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古代架空]——BY:闻笛

作者:闻笛  录入:12-03

  船身一侧的舷窗半敞着,隐隐透出一片火光。
  朦胧的火光中,他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向他招手。
  他顿时慌了神,匆忙摆手道:“别动,别下来!”
  然而对方没有听到他的警告,瘦小的身体挤出窗棱,像条鱼似的扎进水里。
  水面上溅起一串浪花。
  柳红枫匆忙游过去,一把捞起那小鬼的肩膀,怒斥道:“你不要命了吗?好端端的船不坐,偏偏自己往海里跳,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傻子。”
  “我这不是为了找你吗。”小鬼一面抹脸,一面发出聒噪的声音。
  饶是那声音呛着水汽,含糊不清,可听上去仍是十二分地熟悉。就算闭上眼睛,隔着一条街,柳红枫也能辨得明明白白。
  只是,熟悉的声音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响起,非但不能带来慰藉,反倒在他心里点起一把无名火。
  他盯着泡在水里的柳千:“非要找我干什么,自己一个人晕船不成?”
  “当然是为了帮你啊!” 柳千从水里伸出手,手里竟握着一截铁链。
  方才落水的时候,他竟从水里捞出半截锚链。锚头大约是在挣动中断在了海底,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铁索。铁索另一端嵌在船舷上,比起两人凭空投掷的帆绳和箭簇,实在要稳固得多。
  段长涯接过锚链,栓在浮木尽头。
  眼看漂浮的桅杆在水里稳住,柳千终于长舒一口气,卸下浑身的力气。
  他终究只是个小鬼,在大浪中死死抱着木板,瘦小的身躯像根稻草似的浮浮沉沉,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鼻根皱成一团,嘴唇因为寒冷而抽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柳红枫的心软了,伸手将他拉到面前,道:“你保住自己的命就够了,犯不着操心别人。”
  柳千倒是毫不客气,一靠近柳红枫,便伸出拳头,狠狠地敲在对方的肩上:“你干嘛一声不响就跑了?当我是累赘吗?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要不是有我传信,你们能骗过姓宋的老狐狸吗?”
  面对连珠炮似的质问,柳红枫竟一时无言以对。
  倒是段长涯在一旁淡淡开口:“他若不是为了躲你,潜入最下层的船舱,也不会发现船底被人动过手脚,所以他躲你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柳千看了看段长涯,又将目光挪回柳红枫脸上,眼睛眯成两条缝:“哦?原来你还想躲我?你要我帮你这么大的忙,却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只留个字条给我。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混进另一艘船么?你这……这负心薄幸的家伙。”
  柳红枫听得直皱眉:“小孩子家不要学大人说话,什么叫负心薄幸,你懂么?”
  柳千反驳道:“这有何难懂?隔三差五就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负心薄幸,我怎会不懂?”
  柳红枫:“……”
  虽然泡在冷水里,他的脸颊却隐隐发烫,脸上一阵白一阵绿,他不由得偏过头,望向段长涯,后者也在看着他,感慨道:“你过往的人生还真是劣迹斑斑。”
  柳红枫一怔,立刻争辩道:“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段长涯点点头:“没有人比小孩子更可信了。”
  柳千的目光本来在两人之间流连,听到段长涯为自己说话,当即仰起头,附和道:“我说的没错吧!都是他不对,你快叫他给我赔不是!”
  段长涯毫不犹豫点头应过,而后转向柳红枫,道:“你给小千陪个不是吧。”
  柳红枫:“……”
  他断然想不到,在如此晦暗无望的绝境中,面前的两个人会结成这般奇异的联盟。
  两双乌黑的眸子一齐望着他。
  柳红枫忍不住想,莫非眼前的两个人,便是他生命里两道迈不过去的坎儿。
  屈服于两道灼灼的视线,他只能低下头,道:“对不住,是我不好。”
  柳千将眉毛挑得老高:“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柳红枫哭笑不得:“我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了你们?”
