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湘池

作者:湘池  录入:11-26

  元猗泽望向她,她便有些羞赧地垂下了眼眸,可以活动的右手也攥紧了。
  谁也不曾想到,那个名叫李罗的匪首纠集人手劫掠多年,竟有财力从败落世家手里购得了这处庄园,其妹李若娘便长居此处从不抛头露面。
  元猗泽在这里呆了近十日,从李若娘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故事。李若娘生来即有残疾,除了不良于行,左手亦无力。这样的女儿对农家而言全然无用,李若娘的爹娘多次将她抛弃都被哥哥李罗捡了回来,忍着爹妈的打骂悉心照看。后来李家父母俱亡,李罗为了挣钱给李若娘治病,干脆心一横落了草。他生性凶狠又有谋略,很快便在匪徒中崭露头角,逐渐聚拢了自己的人手另立门户,其间也少不了厮杀。李若娘虽对哥哥的营生心知肚明,却明白他是为了自己,便只能当作不知。多年延医问药无果,兄妹俩只能放弃。李罗原本想着多为李若娘置办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但李若娘深知这样的婚事无非是男方贪图钱财,更怕连累哥哥招致祸事,连招赘都不愿,一直蹉跎到了如今。
  她没想到这回哥哥竟不管不顾抢了几个人回来,其中正有这样风姿卓绝的神仙人物。哥哥问她愿不愿嫁,她心起了犹疑,但还是拒绝了。哥哥为她的固执着恼,扬言要杀了他们,李若娘只得答应。因心中歉疚,她便央求哥哥善待众人。李罗把落选妹婿的萧禅师和其他人当作妹妹的婆家人,关在一处好吃好喝供着,另外紧锣密鼓地张罗起了婚事。
  婚期便是明日。
  准新郎元猗泽无甚反应,其他人快疯了。除了阿空之外,其余三人都在注目李罗一脸喜色地为妹子筹备婚事。
  萧禅师愤愤地对董原道:“这贼人的祖坟得钻出多少青烟?”
  董原一脸不悦,对萧禅师道:“郎君慎言。”若非他惹事,哪会有如今的不堪境况?
  王元朗因书稿失而复得,正怀着愧疚的心意删改对今上的“诽谤之语”,整日介长吁短叹,萧禅师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董原见他这副样子,只得叹了一声道:“那李若娘我瞧了,是个小家碧玉,胜在温柔秀雅。许是大家旷了些年,真的有些喜欢。”不然陛下也不会对着李若娘面有和色。
  “什么?”萧禅师惊道,“他真乐意?”话到此处,萧禅师也犹疑道,“李若娘看着确实通情达理,是个贤惠人。”
  “但若是七郎为了解我们之困牺牲自己,这可如何是好啊?他怕我们伤心,便要作出欢喜模样……”萧禅师悲从中来,叹道,“都怪我。”
  董原也叹了一声,想着派出去的人马也该循迹来了,只是不知能不能在今日赶来。
  到了夜里山庄之外也毫无动静,董原被人喊去服侍元猗泽。被人监视着董原也不能多问,替元猗泽更衣的时候在他掌心和背上划了字问询。
  元猗泽按了按他的手心以示安抚,董原同他对视一眼,只得暂且安下心来,但依旧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晴空万里,雨后空气飘散着草木清香,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李罗一脸喜色,比自己成婚还要高兴,早早地到了妹子房门前,隔着窗对喜娘吼道:“替我妹子好好打扮!”
  喜娘被吓得颤了颤,忍不住嘟囔道:“这李大郎也忒粗鲁了。新娘子自然是最美的。”
  李若娘坐在妆镜前端详着自己道:“嬷嬷有劳了。”
  等上完妆换好喜服,李若娘看着镜中明艳的自己几乎要认不出来了,她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这样打扮也不算丑。”
  喜娘当然要说好听的:“新娘子本来就生得美,这一打扮便更美了,你们说是不是?”
  屋内赶来添妆的亲眷们皆连连应是,李若娘微微笑了笑,心中却有些苦涩。她已答应了萧先生要放他们走,但是看到这样的自己她又不免去想,若这一桩婚事真的成了该有多好?
  正这么想着,她伸出隐于袖管下蜷缩的左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喜娘见吉时将到,便把妆匣中一柄做工精美的纱扇启出递到她手中。
  李若娘知道要行却扇礼,但是当这把金缕扇握到手里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愣神,细细端详着扇面上的花样。
  喜娘见状便道:“这扇是用来遮掩‘春山’的,新娘的美貌需新郎费些心思才能见到。等洞房的时候你们新人相对,可得叫新郎多作几首《却扇诗》才是。”
  听着喜娘的话李若娘有些失神,半晌方点头道:“晓得了。”
  等一人一句吉祥语的添妆结束了,浑身打扮簇新的侍女们推着新娘子出了闺房。一时鞭炮齐鸣,李若娘被迷了眼睛,掩着扇子轻声咳嗽。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家人的叫喊:“小心娘子!你们先别出去!”
