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应她。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皇上!你为什么不相信臣妾,为什么!”
小皇子睡得不大安生,从梦中惊醒。他在明黄色的被褥中辗转,侧头发现小叶子趴在床边睡着了。
“小叶子,小叶子。”夏侯定邦摇醒他。
“怎么了小皇子?”小叶子揉揉眼,
“父皇呢?”
“皇上今晚在南宫贵妃那处歇着了,命令奴才好生照看小皇子。”
“那我们回惠晨殿吧,母妃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奴,奴才刚才已经通知过敏妃娘娘了,小皇子您就安心睡吧。”
夏侯定邦似是没听到,兀自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往小叶子身上爬。
“抱,抱。”
夏侯定邦人小,却胖。小叶子半蹲着身体抱住他,免得他的小肥脚落到地上,软语安慰道:“小殿下乖,雪天路滑,外面天黑了恐不好走回去。想必敏妃娘娘也睡了,这时候回去吵醒了她该如何是好?”
怀里的小人儿不高兴地扭了扭,最终还是乖乖爬到床上去睡觉。
魏总管笑眯眯的看夏侯定邦用了早膳。
宫殿所有主道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到两边。魏总管搀着小皇子的手,小叶子跟在后头,三人在宫道上慢慢走着。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带小皇子去见敏妃娘娘啊。”
昨儿个夜里敏妃闹了半夜,直闹的附近几处娘娘无法安睡。年长且久未承宠的南宫贵妃本就掌六宫之权,如今又蒙圣恩,合宫的妃子恨不得都搅了她的局。否则日后既得宠又有权,便难有他人的立足之地了。最终皇上还是去看了敏妃,答应让她见幼子最后一面。
身后的小叶子欲言又止。
到达惠晨殿,穿戴如往昔的敏妃扑上去抱过儿子。含泪对面前仍旧恭恭敬敬行礼的魏总管和小叶子点点头。
“魏总管,可否容我和小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魏总管点头出去,小叶子也要跟着出去被敏妃拦下。
“我也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以后,就请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了。”说着便要跪下,小叶子赶忙超前跪下,拦在她面前。
“娘娘折煞我了,娘娘放心,您待我不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殿下。”
“母妃,您是要出远门吗?”
敏妃擦掉脸上的泪,强颜欢笑:“傻孩子,母妃迟早是要出远门的。以后……你要乖乖的,听父皇的话。要好好吃饭,不要到处乱跑,呆在父皇的身边才安全。”
“母妃你到底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带邦儿一起去,邦儿不想离开母妃。”
“母亲也不想离开邦儿。”敏妃搂住夏侯定邦,像要把他刻到血肉里去一般。
“娘娘……”
“小叶子,本宫不在,你一定要替本宫保护好他!”
敏妃再三嘱咐,生怕他会忘了。
“就算舍了小叶子这条命,奴才也不会让小殿下受到半分伤害。”
小叶子拦不住敏妃砰砰磕头,夏侯定邦吓坏了,哇的哭出声。他不是真的懂身份尊卑的意义,只知道平时都是别人给他和母妃下跪,除了父皇,他们不需要跪别人。现在他的母妃正给小叶子下跪,他没由来的心慌害怕。
敏妃磕到额头出血,夏侯定邦扑倒她怀里,细心的用袖口替母妃擦去血迹。
敏妃攥住他是小手含泪道:“母妃犯了一个错误,父皇惩罚母妃暂时不得见邦儿。以后邦儿要乖乖的,不能惹父皇不高兴。等到父皇消气了,就会放母妃回来的。”
他的小脸上挂着泪珠:“那母妃要去哪里,邦儿能不能去看望母妃?”
敏妃心酸的摇摇头:“照母妃说的做母妃才能回来,邦儿明白吗?”
“邦儿明白。”
敏妃咬住嘴唇,细心的擦掉儿子脸上的泪水。
“小叶子,带小皇子回去吧。”
夏侯定邦恋恋不舍的丢开母亲的手。
“娘娘,那奴才先带小殿下走了。”
敏妃含泪将二人送到宫门口。
夏侯定邦走出十多步远转身奔回母妃面前,抱着她的腿道:“母妃,孩儿一定会乖乖的,好好表现。母妃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把你接回来!”
