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进来时,便看见坐在地上的白絮,着实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小帝君,你这是怎么了?”
但白絮却没让顾淮之扶他,却直接扑进顾淮之怀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像极了一个弄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声音脆弱的让人心疼:“淮、淮之,那药极苦”
夜沧溟走的那天,文武百官皆来送别,但真心的却是没几个,多数都是心中甚疑,这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竟真的听那傻子帝君的话,乖乖的带兵撤离京城,驻守边关,不过这么一来,朝中有异心的一些人,像是支持白玖和白牧的大臣们也消停了不少,毕竟他们起初以为摄政王只是假意护着那傻子帝君,可如今看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显而易见摄政王是真心扶持那傻子帝君的,若他们此时逼那傻子退位,不就是摆明了站在摄政王的对立面吗,这不是找死吗?许多王公大臣心里也犯了嘀咕,觉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顾淮之去送别的时候,看着陆桦却不自觉红了眼眶,陆桦还是像以前那样白了他一眼,语气刻薄:“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有什么好哭的!”
顾淮之一听,赶紧用衣袖擦掉,刚想下意识的认错,下一秒陆桦却用力的抱住他,鼻音有些重:“小废物...等我回来”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顾淮之不自觉的弯起嘴角,刚想回拥住他,陆桦却又快速的离开他的怀抱,恢复成那刻薄的样子,挑着眉尖说道:“废物,再给我认个错”
顾淮之敛了笑意,撩起他肩上的一缕墨发,出奇的软:“陆神医,在下.......等你”
陆桦愣了愣,回了一个难得温柔的笑意,而后便翻身上马,顾淮之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指尖柔软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但他的表情却有些茫然,像是自言自语般:“若我不在了,你会念着我吗?”
出了皇宫,夜沧溟却停下来,一脸凝重的冲着南舒柳说道:“我要你留下来暗中护着白絮”
南舒柳听完,立马摇头,坚定的说道:“你才是我要保护的人!”
夜沧溟拍了拍南舒柳的肩膀,轻声说道:“他若能安然无虞,或许我还能活的.......久一点”
南舒柳一惊,褐色的双眸微微闪动,随即半跪在夜沧溟面前:“属下遵命!”
第54章 他的离开
之后的一段时日,白絮一直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清醒的时候很少,他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一岁那年,初入皇宫,在所有人眼中自己都是那个不速之客,而接他回宫的父皇也对自己不闻不问,他开始学会了如何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中如履薄冰,唯唯诺诺的活着,因为自己不受宠的原因,连宫女太监也不愿来自己宫中侍奉,但正因如此他那些皇兄们平日里也只是找他撒撒气,或者从他身上取乐,却不会要他性命,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而已,
与那人初相识时,白牧不知道在谁那受了气,自己又不合时宜的撞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揪着衣领,直接被扔进冰凉的湖水中,岸边还传来白牧的辱骂声:“真是一条贱命,平白无故的出来碍眼!”
不知道为什么白絮天生就会水,不过为了不让白牧在找他麻烦,便假意在湖中扑腾了两下,想着潜入湖底偷偷离开,自己刚深吸了一大口气沉入水底,却听见‘噗通’一声,眼前就模模糊糊的出现一道湖蓝色的身影,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袖,白絮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那人开始扑棱着往下沉,口中冒出一串小泡泡,白絮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根本不会水,他便赶紧反手揽住那人的肩膀,又小心翼翼的冒了一个头,发现白牧已经离开,这才敢提着那人往岸边游去,
虽说这人不算重,但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男子,的确是把白絮累的够呛,两人并排着在青色的石板地上喘了半天大气才算是缓过来一点,随后白絮歪过头打量着这男子,墨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间,虽然狼狈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五官极其柔和,眉目清秀,生的很好看,那男子好像感受到他的目光,一声温柔的声线便轻轻响起:“小家伙,原来你会水啊”
白絮眨着晶亮的眼睛,有些吃惊:“所以说,你明明不擅水性,却还跳下来救我?”
