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古代架空]——BY:闻笛

作者:闻笛  录入:12-03

  晏千帆踉跄起身,退了两步,面带茫然,目光从赵潜呈的尸身上移开,刚好对上安广厦的视线。
  他在安广厦的眼底看到汹涌的心绪——不解,猜忌,痛恨,苛责——这般猛烈的情感使他几乎使他忘记,自己不惜代价奔走劳碌,以身涉险,为的便是挽救这个人的性命。
  昨日抵背而立,今日针锋相对,明日又将踏上怎样的殊途。
  老人挣脱冯广生的手臂,趴在尸体上大声哭号,为凄苦的命数而哭,也为无处可讨的公道良识而哭。眼泪如沙漠中的河,干枯又浑浊,淌过爬满沟壑的脸颊,最后顺着下颚滴落,刚好落在沾满鲜血的剑上。
  布满斑纹的手缓缓伸出,五根手指颤抖着,想要握住那柄剑。然而衰弱乏力的手腕实在撑不起它的分量。
  冯广生上前一步,代替老人将莫邪剑握进手心,发力提起。
  剑尖从赵潜呈的胸口拔出,划出一道血弧,晏千帆怔然地看着,而冯广生已来到他身旁,手腕一抹,将长剑倒置,而后横臂疾推,将剑柄当做枪身,使出一招枪法中的“龙回首”,剑镡化作枪尾,不偏不倚地击中晏千帆的后颈。
  冯广生用力如此之大,像是将满腔怒火倾注在手上,毫不留情面,钝重的铁器仿佛一枚铁锥,钉入晏千帆的骨缝。
  晏千帆只觉得眼前一黑,回过神的时候,双膝便已触及地面。
  他跪在曾经的同伴面前,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取代以耻辱的印记。
  他无法抬头,因着众人鄙夷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背上,好似山巅滚落的巨石,压得他几近窒息。
  他的发丝从发冠中散落,胡乱垂在额前,脸颊埋在发丝垂下的阴影中,辨不清脸上的神情。
  他听到冯广生愤慨激昂的声音:“堂堂西岭寨,怎地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今日不劳大哥动手,我来替诸位兄弟清理门户。”
  清晰中正的嗓音裹含着熟悉的气息,他想,这个声音的主人曾与他称兄道弟,在西岭寨最高处的屋顶促膝长谈,在山巅的风雪中像小孩子一样大吼大叫,往昔种种犹在眼前,眼前的现实倒更像一场噩梦。
  晏千帆尚未从梦中苏醒。
  冯广生已高高扬剑。
  “慢着!”阻止剑落的是另一个熟悉的嗓音。
  发声的竟是安广厦。
  “大哥!”冯广生抢过对方的话头,“难道你打算宽恕他么?他今日若是不偿命,如何对得起二位老人?”
  安广厦道:“我只是叫你莫要冲动。就算杀人偿命,也要官府来判,西岭寨不得擅用私、、、刑。”
  冯广生一怔:“西岭寨就算比不得官府,也有门规不是!门下弟子作奸犯科,岂能坐视不管”
  安广厦的口吻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晏千帆并非西岭寨中人,他手中的莫邪剑多半是偷窃所得,至少应当将他交给晏庄主处置。”
  这时,一直伏在尸身上的老人抬起头,踉跄着站起身,抓住安广厦的胳膊,道:“不能交给晏庄主,他让我无辜的儿子去给自己的弟弟抵命……他根本不曾把我们这些百姓放在眼里……若是交给了他……他转眼便会忘了我们……”
  安广厦无言以对。
  这一次不等冯广生开口,西岭寨众便纷纷开口道:“名门正派都是狗东西,但我们西岭寨不一样,我们是讲公道的!”
  “讲公道!杀罪人!”
  “以命偿命!为民除害!”
  晏千帆仍旧低着头,嘈杂的声音没有灌入他的耳朵,纷乱的画面也没有跃入他的眼帘。他累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周遭的世界仿佛陷入永远的黑暗中,日月失色,天地无明。
  直到他感到一股微弱的力量推着他的膝盖。
  他跪在僵硬的青石板上,负着千钧重担,双膝干涩生疼,几乎要失去知觉。
  可那阵力量却如一股微小的潮水,轻微但却执着,一下一下地冲刷着他体肤。
  他睁开眼睛,跃入眼帘的竟是赵潜呈颤抖的手指。
  *
  晏千帆不敢相信,赵潜呈竟还活着。
  但所谓活着,不过是存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赵潜呈甚至无法睁开眼睛,浑身能活动的地方只有手肘以下的部分,能触及的范围也只有晏千帆的身侧,于是便伸出僵硬好似木偶的手,竭尽全力地推着对方的膝盖。
  晏千帆凝着他,只见他嘴唇微微翕动,两只唇瓣弯成一个圆,仿佛在反复说着一个字。
  “中……中……”
  他想说什么?是没能坦言相告的秘密吗?