  柳千眨了眨眼,没有作声。倒是段长涯开口道:“我不信人真的有上辈子,我只要好好活过这一生,心中便无憾了。”
  *
  大约是段长涯的口吻太过沉重,他身边的两人也相继陷入沉默。
  三人躲在船身的庇护下,暂时远离了危险,但甲板上的喧嚣声却源源不断地灌入三人的耳朵。
  夺船的激战还在持续。失去栖身之处的武林人,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眼下,前仆后继,拼了命地厮杀。
  他们的对手也不简单,一半是东风堂弟子,一半是朝廷官差,结成密不透风的剑阵,像一堵铜墙铁壁似的,拦在他们面前。
  对方不仅武艺更胜一筹,就连兵刃也更加齐整。与之相比,武林人的攻势散乱无章,好似一群不知好歹的飞蛾,硬着头皮扑上去,却被熊熊炽焰烧断翅膀,落得粉身碎骨。
  但他们之中,竟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实在被压抑得太久了,在瀛洲岛度过的短短数日间,多少人割舍尊严,遗失荣耀,犯下令人不齿的劣行。此时此刻,面对真正的罪魁祸首,他们像是终于从噩梦中苏醒,终于寻回了骨子里的骄傲。
  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在常人眼中,不过是一群莽夫刁民,像是一滴滴浊水,各具丑瑕,难与俗世相融。他们需要的是一片澎湃的活水,一条奔涌的洪流,唯有被托上风口浪尖的时刻,他们的灵魂才终于被泽阳光,熠熠生辉。
  江湖在何处?眼下这首孤船,便是他们共同拥有的江湖。
  然而,他们的江湖落入奸人之手,若想夺回失物,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激烈的厮杀中,不断有人殒命当场,带着一身伤痕跌下甲板,坠入脚下的冷海。
  柳千浮在冷海上,看到有人坠落,本能地伸手去救,然而,一个孩童的手臂太短,实在触不到人间种种悲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影被怒涛卷走,一个鲜活的生命被碾成碎片。
  柳红枫不得不紧紧捏着柳千的肩膀,藉此保证这小鬼不会步入逝者的后尘。
  柳千缩起肩膀,低下头道:“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被杀了。”
  他的手指在打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在瀛洲岛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在目睹了残酷的死亡后,他也曾不顾一切地扑进柳红枫的怀里,像个真正的孩子似的瑟瑟发抖。
  柳红枫看在眼里,不由得抬起手,搭在柳千的头顶,试图安慰他。
  可是,柳千却躲开了柳红枫的掌心,抬起一只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像是下决心要将脆弱的面目抹去似的,而后,他再度仰起头,道:“倘若宋云归谋逆得逞,死的人只怕会更多。”
  他的话令段长涯呆住了:“谋逆?你说谁要谋逆?”
  柳千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方才躲在船舱里,听见宋云归与那个姓李的捕快勾结,说要一起帮助平南王谋逆。”
  段长涯更是诧异,凝着柳千,一字一句问道:“你真的没有听错么?南宫氏历代家主曾数次带兵平定边乱,立下赫赫战功。故而才被册封为平南王。谋逆的罪名,可不是随便就能扣上去的。”
  许是段长涯的神色太过肃穆,柳千吓得缩紧了肩膀,但他还是点点头,道:“我真的没听错,千真万确。他不仅说了谋逆的事,还提起什么什么印鉴。”
  段长涯又是一怔,立刻扳过柳千的肩膀,问道:“印鉴怎么了?”
  柳千一面摇头,一面道:“我也不太懂,他只说那印鉴是四两拨千斤的筹码。”
  段长涯缓缓放开柳千,但眉心的褶皱却更深了一层。
  柳红枫试探地问道:“莫非你有头绪了么?”
  段长涯道:“没有具体的线索,但天极门素来与朝廷交好,许多守城戍边的武将,都曾是父亲的亲传弟子。”
  柳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像是被两人如临大敌的态度感染,也跟着绞紧了手指,问道:“那岂不是很糟么……?”
  柳红枫苦笑道:“糟得很,他怕是要将天下人一同卷入战火。”
  柳千怔了一下,立刻摇头道:“打仗不好,若是真的打起仗来,我每天都要医很多人……难道就没有阻止打仗的法子么?”
  柳红枫望进柳千的眼睛,心下忽地感到几分恍然。在沉默中,他听到头顶的甲板上传来厮杀声,叫喊声,似乎夹杂着许多熟悉的声音。他想,又有多少熟悉的性命将在这个夜晚陨落。
  良久过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终于点了点头,道:“有。”
  话毕,他便撑起手臂,半个身子离开水面,打算攀上浮木。
  柳千睁大了眼睛,几乎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走,你又打算抛下我不管吗?”
  柳红枫停下动作,短暂回过身,悬在半空的手掌迟疑了片刻,终于落在柳千的头顶:“小鬼,你留下来,与段长涯共同进退,你一定保护他平安到达岸上。因为你说的四两拨千斤的筹码,此刻就在他的手上。”
  柳千怔住了,隔了半晌才问:“那你呢?”
