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古代架空]——BY:闻笛

作者:闻笛  录入:12-03

  方无相抿进嘴唇,认真思索,却也想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简单答道:“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
  元宝的眼中仍旧含着疑惑:“你就真的无所求吗?”
  方无相皱起眉头,乌黑的眼底浮起一丝郁色:“佛曰,众生平等,众善奉行,可我踏入这江湖中,才发现处处都是强者的天下,处处都是弱肉强食,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世道,人外更有人,天外更有天,难道就非要争到世上只余一人吗?我希望这世上的人可以不用伤害旁人而活,坚强或懦弱,富有或贫穷,都能占据一席之地,不必自惭形秽。”
  他第一次向旁人倾吐心声,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曾深入想过,只是从肺腑中自然而然地淌进喉咙,在说出口的刹那,才真正凝聚形貌。
  他在一片晦暗中,窥见了如梦境一般跳耀着金光的天地,在那片渺远的人世间,鳞蝶和苍鹰一样翱翔长空,青苔与繁花一样团簇成锦,暖阳和煦,遍洒江南海北,广厦千万。
  可他眼中的画面迅速淡去,旋即被石头上挣扎垂死的蛊虫所替代。
  他的胸口又是一阵抽痛,不禁垂下视线,低声道,“但这或许是我的痴心妄想……”
  他的话音未落,便觉肩上一沉,多了一双温暖的手臂和一阵沉稳的重量。
  元宝吃力地挪动身体,将手臂越过他的肩膀,在他胸前环绕,嘴唇贴在他耳边道:“我想要活下去,我……我会尽力活下去……”
  他的心弦剧烈颤动,像是有人为他拨开了一条云缝,让渺茫的金光漏下来,虽然只有一丝一缕,如萤火虫的微光一般孱弱,但在这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长夜里,却深深地抚慰着他的心魂。
  伤处火辣辣的痛,忽地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力气也即将耗尽,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地抓稳元宝的手臂,将背上的生命扛住,负重前行。
  那重量仿佛在对他承诺——心之所向,并非虚妄。
  他又往残破的马车和荒冢处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向回川河畔走去。
  川流不息,上游的飞瀑水声阵阵,他刚走了几步,元宝便急急地贴在他耳畔道:“慢着,你打算往哪边走?”
  方无相怔了一下,道:“我记得东风堂是往山上的方向。”
  元宝道:“是往山上不假,但你别忘了,眼下还横着一条回川。”
  “确实……前面有桥可以渡河么?”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元宝沉默了一回儿,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方无相轻笑道:“怎么会,我不是向你讨教过很多事么?”
  元宝也怔住了,时间才过了不到一夜,两人初逢时的情形竟如前世梦境,飘渺难追。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桥在下游,要绕一些弯路,还好我走过一次,你为我引路吧。”
  方无相点头道:“好。”
  元宝伏在方无相的背上,抬起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苍白的指尖充当路标,在黑暗中伸得笔直。
  方无相弓着腰,踏过泥泞的黄土和湿滑砂砾,脚步很慢,但很平稳。
  在这无月的长夜尽头,两个人影叠在一起,跨过荒渺的大地。
  不知走了多久,元宝低声道:“我总算有一件事能帮到你了。”
  方无相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你不要笑话我。”元宝接着道,隔了一会儿又说,“不,你还是笑话我吧……”
  方无相没有笑话他,也没有做声,只是慢慢地走着,任由背后滚烫的泪水滴在自己的肩膀上。
  *
  东风堂创立不足二十年,在江湖中便已拥有斐然的地位,它的地位绝非一朝一夕的偶然所致,而是堂主宋云归潜心经营的成果。
  宋云归半只脚在武林,半只脚在生意场,游走官商两道,如鱼得水。东风堂在南北各地都设有分堂,但从不区分主次,每一间都挂着金字牌匾,上书响当当的三个大字。但凡有商贾出没之处,都躲不开这道熠熠生辉的灿光。
  宋云归天性喜欢热闹,就连瀛洲岛这种僻静的地方,也要想尽办法占得地利。瀛洲岛上的闹市繁街集中在西侧杨柳坡,东风堂便盖在杨柳坡的尽头,沿着主街蜿蜒向上,一路远眺,眺见那间金碧辉煌的宅院,就是宋云归的产业。
  岛上良田稀少,寸土寸金,街市上的房屋盖得比陆上更矮,更拥挤,唯有东风堂的宅门宽敞气派,门前甚至辟出一大块广场,供马车停留,好不气派。
  今夜,广场上没有马车,偌大的两扇铜门对着一片空旷的黑暗,显得有些阴森,有些萧索。
  大门边立着两个守卫,正满面倦容地等候换班,今日的街市一片乱象,唯有此处仍旧平静,间或有逃难者试图接近东风堂,但都被守卫厉声轰走。
  方无相背着元宝迎上前去。
  两人都沾了满身的血污,泥污,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腥臭,就连鱼篓里的杂鱼也比他们更体面一些。
  守卫之一率先捂住了鼻子,往臭味的源头看去,不禁吓了一跳:“这是打哪来的亡命徒,不是来索命的吧。”
  另一个守卫嗤之以鼻:“他们赤手空拳,你有刀有剑,你还怕他们作甚。”说罢便提高音调,不耐烦地吼道:“哪来的死鬼,可别横尸在门口啊,怪晦气的。”
  元宝听了那人恶言恶语,不禁瑟缩。方无相却当没听见似的,迎上前道:“且慢,我这里有交给宋堂主的信物。”
  “什么信物?”守卫捂着鼻子,不耐烦地拎起来,顿时愣住了,“这是杜鹃姑娘给你的?”
