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八方客栈昨夜入住了一伙人,领头的是个年纪在三十左右的男人,着劲装,佩长剑,我画了这人的画像。”闻灼拿出一张画纸递过去,接着道,“他叫周信,是数月前,浮罗山庄派去追杀严大哥的人之一,在柳州时曾当面见过我。为免不慎被周信认出我和严大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需要你派人设法让他远离南都。”
今日得知严恪三人闯入赵巽在南都城内的宅院,闻灼便觉得有些奇怪,走之前已说好了要严恪不必担心,与秦纠他们留在客栈等候几日即可,严恪从来不是冲动莽撞的脾性,会突然闯入赵巽的宅院,必定是客栈里有事发生。待回到宅院询问后,得知果真是因为昨夜周信入住八方客栈时,险些遇上严恪,三人为避开周信,这才趁夜悄悄离开客栈。所幸皇城司已查出赵巽在南都下榻的宅院,便去往那里暂住。
赵巽说道:“怎的不叫京畿皇城司的人去办,他们可算得上是处理此种事情的行家里手。”
“这毕竟是我的私事,并不好指使皇城司。何况我有一点私心,为着当日周信带人围堵严大哥的恩怨,我也不想让他好过。偏偏这会儿杨程还在替我出面与南都船商周旋,我无人可用,只有把此事拜托给你。”
“幸亏有严侠士在,才能发现卢歧的身份存疑,此事放心交给我,权当回报严侠士了。说吧,想如何收拾那个人。”赵巽眼里闪着点点兴奋的光采,“用些刑讯手段,或许还能从他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或者直接丢进水牢里关几天?”
闻灼微笑:“都行,随你处置。”
二人说话时,护卫带着卢歧行至后院,在廊道转角处正遇上等在那里的严恪。
严恪向那护卫抱拳,客气地询问:“可否让我同她说几句话?”
护卫后退一步,背过身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严恪失笑,“谢了。”
“竟然是你,难怪我七年前曾试图逃离的事情会被知晓。”卢歧显然已认出了站在面前的严恪,她略显无奈地道,“这是第二回了,因为你的出现使我的计划被打乱。”
“当年可不止我一人,你既然还记得我,自然也记得邱彦。”
卢歧有片刻的沉默,“原来他叫邱彦。”
严恪直直地看着卢歧,“七年前,多谢你救了他的命,他一直记挂着你,这声道谢却只能由我当面来讲了。”
“萍水相逢而已,早知会在此地再遇上,倒宁可你们不必记挂。更何况我的处境,实在不适合感怀故人旧事。若无别的话说,我要回屋去了。”语毕,卢歧迈步绕过严恪,径直走开了。
那护卫也随即转身跟过去。
一刻钟后,闻灼经过此处,便见严恪垂着头在廊道边的栏杆呆坐,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觉出他周身氛围莫名沉重。
闻灼皱眉问道:“怎么,是卢歧说了什么惹得你不快?”
严恪摇了摇头,没说话。
闻灼也不再追问,默默挨坐在他身旁。
《$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DESC
☆、第 52 章
好一会儿,严恪才声音涩然地道:“来日到了邱彦面前,不知是否该告诉他卢歧的事,又该如何同他说。”
卢歧轻描淡写一句萍水相逢,对邱彦而言却是心底多年的挂怀执念。且卢歧身份成迷,行事诡谲,又同残党牵扯不清,只怕并非邱彦预想中那般无辜纯良。若将此种种说与邱彦知晓,不知到底是会令他解开心结,亦或是徒增失望。
闻灼认真想了想,劝道:“何不交由邱彦师兄自己去选择,来日若他主动问起,我们便将卢歧的事如实相告。邱彦师兄那样赤诚坦荡的性情中人,就算因此有一时的郁结烦扰,想必最后也都会释然。”
这番劝导宽慰的话着实说中了严恪的心事,他原本紧锁的眉头松开了,神情缓和下来。其实他并不常与闻灼提及邱彦,偶尔说起也尽是些当年走镖时的琐事见闻,但闻灼显然认真听着记着了,否则怎能清楚邱彦的性情为人。思及此,严恪心底更为动容,不自觉地抬起左手便要去抚闻灼的头,却落了个空。
闻灼反应迅速地站起身,躲开了严恪的手,颇无奈地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养的猫儿狗儿,总摸我的头算怎么回事。”
之前在京城相府那次是因为严恪先迁就了闻灼的意愿、住进同一处院子,闻灼才没有躲开,站定任他摸了好几下。只是闻灼毕竟是个已成年的男子,又向来不喜被人碰到头发,严恪这摸人脑袋的习惯着实叫闻灼犯难。
可眼见他抬手僵在那儿的尴尬模样,闻灼又不落忍,便也伸出手去牵住严恪,使力拉着他站起来,笑道,“走吧,甫让还等着给你施针,莫让他等久了。”
入夜,书房里明晃晃地点着灯,几只偌大的木箱放在窗沿下,桌案上码着成摞书册,皮纸页边泛黄,明显俱是有些年头的旧书。赵巽坐在桌案后,听伍宿回禀了今日查探所得北山附近的情况及残党消息。
“待宝库方位图送来,抄一份留下,你最熟悉机关锁钥,便由你拿着原图返回北山,再领两人共同潜进行宫,务必把查地底宝库及溶蛊锁之事查证明白……”赵巽低声向伍宿嘱咐着。
此时有护卫轻叩门,得了准许才推门进屋,说是卢歧已画好了图,正在外头等候。
赵巽问道:“那个唤作六耳的少年醒了?”