“好……”
肺腑里传来一阵刺痛,她强忍着吞下涌上喉头的腥甜,倚在门边,直到那个幼小的身影消失在愈发模糊的视线里。
渊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一袭流光锦绣长袍的夏侯君安匆匆下了马车,险些滑到,被车夫扶住。一路上,顾不得行礼的宫人直奔皇帝的上书房。
魏总管似是早就知道他要来,将他拦在门外。
“渊王殿下,皇上刚批完奏折有些累,已在偏殿歇下了。”
夏侯君安双手叠在额前,朝魏总管行了个大礼。
“劳烦总管向父皇通报一声,说儿臣有要事相商。”
魏总管赶忙伸手拦住:“殿下可折煞老奴了。只是恐怕要令殿下失望了,皇上特地交代过,不见任何人,渊王殿下也不例外。”
“可是公公,人命关天啊!本王今日一定要见父皇一面,还请公公通融。”
在这深宫里人命算的了什么。皇帝生杀予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
“请殿下恕老奴多嘴,殿下如是为敏妃娘娘的事而来,您还是请回吧。”
“为何?”
“今日一早,敏妃娘娘已被赐鸩酒。”
“什么?”事情明明就不是她做的。
很多事情需要的是一个替罪的羔羊,而不是真正的凶手。许多答案呼之欲出,心里不是早该清楚的吗,为什么还会失望?
夏侯君安觉得心口一阵抽痛,脸上血色褪尽。
半晌他问:“定邦现在何处?可曾知晓?”
魏总管摇头:“小叶子说,敏妃娘娘临死前刻意隐瞒了真相,只说自己被贬黜出宫了。”
如今宫中知道敏妃死亡的,除了处理遗体的宫人只有他们几个。魏总管传达了皇上的指令,谣传着必杀。
夏侯君安悲凉的转身:父皇,您不想让定邦知道敏妃死亡的事实,是怕他会伤心难过,还是怕他会恨你?他总会知道真相的。
来时被清扫干净的宫道此时又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恭送渊王殿下。”
魏总管揖手,目送瘦削的银色身形缓步踏出宫门。
直至门外的声音消失,房内的人面上始终没有一丝变化。魏总管裹挟着一身风雪进门,弓着身子走到皇帝身边。
“走了?”
“回皇上,是的。”
这些年皇帝对敏妃宠爱有加,很多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阴差阳错毒死小侍女的事情魏总管不是很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以为敏妃虽心思恶毒却没有对渊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本应罪不至死才是。偏偏接手调查的人是太子,他与敏妃明争暗斗多年,宫中之人多少有些耳闻。
皇帝偏袒儿子是情理之中,而在魏总管心里,渊王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可是……
皇帝搁下北尾,合上面前的奏章。
“走,去偏殿。”
偏殿里,小叶子四肢朝地,扮成大马。夏侯定邦骑在他身上,嘴里发出“驾,驾,驾”的声音。六岁的他,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
二十六
皇帝处死了敏妃,无意被夏侯君安捣毁两处摇钱树的太子心中浮出一丝诡异的平衡感来。太子斜倚在榻上,端起一杯温酒灌下。夏侯君安即便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成为敏妃那边的人。他和夏侯定邦走的太近了,保不准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后患。
遗憾的是,本来可以一箭双雕的。夏侯君安这个病秧子,命太大了。思及此处,他又喝下一杯酒。温酒入喉,酒精刺激的他双眼眯成一条线。他的视线落在房中的炭笼里,像极了一条瞄准猎物的毒蛇。
高朗在门外求见。
“进来。”
“殿下,我们安排在渊王府的人来回报说,渊王妃的院子里时常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
“是,来去都是翻院墙。”
太子托着下巴,这消息属实有些惊人。讪笑道:“好一个兆安公主,敢给我们梵璃二皇子戴绿帽子。”
高朗说,倒也未必。他也观察过一回,此人进去了长久没有出来。据监视的人说,通常是隔好几天才出来一趟。他跟踪过两次,那人除了吃吃喝喝到处乱走乱逛以外,没有做别的事情。如果是所谓的奸/夫,他能被王妃藏到哪里。王妃是有贴身侍女的,且王爷如今每天都和王妃一同就寝。
“这还不简单。”太子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皱,“胡太医回老家过年了,王爷的身体多日无人照料,是该请宫里的太医来诊治一二了。”
太子带着良娣,高朗,连同司马太医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往渊王府。
渊王府的侍卫见惯了太子出门时的铺张景象,起初并未在意。
进入王府内,高朗振臂,从太子府带来的侍卫将王府内外围了个通透。
金嬷嬷不知何故,绕道揽星阁,恰巧夏侯君安也在。
二人对视一眼,迎到大厅。
太子一步三晃,等着目标送到眼前来。
“不必行礼,这话要本宫说多少遍你才记得。”
夏侯君安和唐暮只好站定身体。
“不知皇兄今日到访是有何要事?”