  方无相点头。
  那人面带狐疑,将这落魄的青年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问道:“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方无相道:“我因着机缘巧合,救下她一回,如今我的朋友走投无路,希望宋堂主也能够出手相救,行善积德。”
  他这一番话说得太过直率,毫无遮掩和托词,倒令守卫呆住了。
  这两个守卫在东风堂守了十几年的大门,见过各式三教九流操着各种借口来撬背后的铜门,可像眼前这般直接撞上来的,还是第一个。
  他们虽没出过门,却也听说了瀛洲岛上发生的邪事,心里更觉蹊跷,其中一个凑到另一个耳畔,低声道:“我看我们还是禀报一声,万一这人说的是真话……”
  另一个却摇头道:“不成不成,老爷日理万机,万一我们为了一个傻子叨扰到他,浪费了他的功夫,他一定会怪罪问责……”
  方无相听着两人交头接耳的声音,实在不知如何插话,更不敢催促,只能站在原地候着,心里愈发焦急。
  这时,元宝伏在他背上,抬起头道:“喂, 你们两个不会眼拙,看不出这信物真假吧?”
  元宝又吹了一路冷风,身子已虚弱到了极点,仅靠一口气强行吊住话里的威风,方无相担忧他的伤势,刚要开口阻挠,却被他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守卫听了他的话,顿时脸色一沉,道:“废话,我们当然看得出这是真的。”
  元宝接着道:“既然看得出,就该知道这信物的分量,那杜鹃姑娘与我大哥生死相交,才把信物托付给我们,现在大哥要见你们家堂主,你们乖乖去禀报就是,别不识相,坏了大事。”
  两个守卫被他唬住,都露出犹疑的神色,似乎在忖度他话中额虚实。元宝说完,心里也涌上一阵后怕,暗中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胸口牢牢地贴住方无相的背。
  不知怎地,从对方的体温中,他似乎能够汲取到崭新的力气。
  他提高声音道:“哼,万一你们堂主怪罪下来,可别赖我没提醒过。”
  守卫终究是小角色,挨不住他一顿威胁,纷纷露出怯意,但脸色仍是阴沉,道:“实话告诉你,堂主此刻不在,我们也做不了主。”
  方无相的嘴巴终于被松开,怔了一下,答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话音刚落,便听那铜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怎么能让贵客候着,堂主不在,我来代为招待吧。”
  两个守卫纷纷露出惊色,急匆匆回过身,低头行礼:“世子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平南王世子南宫忧。
  南宫忧与段长涯分开后,首先返回天极门复命,随后便动身前往铸剑庄和东风堂,将山下的消息告予与两家之主。他有当朝世子的一层身份在,成了沟通三大名门的首要人选。最后他来到东风堂时,天色已晚,雨势不减,他便承了宋云归的好意,留在堂中度夜。
  东风堂是宋云归一手创立,在江湖中兴盛不过十数年,和段氏天极门、晏氏铸剑庄相比,没有深厚的家底,也没有庞大的家系,就连宋云归本人也未曾妻娶,南宫忧虽然与他非亲非故,但却有十几年的交情,不是亲族,胜似亲族,东风堂上下也对这位世子礼遇有加,当堂主不在的时候,全听世子吩咐。
  眼下,世子既然亲自出门相迎,守卫自然不敢忤逆,纷纷避向两旁,为他让开一条路。
  然而,他背后的侍从却阻止他道:“殿下,您可不能出去!”