护卫点头,“一刻钟前刚醒,卢歧又找秦大夫去看了,确无大碍。”
果然,拖了这大半日的功夫才把图交过来,就是为等六耳平安醒来。
“把那对双生子看住了,若他俩老实待在院里,便无需为难,若是不肯安分,也不必手下留情。”赵巽吩咐完,便将那摞书挪到身后的橱柜里,招手示意他带卢歧进来。
卢歧将两张图纸在桌案上摊开,一张绘的是宝库在行宫内的详细位置,另一张则是行宫地底通道路线及宝库的库门所在。
赵巽仔细看了看,“按照这里的标注,宝库位于行宫西北侧的地底,那么地道入口何在,可有什么机关?”
卢歧回答道:“行宫燕塔内有一尊石像,推动石像的基座,使其面朝北方,则北侧墙壁打开,即为地道入口。”
赵巽指着地道路线上几处朱红色标记,询问这又是指的什么。
“行宫地底有宝库存在之事本就鲜为人知,且库门无法轻易开启,故而主家并未派人看守,只在地底通道的几处地面撒了萤石粉末,不知情的人走动时鞋底难免会沾染萤石粉,带到地道外面有日光照射的地方,留下荧光足迹,主家便能发现有外人闯入。图上几处朱红色标记,即是撒了萤石粉末撒了萤石粉末的位置。”卢歧用手比划着,补充道,“每处的萤石粉末横亘路面两头,约有手掌宽。”
赵巽一边仔细听着,一边提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注明走动时需留意避开。他朝图纸吹了几下,待墨干透,又对卢歧道:“这地道线路似有缺漏之处,譬如这条东侧的分岔路,只画到小半便截断了,更有些不明目的指向的路口。”
“的确不完整,”卢歧坦然解释道,“图中所画只是我所知晓的部分,按此完整的路线去寻宝库库门,断然不会出错。至于地底通向别处其他分岔道路,我并不曾走过,也分不出余力去探究,故而无法画出来。”
“虽不完整,眼下还是暂且够用。”赵巽朝伍宿点了一下头。
伍宿会意地接过图纸,向赵巽行礼告退后,便离开书房,按先前赵巽的嘱咐去办事。
赵巽起身走到窗边,从木箱里又拿出一摞书,转头见卢歧仍站在那儿,便奇怪地问她:“还有事儿?”《$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DESC
☆、第 53 章
卢歧说道:“明日阿仟会来南都城找我,王爷若不介意,可否让他也暂住到府里。”
山下路口既有主家的人埋伏,南头岭石壁后的那处木屋便迟早会被发现,为免让阿仟处于危险之中,因此进入南都城前,卢歧暗中给在北山附近等待的自家下属递了消息,让他们各自撤离隐藏,并通知阿仟到南都城内暂避。
赵巽笑了一下,“当然不介意,多个人在这里,我手上便多了份筹码。”
卢歧面色有些担忧,“阿仟只是住在南头岭的猎户,对残党之事并不知情,还请不要为难他。”
“他们的处境如何,取决于你肯不肯配合,”赵巽抱着书回到桌案后,挑亮了烛芯,才抬头对卢歧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得空仔细想想,关于残党主家,需如实告诉我哪些信息才算帮得上忙。”
如此过了这一夜,书房里赵巽仍埋头翻阅书册。后院西厢房的卧室中,卢歧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之法,虽躺在榻上却也不得安寝。三目对暗处的护卫满怀防备,在外间彻夜守着他弟弟与卢歧。
翌日,阿仟很早就到了城门口,因着赵巽的吩咐,护卫检查过他带的包袱,便领他进到宅子里,让他去卢歧那里。
隔着几丈远的庭院,另一侧便是闻灼他们所住的厢房。三目叩了叩左侧那间卧房的窗户,立在门前静静等了好一会儿。
秦纠披着外衫推开门,嗓音带着刚醒来的低哑,问道:“又怎么了?”