  晏千帆终于抬起头,视线草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冯广生的身上。
  冯广生站在他背后,手中擎剑,望着眼前群情激奋的场面,嘴角挂起一抹隐蔽的笑意。
  晏千帆像是再一次遭到重创,后颈带着痛楚,脑袋却又极其冷静。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第一次直面冯广生的脸,他想,这个人曾被他视作手足兄弟,却终究出卖了他,一面蛊惑赵潜呈,一面将其诛杀,只为上演一桩嫁祸的戏码。他想,这人已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冯大哥,而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就算挥剑斩落他的脑袋,也绝不会流露出一丝悔意。
  赵潜呈的动作停下来,手仍然悬在空中,缓缓伸出食指,指节无法伸直,只能带着蜷曲的角度,微微抬起,指向他的背后。
  他逆着光,背后是窗口,磨坊的窗口比民宅更加狭小,被竹帘覆盖着,竹片的缝隙间隐约露出水车轮的一角。
  夕阳在陈旧的木器表面镀上一层金红的辉光,水车轮像是变成了一只火轮,甩出的水花仿佛熊熊燃烧着,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进河水之中。
  河水哗哗流淌,金色的波澜激荡不息。
  晏千帆看着,听着,膝下仍旧冰冷刺痛,可心底却感到一丝热意,是冷寂的死灰被一盏火苗再度照亮。
  赵潜呈蜷缩的指尖仿佛在说着——希望,还有希望。
  希望是这个世上最坏的东西,明明他已精疲力尽,空乏犹如一具空壳傀儡,可是,希望却仍旧扼着他的脖子,逼迫他向前跑,不准他停歇一时半刻。
  赵潜呈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而后,他像蛤蟆似的翻了个身,双脚蹬着地面,一跃而起。
  他的胸膛几乎被剑穿透,背心浸在血泊中,衣料染红了大半,因着失血太多,肤色变得苍白泛青,谁也没有料到他还有一息尚存,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他往冯广生的方向扑去,一把抱住后者的腰。
  “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
  他破碎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翕动,似乎在吐出诅咒的字句。
  冯广生被他毫无征兆的突袭吓了一条,低下头,便迎上一双充血的眼睛,眼底燃烧着憎恨的火焰,竟使他感到一阵发乎本能的恐惧。
  本该落下的剑也因此慢了半刻。
  便是在这片刻之间,晏千帆从剑下脱身,一把扳过他的胳膊。
  濒死的赵潜呈身上没有力量,但晏千帆却不同,竭尽全力的一击将他打得措手不及,手腕处咔嗒一声钝响,竟被对方生生掰得脱了臼。
  莫邪剑也因此落入晏千帆的手心。
  他怒吼一声,将赵潜呈的尸身推开,后者像块绵软的豆腐似的,坠回地面,脸朝下,手脚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鼻梁一歪,再也没有动上一动。
  变故来得突然,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冯广生往尸体上瞥了一眼,短暂的回光返照,换来的是更加丑陋的死状。他想象不出这般死法有多痛苦,这个蹉跎一生,一无是处的废物,却放弃了最后一丝顺遂平安,只为增添他的麻烦。
  他转动脑筋,提高声音道:“赵兄弟大仇未报,含冤难以瞑目!大家快抓住晏千帆啊!”
  晏千帆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将崭新而充沛的生命力注入腿脚,带着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绕过磨盘和草垛,往窗口的方向飞奔。
  冯广生大叫:“快,别让他跑了!”