  柳红枫勾起嘴角:“你不是想阻止宋云归吗,我这就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柳千仍没有放开手,咬着牙关,艰难问道:“……非得你去不可么?”
  柳红枫眨了眨眼,道:“因为我也曾是他的帮凶,我的心思太狭隘,才让他如愿以偿,逍遥至今。只有偿清这些过失,我这辈子才算没有白活。”
  他的话音刚落,段长涯便开口道:“我随你一起去,我也与你一样有罪。”
  柳红枫凝着他的眼睛,道:“你的罪是什么?是段氏祖上因着修习剑术走火入魔,在血脉中留下了狂病的种子。你的父亲是这么告诉你的,对么?”
  段长涯点了点头。
  柳红枫却只是摇头:“你父亲上当受骗了,所谓血脉中继承的狂病,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什么?”段长涯难掩惊色,愕然地看着对方,“是谁骗了他?如何骗了他?”
  柳红枫凝着那双乌黑的眸子,许久没有作答。
  一向沉默寡言的段长涯却主动追问道:“倘若狂病是假的,我失手伤人又是怎么回事?”
  柳红枫垂下手,手指轻轻爬上对方的脸颊,道:“真正的理由你不必追究了,你只要知道往后绝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我没有骗你,长涯,你一定要信我的话。”


第二十六章 破天光
  许久以来,柳红枫第一次直呼段长涯的名字。
  在话语吐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也怔住了。
  两个简单的音节,却变成一条杠杆,撬开了他一直以来封存的心声。
  不是昨夜相拥于火海的时刻,也不是方才协力渡水的时刻。
  偏偏是在诀别前夕,他胸中的情绪骤然卷起千层浪涛,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他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拗着,被迫转回头,凝向咫尺外的人。
  段长涯的脸上湿漉漉的,水珠源源不断地滚过颧骨突出的棱角,又顺着尖利的下颚滑入黑暗。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凌乱的发丝贴在颊上,显得有些颓败。但他眸子始终明亮澄澈,就像他蓬勃昂扬的魂魄一般。
  柳红枫无数次地想,老天怎会造出这样一个生灵,独闯江湖十载,他也曾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庸庸碌碌的人群从他的眼前经过,留下一条条相似的影子,无外乎善与恶,贪与欲,情与痴,他曾以为俗世中的风景不过如此,直到段长涯闯进他的视野。在一片云烟浩海中,唯独这人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令人捉摸不透,预料不及。
  不论是冰冷刺骨的水,还是弥天盖日的火,都无法使这人染上浊色,你若是只看他的眼睛,决无法想象他究竟背负了怎样沉重的命运。
  柳红枫终于承认,从第一次看见段长涯时,他便已被深深吸引,再难移开视线。
  原来藏匿爱意,比忘却仇恨还要更难。他柳红枫是个胆小鬼,只有在诀别前夕,才能直面自己的心。
  在诀别将至的时刻,他心中的郁结终于释开,他不再同自己角力,在与段长涯的较量中,他心甘情愿承认失败,缴械投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温和,就连口吻也透着柔意:“我走了,你保重,可别被你那野心勃勃的外公抓了去。”
  话毕,他慢慢转过头,将被磁石牵引的视线竭力移开。
  然而,段长涯却不肯放过他,像是征服者宣告胜利似的,迅速伸出手,一把握住他的腕。
  柳红枫挑起眉毛看他:“干嘛?你该不会跟那小鬼一般见识,不敢一个人呆着吧?”
  段长涯道:“我与你同去。”
  柳红枫立刻摇头:“不成,如今只有你能护得印鉴安然无恙,若不想我们的努力功亏一篑,你还是乖乖听话,好好躲在这儿吧。”
  段长涯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松开手,只是凝着柳红枫的眼睛,问道:“你为何总是如此任性妄为,总能说出一堆道理,却从不考量旁人的心思?”
  柳红枫皱起眉头,撇了撇嘴,神色似有些委屈:“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我柳红枫就是这样的性子,无情无义,负心薄幸,我辜负过的人用十根手指都数不清,你段长涯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段长涯却摇头道:“你分明又在说谎。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柳红枫不禁一怔,哑然失笑。
  事到如今他总算有些明白,他究竟招惹了怎样一个人。
  四目相对,两人在黑暗中僵持着,柳红枫只觉得要被对方的目光灼穿,不得已露出满心狼狈。在那之前,他叹了一声,道:“我跟你认识也不过几天的功夫,也算萍水相逢一场,眼看就要生离死别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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