三目先向秦纠拱手行礼,“昨夜六耳说伤口抹了药后发烫,想请您过去看看。”
秦纠耐心地同他解释:“那是止血止痛的药,有些人初时用在伤口上会有灼热感,实属正常。药方子是我开的,你信不过我?”
三目摇头,“绝非怀疑秦大夫,而是只有您在,我才能放心。”
西厢房被密切监视着,两人说话这会儿,不远便站着一名护卫,紧盯着三目的举动,显然他们所持的并非友好平和的态度。身处此种境地,三目不由得更加谨慎提防,治伤的药粉毕竟是由护卫去药铺买了送过来的,三目担心他们在药里做什么手脚,这才大清早的请秦纠过去照看。
秦纠在京城时与赵小王爷只见过一回,平日虽来往甚少,却不觉得赵巽会做出指使下属暗中换药、毒害伤患这种小人行径。然而以三目的立场,就算再如何解释,恐怕也不足以令他相信。秦纠看着他圆乎乎的少年面容上恳切的神情,还是心软了,点头道:“待我回屋洗把脸,再随你去一趟。”
三目连声向秦纠道谢。
去到西厢房,秦纠倒出小撮药粉,当面检查后确认没有问题,便给六耳换了药,为了让三目能更安心,又让他伸出手腕来再诊一次脉。
六耳背靠床头坐在那儿,眼睛低垂着,极安静温顺的模样。
脉象并无不妥,但这人瞧着蔫呆呆的,许是蒙汗药的药效尚未完全散尽的缘故,秦纠倾身靠近,想仔细看看他的眼眸是何状况。
六耳却像被吓了一跳,猛地把头朝后仰。
“……”秦纠挑眉,觉得有些奇怪,“你躲什么?”
六耳迅速低下了头,抿着嘴并不说话。
秦纠又面带疑惑地看向三目。
“是怕您再给他扎针。”三目憋笑,代为解释道,“他从前没试过针灸,昨夜刚醒,就嘟囔着说梦里被人用针扎了,疼的厉害。”
昨夜的事被提及,六耳又恼又羞,从额头到脖颈登时涨的通红。
所幸秦纠不似师父许染那般爱好针灸,并不会因无法施针而觉得惋惜。秦纠语气温和地向六耳保证不会再给他扎针,只需他抬头睁眼,以检查药效是否尽数消散。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叩响了房门。
“三目兄弟。”是猎户阿仟的声音。
“就来。”三目回应着,转身到外间给阿仟开门。
秦纠检查完毕,又交代他这几日宜静坐、多饮水,便自行走出去,只见三目从包袱里取出皮囊,拧开盖塞,把囊中所盛的液体倒满了一杯,递给坐在旁边的卢歧。杯中之物呈深褐色,气味乍闻如陈年烈酒一般。
出于医者的本能,秦纠劝道:“晨起饮冷酒,实在不合养肝护体之道。”
“多谢秦大夫关心,我有分寸的,无需担忧。”卢歧浅笑,执着杯子小口啜饮。
待那气味完全散溢开来,秦纠靠近两步仔细嗅了嗅,才分辨出其中的药味,黄汤混着羌活、防风等有散寒止痛之效的药物。秦纠又留意到卢歧瘦削的面颊泛白,嘴唇乌青,执杯的手轻颤,俱是经脉凝寒的症状,且从药性浓烈程度来看,寒症已深在内脏,显然是经年旧疾。《$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DESC
☆、第 54 章
秦纠语重心长地说道:“此药酒可散寒止痛,却只是缓一时之症,开这方子的大夫应该告诉过你,寒症病气已深在内脏经脉,若治标而不治本,身体遭受的病痛损伤会一日重过一日,迟早落得个药石罔效的结果。”
听了这番话后,卢歧并无半点惊讶,显然早就清楚自己的病情,却不作回应,像是对秦纠所说的病痛后果不甚在意,只一味地低头喝着药酒。
她如此态度,秦纠也不再多言,径自走出门去。
三目快步追上前,无视守在庭院角落的护卫警惕的眼神,跟在秦纠旁边,恳切地央求:“秦大夫,请您出手为歧姐姐医治……”
此前卢歧从未提及自己患有严重的寒症,只说药酒是作调理身体之用,这会儿三目乍然得知事实,又惊又急,便寄希望于秦纠能治好卢歧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