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数年未见,但楚岚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面前的这个人是丁升。
——五年前,将他骗到春风楼的丁升。
丁升显然也认出了楚岚,他的目光扫过楚岚背后的极渊剑,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连银子都没接,转身就跑进了后厨。他跌跌撞撞地,还差点撞到店里的客人。
一名少年疑惑道:“这人怎么回事?见鬼了?”
另一名少年道:“可能是有事吧。这急急忙忙的,该不会是闹肚子吧?”
正在吃饭豆花的少年集体抬头道:“你快闭嘴!”
楚岚默默地收回目光,这丁升见他就跑,应是怕他报复。
他并没有报复的打算,丁升已经为他的错误付出了代价。而且最近也没听说镇上有坏事发生,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楚岚将碎银放在桌上,拿起手边的食盒起身道:“这顿算我请,你们好好玩,我先回去了。”
楚岚一路御剑回了天昭门,在一线天交了任务后,又回了清秀峰。他直奔段离的住处,却没找到人。
抓了个人询问,被告知段离去了心湖。
这心湖不在远处,就在天昭门内部。
天昭门四周虽都是大海,但山中却有一处天然湖泊,湖水碧绿,又因其形状类似心形,便被命名为心湖。
心湖周围幽静,段离也是最近才发现这里的,前段时间他总是带着楚岚在这边修炼。
午后小徒弟练剑,他就躺在独木舟上,任小舟在湖中飘荡,他则躺在船上闭目小憩。
楚岚很快来到了心湖,果然远远地就看见心湖上飘着一只独木舟,舟上躺着一抹白色身影。
楚岚笑了笑,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独木舟上,没带出一点动静。
他放下食盒,又将极渊剑解下放到一旁,这才向前走了几步,在段离面前蹲了下来。
只见段离将一条手臂枕在脑后,侧身躺在船上。他双眸微闭,神态放松,看起来睡得正熟。
心湖就在落樱峰的斜下方,是以湖面上飘满了樱花。
段离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一部分樱花落在独木舟上,覆了他满身,甚至连发上都是。
楚岚伸出手,将落在段离鬓边的樱花捡起,恰在此时,段离唔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楚岚收回手,冲他笑道:“师尊,我回来了。”
第39章
段离的目光渐渐清明,他坐起来,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这次怎么去这么久?”
随着他起身, 散落在他身上的樱花花瓣有一部分坠落湖中。湖中的鱼儿似是嗅到了什么, 争先跃出水面,争食那些花瓣。
楚岚道:“这次的任务是护送商船,距离有点远, 所以时间久了些。”
段离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湖中窜起的鱼儿, 抬头问楚岚:“此行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楚岚摇头道:“禀师尊, 徒儿不曾受伤。”
段离嗯了一声, “没受伤就好。”也就不再多问。
楚岚从半年前开始接触天昭门发布的任务, 前几次段离还会偷偷跟着,到后面见楚岚都能处理的很好, 也就放心了。
这此的任务, 段离就全程没有出现,楚岚心里虽有些失落,但也不想师尊太过操劳。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 拿过食盒道:“师尊, 这次我去了花都镇,给您带了东西回来。”
段离来了兴致, 他这徒弟每次出任务, 回来的时候都会给他带东西。有时是玩的,有时是吃的, 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不过都很合他的心意。
段离道:“哦?是什么?”
楚岚将食盒盖子打开, 就见盒中放着一个淡绿色的小瓷碗。
瓷碗中盛着洁白的豆花,豆花上撒了新鲜的水果和晶莹的红豆,淋了蜂蜜,看起来诱人极了。
楚岚一路御剑赶回来,没耽搁多少时间,是以盒中的冰块并没有融化多少。
此时,袅袅寒气自盒底升起,将淡绿色的小瓷碗包裹其中,看着让人更有食欲了。
“是冰镇豆花。”楚岚笑着将勺子连同瓷碗递给段离,“以前都没吃过这种,徒儿尝了,味道不错,就给师尊带了两份。”
段离接过去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好吃。”
楚岚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道:“师尊喜欢就好。”又打开下一层食盒,将那碗蟹黄豆花取了出来,放到段离面前。
那家店的食盒很讲究,上面的一层加了冰块,下面用了特殊的材料隔绝了冰块的冷意,是以这碗蟹黄豆腐还是热的。
段离道:“你也吃。”
楚岚摇头:“我吃过了,这些是孝敬师尊的。”
段离道:“吃完这些我还要不要吃晚饭了?”
