫连倾一愣,皱起眉峰,却是一招便想置他于死地了。
莫无欢最初便想牵制赫连倾,但赫连倾的几名贴身暗卫让他进退不得,此刻便也狠下杀手,挡过重重杀招,向白云缪这边急速掠过。
莫无欢年逾花甲,武功卓绝,经年苦修积累,内力深厚内敛,招式精妙严密,于是一招之后,赫连倾也被震退了半步。
白云缪则被内力的冲击卷飞出几丈,五脏六腑仿佛搅作一团。他意识到就算他与莫无欢合力也没办法杀了赫连倾,之前隐在人群中的律岩也不见踪影,还有……那个女人!
竟先逃了?
赫连倾明显一副将要走火入魔之态,照此下去他必定是要葬身此处了,白云缪挣扎着起身,趁莫无欢与赫连倾缠斗之际,跑了出去。
罗铮始终护在赫连倾身边不远处,此刻见他毫无章法地挥剑斩杀,便知情况有些不妙。
云游剑威力巨大却也十分耗费内力,片刻之间,赫连倾与莫无欢已过百招,未分胜负之下,赫连倾躁意大起,只愤怒地想要杀了眼前人,便招招制敌不做抵抗。
习武之人都知道,高手过招时,贸然加入战圈极易被误伤,可罗铮提剑上前,看准时机旋身跃入两人对击的内力旋涡之中。
赫连倾理智渐失,可莫无欢仍清醒的很,因此有一人跃入时他本能地踟蹰了一瞬,下一刻来不及懊悔便被对面二人合力击退,一口鲜血涌上喉间,握剑的手也不稳起来。
罗铮却也未多好过,他被二人内力所伤,呛咳不止,勉力撑剑站起。
赫连倾立在原地,体内真气纷乱无序,痛苦沿着经脉游走,让他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缓缓喘了口气,拔起身边插立在尸首上的长剑,内力冲过,长剑嗡鸣。
“死。都要死。”赫连倾低声重复道,“都要死。”
周身刀剑铿锵之声忽地渐远,赫连倾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他神色迷蒙地看了看前方……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白云缪阴着面色,从混乱中一跃而出,鹰梨婆紧随其后!
赫连倾微一侧头,周遭厉声哀叫,刺耳的嘈杂之声又猛地涌入耳中。他挥剑反杀,白云缪抱恨而亡。
鹰梨婆面露惧色,原本见他失神失智,却不料他出手之快,根本让人不及暗算。
然而预料中的杀祸并未降临,她惊恐地看着愣在原地的赫连倾,见他紧蹙眉峰,面上似有一丝慌乱之色。
“母亲?”赫连倾连退两步,眼中愈发迷茫,他小心地重复道,“母亲?”
鹰梨婆心内大喜,赫连倾果然神志不清了,她强作镇定,谨慎地唤道:“倾儿。”
她说着指间蓄满毒针,欲在赫连倾不备之时下手,即便杀不了他,也先逃命再说。
赫连倾似是松了一口气,忙道:“母亲,我知道错了。”
“陆柔惜”笑着摇头,抬手便要拂上赫连倾的侧脸。
赫连倾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起歉来。他眨着眼,眸色骇人,神情却似孩童一般,道:“母亲原谅我。”
毒针闪着绿光,就在赫连倾脸侧寸许,罗铮心急如焚,当下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陆柔惜”而去。
剑至人亡,赫连倾眼看着“陆柔惜”口吐鲜血后直挺挺地倒下,而身后执剑之人便是面带杀意的罗铮。
对上赫连倾微瞠的双目,罗铮心底顿时一凉,他抖了抖唇,皱眉道:“庄主,这陆夫人是假的。”
赫连倾的眼神让人心疼又不安,也不知他现下有几分清醒,罗铮顾不得心底慌乱,忙迎上前去,可转瞬间便被赫连倾钳住脖颈,被迫俯跪在地。
“庄主……”罗铮嘶哑着声音地唤了一句,喉间仿佛被铁钳夹住,他面色涨红,青筋凸起,却仍不放弃地重复道,“庄主,属下罗铮。”
赫连倾掐着罗铮的脖子,他喘息着直视着那双坚毅的眸子,那眼神太过复杂,复杂到突然让他心乱如麻,影影幢幢浮现眼前,万般情绪纷至沓来,却全无出口。他太阳穴处突突跳动,渐渐地脑中充血,视线也模糊起来。
罗铮感觉到掐着自己的手慢慢没了力气,一道剑光闪过,赫连倾已掠出几丈。
莫无欢一击未中,再欲上前便又被追来的石文安困住了。
赫连倾急速掠走之后,倏然定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神智竟唤回几丝清明。
石文安见状大吼:“罗铮!庄主走火入魔了,快带他走!”
罗铮咬牙爬起,目露狠厉之色,一剑楔过,将赫连倾身边几个举刀之人钉在当场。
“庄主,我们走。”罗铮运足内力,携过赫连倾的手试图用轻功带他离开。
未料到赫连倾十分配合,几步腾挪,两人入了山林小道,片刻便听不到那混乱的厮杀声了。
只是,赫连倾的沉默和配合,也让罗铮愈发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催我了吧,好吗?
我频率最快也就是月更了,剧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应该也看得出快完结了。坑是绝对不会坑的,我心里老记着这事儿呢。
有些催更的朋友太可爱了,我看了就很愧疚不能日更满足你们,有些催更的朋友凶巴巴的,我看了心里也委屈。
年也过完了,2018年第一场重感冒也让我赶上了,假期跟我想的也不一样,今天才是一个像样的休息日啊!改了一上午,终于觉得这章能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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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裂痕
“庄主,”罗铮不放心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赫连倾,他定了定心神,道,“城中武林人士众多,今日林中一战很快便会传开,我们要赶快离开灵州。”
赫连倾一身血衣太过扎眼,好在此时天色阴濛,黑压压的乌云围聚灵州城顶,似是酝酿着一场大雨,以冲刷掉城北山林中堆积的血腥和仇恨。两人着轻功一路往东,出了山林在一处不起眼的废旧宅院落了脚。
那宅院看起来年久失修、破旧不堪,屋内却干净整洁,应有尽有,正是听雨楼在灵州的另一个藏身之处。现下此处空无一人,加之外面阴云密布,屋内便更显阴森昏暗了。为避人耳目,这处废宅从未用过明火烛台,二人在一片晦暗中安静了许久,倒是那向来话少的忍不住开了口。
“庄主,”罗铮犹豫了一下,又轻声唤了一句,然后语速略快地说道,“按照计划,何都现下应是已带人撤离白府,其余三地的暗光也会在入夜之后动手。我们……先离开灵州可好?”
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即便一片晦暗,罗铮仍是看得出赫连倾的满面冷意,他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些许慌乱。身为杀手暗卫,他本身对很多事都会不自觉地无动于衷,但时至今日,对于眼前人,哪怕只是眼神间的些微变化,他都要在心里转几个来回细细琢磨。尤其是……刚才在他杀了鹰梨婆时,赫连倾的眼神……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恐惧和失落一齐涌上那人的眼睛,那一瞬间的脆弱让罗铮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害怕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