“没事本宫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弟弟了?”
太子招手,司马太医躬身上前。
“听说府上的胡太医已回家多日,本宫和父皇都很担心你的身体。胡太医不在的这段时间,还是请司马太医为皇弟调养调养身体吧。”
司马太医本就是夏侯君安的主治医师,贸然拒绝倒显得刻意。
夏侯君安点头。
“多谢皇兄。”
“怎么总是跟我这么见外?来,司马太医,先给渊王请个平安脉。”
众人进入大殿,跟在太子身后的几个贴身侍卫分列两边,排列在店门口。
司马太医掏出蚕丝绣花的小脉诊垫在夏侯君安的左手腕处,默默把脉。
而此时,澹台灵卉正带着司徒昭桦避开众人视线钻入揽星阁。
“郡主,此举恐怕不妥。”
“怎么不妥,有什么不妥?她敢背着我二哥藏男人,我就有本事叫她在众人面前露出狐狸尾巴来。”
澹台灵卉势在必得,出手便从揽星阁的主卧开始翻起。被子,床单,枕头,床底,甚至连屋顶的横梁都飞上去检查了又检查。主卧里没有,性情急躁的澹台灵卉险些从梁上滑落。
“郡主!”
“你别动,守好大门。剩下的,本郡主自己来就好。”
司徒昭桦只得背手站在门边,面朝外,满脸担忧。
然后是侧卧。
原本外间的侧卧是守夜丫鬟睡的,现在不方便有人守着所以没人睡。照例每日都有人来例行打扫,定期更换洗净。床铺铺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澹台灵卉莫名觉得越是看着不像能藏人的地方越是有鬼。
只听得身后“哐”,“轰隆”两声,司徒昭桦惊愕转身,发现郡主将外间的床铺整个掀了过来。然而,除了床底翻涌而出的细密微尘,一无所获。
“郡主,你这……”
“咳咳咳。”
只要能把人揪出来,吃点儿灰尘算什么。澹台灵卉斗志昂扬,很快在偏殿开始翻找。她像一只飞速旋转的小陀螺,行动如风。所到之处,脚底生尘。桌椅,窗帘,珠帘,倒得倒,翻的翻。
司徒昭桦额头冒冷汗,这哪里是找人,简直就是拆房子。
咔嚓,偏殿的美人靠应景的断成两截。
“怎么没有?”澹台灵卉叉腰,“不可能啊。”
司徒昭桦无言,太子怎么会知道揽星阁内藏了个男人,除非他派人监视了王府。思及此处她有些不敢置信,难道太子真的如传闻中的一般……
太子利用单纯没有心机的小郡主来找人又是安得什么心思?她不敢往下想去。
“郡主,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这里……”其实回去了也没有,门口的侍卫看见她进来了。这小祖宗显然不是能躲一时躲一时的性子。
“不行,我一定要当面去问问她!”
果然!不但不躲还要赶着送上门。
看到澹台灵卉奔来的太子险些喷出嘴里的茶,他放下茶碗用眼神示意良娣。良娣即刻心领神会,赶在小祖宗前头说道:“灵儿怎么也来了?”
澹台灵卉先是一愣,而后也算是心领神会的避开良娣与唐暮横眉冷对。
唐暮嘴里嚼着半块糕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她瞪的是自己。他扯扯嘴角,继续吃面前盘子里的糕点。
“你。”小祖宗纤纤玉指一伸,差点戳到唐暮的鼻孔。
唐暮还是不打算理她。太子是看明白了,这丫头什么都没有找到。也怪自己,早该知道这丫头是这脾气,还撺掇她去找人。不过这人既没出去,能藏到哪里去呢。
“澹台灵卉,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夏侯君安这话说的所有人都是一惊,他从没用这种语气跟小郡主说过话。
“不说本王和王妃,太子和良娣都在这里,连请安都忘了吗?”
“二哥,她!”
良娣赶忙又按下她的手,“小郡主若是想吃王妃手里的糕点,让厨房再送点过来就是。”
良娣给她使眼色都快把眼睛给使抽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