那男子闻言,转过头来弯着嘴角看着白絮,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笑着说道:“这般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若出了什么事,得有多少姑娘要抹眼泪呢”
看着这温润似清风般的笑容,白絮竟也不自觉扬起嘴角,一股许久未有的暖意从心底荡漾开来,他甚至觉得这温柔至极的笑容实在与这人情冷漠的皇宫格格不入,他刚想开口询问这人的身份,便从不远处匆匆赶来一人,好似捏着嗓子的细音:“哎呦,二皇子您这才刚回来,怎么还落水了呢,若您有个什么好歹,老奴怎么与帝君交代呦”
白絮见是父皇身边的王公公,便有些局促的站起来,又细细琢磨了一下他方才说的话,才意识过来这男子竟是二皇子白瑾,对于他这位二哥,白絮也有所耳闻,听宫里人说其实白瑾并不是真正的皇子,而是父皇从旁支亲族中选出来的养子,这其中缘由说是皇族子嗣稀少,当时也确实只有白玖一位皇长子,但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与乌月国谈判休战事宜,乌月国的条件便是要求慕承国送来一名皇子作为质子,可父皇又怎能忍心自己的儿子去敌国受苦,所以说白了,白瑾不过是一枚替代白玖的棋子罢了,想到这些的白絮突然觉得他与这位二哥一样,都是这巨大牢笼中的可怜人罢了,白絮正在这心中感慨,王公公那尖细的嗓音又传入耳畔:“这六皇子怎么也弄成这样,快些回宫换身衣裳,省的受了凉啊”
白絮低着头连连应下,心中却想着这宫中怎会有人关心他受凉生病与否,刚想转身离开,那温润如风的声音又将自己叫住,带着些惊喜的语气:“你便是絮儿?”
白絮站定,习惯性的拱手行礼:“见、见过二皇兄”
下一秒,白絮只感觉头顶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伴随着低低的轻笑:“若絮儿愿意,以后便唤我瑾二哥,听着亲近些,我先去见父皇,晚些时候再去寻你”
一席话落,那道湖蓝身影便随着王公公离开,留白絮一人在原地愣了许久,心中默念了一遍:瑾二哥......
等到白絮回到寝殿收拾好一切时,天色已经渐晚,他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却迟迟不见有人送来膳食,不过白絮早就习惯了,便喝了一大杯水后,想着早点睡觉,毕竟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刚爬到榻上,便传来一阵敲门声:“絮儿,你歇下了吗?”
听着这声音,白絮心中其实是欣喜的,但他还是谨慎的只将殿门开了一条小缝,想了想说道:“瑾、瑾二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不知道为什么,唤他瑾二哥时,自己心中竟有一丝窃喜
那声音继续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把湿衣服换下来,本应该早些来的,可在父皇那耽搁了些时间,没吵到你休息吧”
白絮怔了片刻,自从入了这皇城,有多久没被人如此放在心上了,随后白絮敞开门,更像是对面前这人敞开心扉,刚想说些什么,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白絮立即低下头,脸颊微红,
白瑾轻笑了两声,揉了揉他的发顶,微微弯腰,与白絮平视:“走,瑾二哥带你去找吃的”
说着,白絮的手便被那温热的手掌拉起,两人伴着月色一路小跑,巧妙的躲过宫中巡夜的侍卫,左绕右绕便到了御膳房,
白瑾轻手轻脚的推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或许是气氛的原因,白絮一双桃花眸子睁的极大,不自觉将手指竖在嘴边:“嘘,瑾二哥你小声一点啊”
白瑾连连应着:“好,听絮儿的”
两人蹑手蹑脚的进去之后,看着满满一长桌的美味佳肴,白絮的眼睛都亮了,拿了一个糯米糕就往嘴里塞,还不忘递给白瑾一个,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瑾二哥,这个特别甜,你快尝尝”
白瑾笑着擦掉白絮嘴边的糕点碎渣,环视了一圈这百味珍馐说道:“絮儿随便吃,就当是瑾二哥请你的”
白絮忍不住轻笑一声:“瑾二哥不知羞,这里哪一样是你做的?”
白瑾轻轻弹了一下白絮的额头:“我做的比这还要好吃,等哪日做给絮儿吃”
白絮眸子亮了亮,一边点头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
之后的一段时间,白瑾时常带着白絮偷溜进御膳房大快朵颐一番,而白絮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有一日两人靠在御膳房的长桌旁,白絮边吃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鼓起的肚子,嗔怪的说道:“瑾二哥,你都把我喂胖了”
白瑾伸手捏了捏白絮鼓鼓的脸颊,柔声说道:“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有多能吃”
不过白絮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暗淡,自嘲的说道:“我在皇子当的,要每日来御膳房偷东西吃”
白瑾揽着白絮的肩头:“瑾二哥也是啊”
白絮耷拉着脑袋:“我知晓你是想让我过的欢喜一点,才每日都陪我来的,这宫中在意我的也只有你一人......”