  这回廊下站满了人,都是妇孺,闻言都慌乱起来。李若娘忙提高声响道:“哥哥有一些江湖朋友,不碍事的。”
  在场的人对李罗的身份知道个大概,很多人的夫婿亦是同道中人,想到李若娘的意思便渐渐镇定下,依言在这里安心候着风波平息。
  但很快便有人闯进来,为首的是李罗。一见到木轮车上礼衣花钗齐全的妹妹,他心里一紧,急促道:“前堂有些麻烦事,妹子你们先从后门走,自有人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大家一听立时乱起来,李若娘面色镇定,对哥哥道:“让这些嫂子侄女和喜娘先走,我陪着哥哥。”
  李罗斥道:“听话!”于是不由分说叫人推着李若娘走。
  李若娘不能自由行动,只能眼中噙泪地对着哥哥喊道:“放萧先生他们走吧,别连累无辜!”
  待李若娘的身影消失,李罗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说不定就是他们招来的人!”
  等到李罗冲回前厅,堂中挂着的喜绸屏风和烛笼红得刺目。外围的人报说潮水般的人马将整个山庄团团围住。见此情形李罗深觉可笑,他眼前的兄弟们得了他的嘱咐,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穿来喝杯喜酒,却被自己连累了。想到此处李罗大喝一声:“婆娘们都撤走了,咱们好好干一场!那几只老鼠呢,捉来开刃!”
  大家大吼一声:“拼了!”说着便一齐冲向门口,准备借着守势与外面的人火拼。
  忽然他听到一声嘶吼伴着门环大声作响:“李罗,束手就擒!”
  李罗一怔,这声音是山阴县令,他怎么会来?这些年来李罗制霸水道,多与官府三七分账,自己拿小头,这才安稳无事。这回是县令亲来,李罗猜想是他受了命要剿匪,便大声回道:“大人饶命!”
  对方有把柄在自己手上,自然就好谈了。李罗心里一松,命人卸了门闩款步出去,却猛地僵住了。
  只见平素威风八面的县令一脸惊惧地同他相对而立,在其身后是正然列队的高头大马,马上皆是神情肃穆威风凛凛的武士。
  李罗涩声道:“大人是何意?”
  “刘诩,这贼人认得你?”李罗听到是这些人马为首之人发话,语气平缓,但刘诩犹如听见了催命的声音,连滚带爬挪到那人马下,以头抢地道:“殿下明鉴,下官怎么会同这贼匪相识?”
  李罗听到他的话脑中嗡嗡的,强撑着笑道:“刘大人,你不认得我的人,总认得我的金银财宝吧?”
  刘诩回头斥道:“休得攀扯本官!”
  李罗笑了笑,他自知此回在劫难逃,只惦记妹妹能不能逃过一劫,便在这里拖延道:“刘大人,我虽不识字,但身边总有识字的人。哪年哪月哪日给你送了钱,给你夫人送了钱,我都记着呢。银票要支取,我都在钱庄留了底的,你可不要欺负我们庄稼人哪。”
  “你你你!”刘诩急得满脸通红,突然咯噔一下手脚抽了抽,竟吓得昏厥了过去。
  李罗见状哈哈大笑:“什么官大人,我呸!”瞬间涌上几个人将他死死按到了地上。
  “拖下去。”马上这人发了话,随即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缓缓道,“你有个妹妹。”
  李罗闻言猛地抬起头张目欲裂:“我做的事和她没干系!”却被人狠狠按了下去。
  马上的人轻笑一声:“那她不识字的哥哥要做什么营生发什么横财才能让她住上这样的庄子?”
  李罗一时语塞,那人便吩咐道:“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能放过。”
  李罗闻言吼道:“砍我头剐了我都行,那些被我喊来喝喜酒的人都是无辜的!”