他说着将目光再次投到湖中,“方才我看了,这湖中鱼儿甚肥,等一会儿咱们抓几只回去,我想吃红烧鱼尾,你去做。”
又长叹口气:“这清秀峰厨子的手艺,我可真不敢恭维,你不在的这几日,都要饿死为师了。”
自从五年前段离尝过楚岚的手艺后,就很少愿意吃清秀峰厨子做的饭了。他往往宁愿饿着肚子,也不肯去饭堂吃饭。
这也是楚岚后来才发现的。发现后他索性做起了段离的私人主厨,每日修炼之余,还包了段离的一日三餐。
当然,他这种行为也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有一日魏平,雷凯有事到清秀峰来,不知怎地撞见他在厨房忙碌。
魏平当即就怒了,虽有戚和在一旁说着好话,魏平还是将楚岚训了个狗血淋头。
楚岚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等魏平前脚一走,转身又折回厨房去了。十分地“死性不改”。
楚岚的这种行为,获得了清秀峰弟子的一致崇拜。都夸他够胆。
这五年,楚岚的手艺突飞猛进,他要是愿意,只怕都能到皇宫当厨子了。
自然,他手艺突飞猛进的同时,段离的嘴巴也被养的越来越刁了。
听了段离的话,楚岚道:“好,等回去就做。我先捉几条鱼。”他说着就要动手,被段离阻止了。
段离端起那碗蟹黄豆花,递给他。
楚岚笑道:“师尊,这豆花分量不大,您就当是饭前的零嘴,不撑……”
话还没说完,就见段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豆花送到他的唇边。
带着暖意的勺子碰到了嘴唇,楚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那勺子很快又追了过来。
段离道:“啊,张嘴。”
两人僵持片刻,终于楚岚败下阵来,他启唇,一勺满带着满满蟹黄香味的豆花滑入咽喉,一路暖到胃里。
段离道:“味道如何?”
楚岚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喂饭,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师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道:“挺……挺好吃的。”
说完,就见段离用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豆花,送到唇边。
那勺子……
楚岚叫了一声师尊,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段离将勺子送入口中。
楚岚的脸瞬间涨的通红,那勺子他已经用过了。
段离显然没在意这些,他点点头,道:“这个味道也不错。”说着又舀了一勺,楚岚忙将他手中的碗抢了过来。
段离捏着勺子,疑惑地偏了偏头,似在询问他这是做什么。
楚岚顶着一张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师尊,是弟子考虑不周,冷热交替只怕您的胃会受不了。这碗给我吃吧,下次我给您做。”
段离笑道:“好。”他将勺子放回碗中,然后伸手一抓,将楚岚随手放到船尾的极渊剑抓了过来。
楚岚正低头吃着豆花,忽见身旁亮光一闪,抬头看去,就见段离将极渊剑拔.了出来。
不等他询问师尊要做什么,就见段离拎着剑柄,将极渊剑插.入湖中。
湖水颤动,片刻后,湖中的鱼儿都翻着白肚皮,浮在了水面上。
这些鱼显然是承受不住雷击,晕过去的。
看着湖面上堪称“壮观”的景象,楚岚抽了抽嘴角。
如果让碧灵仙君知道他师尊用他所赠的这把神器做了什么的话,想必神色会十分精彩。
段离挑了几条肥鱼,将它们丢在船上,然后甩去极渊剑上的湖水,还剑入鞘。
楚岚吃完了豆花,将碗勺收拾好,这才起身拿过横在独木舟上的船桨划了起来。
两人很快上了岸,楚岚拎着那几尾肥鱼跟在段离身后,离开的时候他回身看了一眼,就见那些鱼有的已经恢复了意识,沉入水底去了,他这才放下心。
回去后,楚岚做了红烧鱼尾。
另外段离捞起的那几尾鱼中,有一条鳜鱼,他便又做了一份松鼠鳜鱼,还炒了两份小菜,熬了小米粥。
段离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饭,十分心满意足。楚岚见他满意,心里自然也十分开心。
吃完饭楚岚进了柴房刷洗碗筷,弯腰提水的时候,一样东西从颈间滑出来。
那是柳成蹊临终时交给他的玉佩。楚岚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动作。