  数不清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赵潜呈用生命争取的片刻功夫,很快就耗尽了。
  他不敢回头,只能跑,膝盖僵硬酸楚,脑后被剑镡击中的地方钝痛不止,眼睛的伤口裂开,汗水和泪水轮番浸入眼底。他听见背后尖锐的呼啸声,是剑弩劈开风的声音,西岭寨中有几个用弩的高手,纷纷使出百步穿杨的绝技,疾驰着要夺走他的性命。
  他的脚步摇摇晃晃,在接近窗边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纵身跃起。
  窗口狭窄,就算敞开也容不下一个人通行。他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窗叶上,勾带着附近的墙壁一同开裂,裂出一条豁口,竹片和碎木迸得四处都是,短暂地阻住追兵的脚步。
  人人都懂得趋利避害,可他却无路可退,老天爷留给他的选择一向少得可怜,尖锐的断面划伤他的脸颊,划破他的衣衫,勾掉他的鞋子。他手中有剑,但却无从施展。
  他跳出窗外。
  磨坊临川而建,窗外紧邻着墙壁不足三尺之外,便是飞速转动的水车车轮。轮子顶端比磨坊的屋顶更高,底端则深深浸入回川水中,巨大的车轮像一堵墙壁似的横在眼前,晏千帆全然躲避不开,只能将剑高高举过头顶,迎面劈了下去。
  两人高的水车轮被他当空斩断,旋转的力量尚未尽,反过来将他抛到远处,扑通一声,周身激起一片水花。
  他像是不自量力的小虫,没入滔滔江浪中。
  雨季的回川格外充沛,激流如飓风一般裹挟着他,拉扯他的腿脚和四肢,冰冷的水灌进他的喉咙,耳朵,鼻腔,将他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
  残留在胸膛中的空气很快被挤得一干二净,他感到窒息,在水中翻滚身体,竭力扑腾,试图抓住头顶处跳耀的光斑,可是,一阵乱箭却从光芒中驰出,接二连三地钻入水面,击中他的肩膀,腰腹。
  在水底,就连痛楚都是无声的。哗哗的流水盖过了一切响动。头顶的一线光芒中,似乎有熟悉的影子随波摇曳,时而是安广厦严肃却关切的脸庞,时而又变成冯广生,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在一片朦胧中,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雪山脚下的冰湖畔,因着习武不顺,一时失意,赌气跳进了冰冷刺骨的寒水中。他想要摸一摸湖底挂着白霜的木头,可是湖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深,不论他如何奋力游动,始终无法触及那看似近在咫尺的美景。直到他用光了力气,透过水中的泡沫,看到岸边远远站着两个人影,并肩而立,弯着腰对他招手。他心里的郁结烟消云散,勾起嘴角,往水面光亮处浮起。
  江湖水,滔滔的江湖水,不论多少鲜血倾注其中,也不过涤荡片刻,便化得了无踪迹。
  数不清的泡沫裹着血沫从他身边升起,敲碎了记忆中模糊的影子。他的视野渐渐黯淡,所珍视的过往也和那些影子一样,渐渐看不清了。
  他在冷寂的水底不住下沉。
  *
  磨坊中,一排手弩齐齐落下,放出的冷矢钻进回川,没入水面,只见水下的影子晃了晃,水面上隐隐浮起一片血色。
  冯广生在一旁焦急地看着,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不知是腕上的疼痛所致,还是心下的紧张引起。
  无奈晏千帆一剑将水车轮劈开,散落的木屑迸溅得到处都是,激起一片凌乱的水花,刚好掩盖了人影的去向,冯广生恨不得将眼珠挖出来扔进水中。浪涛不能满足他,血迹也不行,他非得看到晏千帆死在面前,才能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待到风平浪静后,水下的响动已经消失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冯广生眨了眨眼睛,目光再一次沿着回川搜寻,可是,眼帘却被汗水模糊了。
  “阿生,你还好吧?”安广厦来到他身边,捏起他的手,关切地看向伤处。
  “没事,只是……”
  话音未落,他便感到两耳嗡的一声,痛觉迟了一步才涌遍全身,半条胳膊几近麻痹。
  是安广厦突然发力,为他接上脱臼的伤骨,他一面咬紧牙关,一面抬起头,安广厦正看着他,眼中虽有关切,却并无歉意。
  不论待己还是待人,安广厦从来都是这般严苛,这般不留情面。
  “多谢大哥。”他违心地笑着,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再一次眺向窗外。
  晏千帆落水处,就连水泡都已不复存在,那人仿佛彻底融入回川中。若不是撞坏的窗框里呼呼灌风,水车破损的轴承发出刺耳的咔咔声,他几乎要怀疑方才的景象都是一场幻觉。
  他回头暼向脚边,赵潜呈以扭曲的姿势趴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彻底断了气。
  赵家的老妇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看到儿子的惨状,顿时面色惨白,纵身要往回川里跳,靠着西岭寨众人的拉扯与劝慰,才勉强打消了轻声的念头,蹲在尸身旁哭成一团泪人。
  冯广生看在眼里,转头对安广厦道:“我这就去追。”
  安广厦却摇头道:“你刚受了伤,还是不要妄动。”
  他皱眉道:“可是晏千帆不仅人跑了,连莫邪剑也一起带了去,不能不追啊。”
  安广厦仍是摇头:“先安顿生人要紧,稍后我去追。”
  他往老妇消瘦的背影上瞥了一眼,才收回脚步,点头道:“好,都听大哥的。”
  安广厦对他颔首,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想要做出一个宽慰的表情,可脸上的阴霾却始终驱不散,眼角皱纹横生,下颚紧绷成一条线。即便是在跳进泥潭,满身脏污的时候,这人也不曾流露出如此脆弱彷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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