白瑾点了点白絮的鼻尖,温和的说道:“絮儿你要明白,很多时候不在意也是一种保护”
白絮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人,觉得这人当真是温柔到了骨子里,像极了污浊淤泥里的一株白荷,越发的觉得这皇宫实在是不适合他,
有一日,白牧又来寻自己的麻烦,硬说自己偷了他母后赐给他的玉佩,逼着他跪在地上,要么向他磕头认错,要么挨他二十鞭子,白絮发狠的盯着他手中的黑色长鞭,咬紧牙关就是不肯说一个字,白牧被逼急了,直接一鞭子狠狠的抽在白絮单薄的脊背上,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至全身,眼见着下一鞭子又要抽下来,白絮闭着眼咬着牙准备挨过去,但那鞭子却迟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反而落在耳边一声闷哼,白絮睁眼却看见那熟悉的眉眼,竟是白瑾将自己牢牢护在身下,而白牧并没有因为白瑾而停下来,反而冷笑一声,抽的更用劲,眼见着那人额间都疼出来细密的汗珠,白絮急了,拼命的喊着:“我认错!别打了!别打了!”
白牧却并没理睬白絮,继续挥着鞭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让我打,我偏打!”
白絮的眼泪都逼出来了,连忙想站起身来,替白瑾挡着,但白瑾却牢牢的按住自己,奈何自己的力气太小远不能挣脱,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他替自己挨打,等白牧撒完气之后,嘲讽的说了一句:“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一个血统不正的杂种,真是碍眼!”
白絮根本无心理会白牧说的恶心话,赶紧扶起虚弱的白瑾,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瑾二哥,对、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白瑾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刚开口却吐出一大滩血:“是、是哥哥的错......”
白絮瞬间就慌了,四周的环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皇宫别苑变成了净居寺佛堂,怀中人的渐渐没了呼吸,鲜红刺目的血迹溅的自己满身都是,白絮惊恐的喊着:“哥!醒一醒!瑾二哥!”
“帝君,帝君!醒一醒!”
听着熟悉的声音,白絮才突然在梦中醒过来,嘴里还喊了一声:“瑾二哥!”
白絮直接一下子坐起身来,浑身上下冷汗直流,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捞出来一般,顾淮之见白絮这个样子,也吓得不轻,连忙问道:“小帝君,你没事吧”
第55章 他的相似
白絮捏着疼痛的眉心缓了一会,才哑着嗓子开口艰难的问道:“瑾、瑾二哥呢?”
顾淮之小心翼翼的回道:“誉、誉王殿下已经葬入皇陵”
白絮愣了许久,而后平静的说道:“让人去把净居寺清理干净,在将瑾二哥的陵墓迁过去,之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净居寺,他向来喜静......”
顾淮之一看白絮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不少,心里也算是舒了一口气,连连说道:“好,臣这就去安排”
白絮无力的叹了一口气,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是好闻,他不禁开口问道:“淮之,这是什么香,以前怎么从未有过?”
顾淮之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香炉回道:“是江先生看帝君这段时间总是被梦魇住,特意调制的安神香,而且最近几日都是江先生陪在您身边照料”
白絮一听,连忙问道:“那怎么不见他?”
顾淮之眼神不定,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江、江先生说怕帝君看见他,会勾起伤心之事.......”
白絮眼中顿时透出一股寒意,语气发冷:“我分得清!”
顾淮之低下头,也没在说什么
之后的时日里,江念卿日日都来陪着白絮,有时也会扶着他在院中小坐,约莫过了一个月后,白絮的腿伤便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日,白絮又与江念卿在院中坐着,千溪却突然出现,低着头半跪在白絮身前,白絮抿了一口清茶,连一个眼神也并未给他,只淡淡的说道:“净居寺一事,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千溪闻言,头埋的更低,脸色凝重:“回、回帝君,那些人都是死士,线索太少,所以暂时还、还什么都没查出来”
白絮轻轻放下手中茶盏,下一秒却突然狠狠的掐住千溪的脖颈,寒泠泠的说道:“那你说,我养你还有何用!”
千溪瞬间觉得难以呼吸,秀气的脸都憋的通红,艰难的说道:“是、是属下无、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