他收拾好东西,将手洗净后,才握住那块玉佩,将它重新塞回了衣襟内。
跨出柴房的时候,就见段离仍坐在柴房前的小石桌前,楚岚走过去,唤了一声师尊。
段离嗯了一声,起身道:“回去吧。”
楚岚点点头:“好。”
交了任务,楚岚是有两天假期的,他本想留在山上修炼,不过他的师尊显然不这么想。
“要懂得劳逸结合,若是一辈子苦修,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你真该听听那些师兄弟……不对,他们不是你师兄弟。总之,他们说的对,你应该放松放松,别满心满眼的只有修炼。”
楚岚心道,他真的已经足够放松了。
就算不出任务,一个月里也总有几日要跟着师尊下山去逛。这整个天昭门,只怕没有哪个弟子,如他这般轻松了。
不过段离显然不想知道听他的辩解,拉着人就往山下跑,“我听闻附近的一个镇子这几日有灯会,热闹的很,徒弟,咱们一起看看去。”
楚岚有时候觉得,他这些年没成为顽劣不堪的差生,真是特别的不容易。
只是两人刚来到峰边,还没来得及下去,就被戚和派来的弟子请了过去。
领路的弟子很快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师尊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楚岚道了一声多谢,跟段离一同进去了。
这间屋子楚岚来过,这里是戚和办公的地方,他一跨进去,就见除了戚和外,雷凯也赫然在座。
另外屋内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天昭门弟子的服饰。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竟是魏然。
楚岚有些诧异,随后一想,五年过去了,魏然的惩罚结束,出来也很正常。
段离像是没看到魏然似的,带着楚岚来到了屋内。
戚和笑道:“蹊儿来了。”随后将目光投在楚岚身上。
楚岚主动道:“师公,我方才跟师尊在一起,听闻您要见师尊,我就一并跟过来了。”看一眼雷凯,“若是不方便,岚儿先告辞了。”
戚和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就待在这里吧。”
楚岚点点头,安静地站在一旁。
戚和看向段离,笑道:“蹊儿,是这样,为师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他言简意赅,原是有一只受伤的魔族闯入一个小镇,劫持了几名人质。
戚和道:“如今魔族肆虐,门内弟子多有任务在身,实在腾不出人手,为师想让你跑一趟。”
段离挑了挑眉:“交给我做?”
第40章
不仅是段离,楚岚也有些诧异。
从五年前明光宗重审柳成蹊的案件后, 魏平就严令不许柳成蹊下山——当然, 这条禁令完全被段离无视了。
可在其他人看来, 段离确实五年多不曾踏出过天昭门一步,如今怎么……
楚岚转着心思,很快想明白了。
五年前, 明光宗将天昭门所有的人都排查了一遍, 却愣是一点可疑的线索都没找到。丁义的家人至今也没有线索。
按理说, 发现不了可疑的线索, 那案子就可能没有叛错, 可柳成蹊的这件案子比较特殊。
碧灵仙君插手,力保柳成蹊的清白, 明光宗对此也十分头疼。后来涌入人界的魔族越来越多, 明光宗就渐渐将这件案子搁置了。
反正嘛,他们想着,既有仙君作保, 柳成蹊定然是无辜的。只要他对人界无害, 暂且不管他也没什么。眼下,还是解决那些祸乱人间的魔族重要。
戚和道:“蹊儿, 为师知道, 这五年委屈你了……”
段离道:“不委屈。”又问出事的地点。
他如此干脆爽利,戚和心底大悦, 他道:“事发地在花都镇……”余光察觉到楚岚神色有异,便道:“岚儿, 你有话说?”
花都镇,正是楚岚昨日回来的地方。
他本想说那里有天昭门的弟子在,但转念一想,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那些少年早不知道蹿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而且,那些少年若还在花都镇的话,有魔族闯入,他们断不会坐视不管。
楚岚理顺了思绪,道:“师公,这趟任务,我想跟师尊一起去。”
戚和道:“你这才交了任务回来,好好休息两天吧。”
楚岚道:“我不累。师公,我还没跟师尊一同出过任务呢,正好趁这次外出多跟师尊学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