  侍从是个小姑娘,语气急吼吼的,无奈南宫忧的动作更快一步,前脚已经迈出了门槛,抬起头,刚好迎上满身血光的方无相,当即脸色一白,身子一歪,手扶在门框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方无相看到这位弱不禁风的世子突然受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开口道:“抱歉,是我们冒犯了。”
  南宫忧在侍从的搀扶下总算站稳了脚跟,重新转向方无相,道:“对不住,我幼时曾经见识过凶煞之景,从此烙下了这个毛病,一看到血就犯怵,让小兄弟见笑了。”
  方无相忙拱手道:“哪里哪里。”
  元宝见那两个守卫认了怂,心里的石头落地,脑袋一沉,重重地趴倒在方无相肩头。
  南宫忧瞧在眼里,定睛去看元宝的模样,脸上露出惊讶的脸色:“你这位朋友是不是生了病?”
  “是,”方无相忙着点头,“我的朋友急需救治,我迫不得已才来叨扰。”说罢将那玉佩递到侍从小姑娘的手里。
  南宫忧看了一眼玉佩,微微皱眉,视线很快移回到方无相身上,问道:“这是一位叫杜鹃的姑娘交给你的?”
  “正是。”方无相点头。
  “杜鹃姑娘是不是怀了身孕?”
  方无相再度点头。
  “她现在身在何处?”
  “已经乘着绳舟离岛了。”
  “绳舟?”南宫忧挑起眉毛,“原来你还知道离岛的法子?”
  方无相一怔,才发现除世子之外,侍从和守卫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方才的话好似投进湖面的石头,顿时激起千层浪。他当即感到一阵悔意,后悔不该将绳舟的事说出口。
  然而,元宝已经昏过去,再没人为他解围,他自知失言,只能慌忙解释道:“绳舟本是雀背坞船夫的所用物,藏在清光涯底的洞穴中,我也是偶然得知,情急之下借来一用。”
  南宫忧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道:“这么大的风浪,当真有船可以渡过汪洋?”
  方无相答道:“那舟上装了有一种特殊的绳钩,能勾住水底的石头,海峡中的风浪虽大,但水位并不太深,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所以你就将它让给了杜鹃姑娘?”
  “是,希望她能平安。”
  南宫忧沉吟了少顷,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早知道宋先生知交广泛,露水情缘遍天下,我相信你说的不是假话。”
  方无相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能不能借给我们一个住处,最好还有一壶热水,我的朋友真的不能再等了。”
  “那是自然,”南宫忧拱手行礼,而后转向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先给两位安排一处客房,准备梳洗的热水,伤药,还有伺候的人手,对了,再去温上一些茶酒。”
  方无相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有一间空屋就够了。”
  然而,侍从已拉住他的胳膊,朗声道:“你跟我走吧。”
  *
  方无相得到了一处庇所,一间相当宽敞的院子。
  他从前住在寺里,像这么大的房间,少说要挤上十数个和尚,室内的空间用竹帘分隔开,摆上木板床,管他鼾声此起彼伏,头一歪就睡了。如今世道衰颓,和尚的日子也过得吃紧,就连方丈也和他们一样住得朴素,吃得清贫,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抱怨。
  然而,眼前这间奢侈的院子,却是只为他们两个人准备的。
  这间院子名叫“绿竹”,院底的围墙边果真种了一排绿竹,被一夜雨打湿后,竹叶落了满地,可竹杆仍旧傲然立着,不折不挠,持续透出沁甜芳香的味道,使人心神宁静。
  在竹香的衬托之下,两人身上的味道愈显刺鼻。
  寝房也是干净整齐的,和自己的一身血污格格不入,若是换作往常,方无相定然惭愧不敢近前,可元宝还有满身伤病亟待救治,贴在他后颈的脸颊上泛着异样的热度,使他全然顾不上礼数,大步流星地迈进房中。
  房间一角正腾起阵阵热气,沐浴用的水桶已经灌满了热水,水桶外隔了一架屏风,屏风一旁候着一排年轻男子,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是东风堂的学徒,见方无相进门,一齐迎上来:“我们奉世子殿下之命,来服侍二位。”
  方无相将元宝从背后放下,小心翼翼地安顿在座椅上,而后转身摆手道:“不必劳烦了,我们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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