  “喜酒?”那人嗤了一声,望着山庄内外满目的红绸和灯笼道,“一把火烧了。”
  李罗木然地被人从地上勒起,他突然横生暴戾,长啸一声挣开锢住自己双臂的两个人,只向那马蹄方向冲去。
  “嘭”得一声他整个人扑到地上,颈上悬着一小块骨肉,几乎是头身分离了。
  元頔掉转马头,踏过这具尸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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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留个悬念,太子还没见到爹


第51章
  身后人已撤尽的庄园开始升腾起浓烟。元頔一路赶来几天不曾合眼,坐在马上神思有些昏沉,他知道自己即将要见到谁,却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次分离。
  烟尘因风四散,元頔戴上风帽拍马而出,又猛地收紧缰绳惹来马儿长啸。
  他坐在马上望着远处兵士簇拥下走来的人,很快便下意识地下了马。随着太子行礼,在场所有人皆屈膝跪拜山呼万岁。
  元猗泽命人免礼,同元頔四目相对时竟有了些恍惚。元頔一身风尘仆仆,摘下风帽露出一如往昔清俊的面容,在抬眼时对他笑了笑。元猗泽一时不明了他的笑意何来,便转而问道:“赶了几日路?”
  元頔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端详着眼前这个不告而别数年未见的人。他笑意愈深:“知父亲有喜事,故而一路快马加鞭怕误吉时。”
  他回身望去,注视着山庄大门前“百年好合”的字样缓缓道:“不过这桩婚事还是不必结了。”
  元猗泽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惊呼。元頔注目过去,只见一个身着新娘礼衣但形容狼狈的女子坐在木轮车上,正一脸惊惧地望着前方李罗横尸处。
  元頔走近她,那个女子毫无所察,只是颤栗着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元頔踏着那柄方才自她手中掉落到脚下的金缕扇,俯首冷冷道:“匪眷为何在此?”
  董原心道不妙。李若娘一早便同其他妇孺一道被拿下,因知她身份系匪首之妹,兵士们也不曾客气,将她从木轮车上赶下捆了一路拖行。
  元猗泽等人离了山庄,元猗泽忽然想起李若娘其人,待人提到他面前时已是面如金纸。元猗泽命人取回了木轮车将她安置,李若娘哭求要见哥哥便跟着一道过来,却见到了哥哥身首分离的惨状。
  若非男女有别,董原一早就要将李若娘身上的喜服换了,那柄她死也不放手的金缕扇也早该扔了。如今灼目的红恰如血色,叫他深感不祥,踌躇着准备硬着头皮开口。
  但元頔问的不是他,也无所谓回答。
  因为元頔看到了元猗泽衣袂微动拦到了李若娘身前,替她遮住了眼前兄长惨死的景象。
  李若娘急切地想要拽动木轮车往前,董原连忙将车按住,低声道:“不要命啦?”
  李若娘看到那么多官兵,仓皇之际伸手去够元猗泽的衣袖,哽咽道:“先生,那是不是我哥哥?”
  元猗泽转身望着泪涟涟的她缓缓道:“你兄长行剪径行径,你早该有此准备。”说罢他叹了一声,“保重。”
  “保重?”元頔听了他的话轻笑了一声,随即撇过元猗泽立在李若娘身前道,“李贼犯行你皆心知肚明,是与不是?”
  李若娘怔怔地抬眼看他,见到这个俊美高贵的男子眉眼冷峻地向自己问话,迟疑了片刻垂眸道:“上官明鉴,我确实一一知悉。”
  元猗泽闻言蹙眉道:“亲亲相隐直在其中,同案犯与山阴县衙为恶作伥者严惩不贷。”
  本来圣人发话,元頔不该再多计较。但他打量了木轮车里坐着的那个柔弱女子道:“若她只是为亲匿罪那便罢了,可她所用哪怕一针一线皆为江中亡魂供养,心安理得自欺欺人,难道不是为虎作伥?匪眷就是匪眷,犯妇就是犯妇,押下去!”
  元頔同元猗泽相对而立,半晌元猗泽颔首:“查清楚。”
  李若娘并不清楚他二人是什么关系,但是为今之计自己的生死勿论,却放不下已没了生息的哥哥,便求告元猗泽道:“先生能否容我再看一眼哥哥?”
  元猗泽转身对她道:“他死状并不好看,他也未必希望入你眼。”
  李若娘点头:“无妨。”低头的时候泪水尽数滑落,洇湿了膝面。
  元猗泽一边向外走一边对她道:“此前承你恩情,他们不会为难你。你且好自为之吧。”
  李若娘右手掩面,呜呜咽咽地小声低泣起来。待放开手,她发觉脚边那柄金缕扇的扇面已经被碾碎了,自牡丹花间振翅的彩蝶断了一半,覆上了灰蒙蒙的尘土。
  元頔备了马车,董原却拉着萧禅师去骑马,欲将这辆马车让与父子二人。萧禅师大为不解,对董原道:“你怎么不在七郎身边伺候?我骑马并不需要人陪。”
  这时元頔上前,对萧禅师作礼道:“甥孙见过舅公。”
  萧禅师见这小太子先行家礼,颇有兴味地应道:“不敢,殿下有礼了。”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不由得道:“我离京之时你父亲还要比你小得多呢,匆匆数十年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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