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承铭险些被噎住,想了想,还是接着劝了,“主君天纵奇才,就是对上异妖王也有胜算。可属下担心的是小老板哪天发作了,您不得不亲手解决他,到时候又该怎么承受?”
“有我在,不会有那一天。”藏弓依旧干脆利落。
承铭也急了,“主君,您这话可就任性了。”
藏弓:“好大的胆子,敢说你主子任性。”
承铭:“属下有罪,自抽耳光。但是主君,您必须认真面对这个问题。俗话说得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长痛不如……短,短痛。”
对上他家主君凌厉的眼神,承铭不敢再说了,他家主君却只是瞪他,语气尚算温和,“你要真那么担心,就去多找几个同二宝一样好看的,待你主子没了二宝,还有三宝、四宝、五宝,不就不伤心了?”
承铭哂笑,“得了吧,属下比谁都了解您,要真是单图小老板的俊俏容颜,早在十几岁时就该纳妾娶妃,子女绕膝转了。”
“你主子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
“不是没用,主君,属下这是赞美您痴心专情,心底不认可的人,再美也不行。”
“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当然是优点,属下就敬佩这样的人,那三心二意的花心萝卜哪儿找不到啊,长情的却是举世罕见。但是主君,小老板他特殊啊……”
喋喋不休了半天,说得口吐白沫,该听不进去的还是听不进去。承铭也死心了,他家主君的性情又不是第一天见识,怎么会存着有可能说服他的妄想?
其实倒亏得遇上了一个小老板,不然这辈子主君怕是都要打光棍了。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把头都愁秃。
天下之大,美人数不胜数,要找容貌相似的容易,要找性情相仿的却很难。万一小老板真出什么岔子,主君这辈子不就完了么。
二宝带了马车进来,本想请军爷们吃顿饭,人家却不肯。一来队伍有几百号人,不好劳民伤财,二来他们也有要事,须得尽快赶路。
二宝面露沮丧,承铭便答应说回程若有时间便去昆仑大街走一趟,届时再登门拜访,讨杯茶水喝。
二宝高兴了,遥遥摆手跟人家告别。
从此地回昆仑还需大半天的车程,估计天黑以后就能到达,追兵应当不会再有了。因此藏弓退了一辆马车,叫车夫带来的兄弟赶回程,自己和二宝同乘一辆去昆仑。
邱冷峻在前方开道,松鼠一夜没睡困得要命,缩在软褥子上补觉去了,藏弓便挪到二宝旁边,将手臂搭在后头,虚虚搂着。
他说:“你方才好像很舍不得他们。”
二宝说:“也没有舍不得吧,就是瞧那个主帅挺俊的,面相也和善,应该是个好人。”
藏弓:“所以呢?”
二宝:“所以如果能交个朋友就好了。”
啧啧,想交朋友。
藏弓朝后一靠,二郎腿抖了起来。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小二宝自打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当成恶人,从来没这么迫切地想交过朋友。
当然这也怪他自己表现得不好,毕竟起死回生是妖术,面对一个身份不明又会妖术的人,他没办法不戒备。
“难道他有我长得俊?”藏弓试探。
二宝看了他一眼,“比你当然还差一点。但我也不是完全以貌取人,更看重的是心性和品行,一个人的内在气质是装不出来的,他一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而且他武功很厉害。”
藏弓说:“我比他厉害!”
二宝抿嘴嗡嗡:“你被黑衣人打趴下了。”
藏弓:“……”
我是装的!我真的比他厉害!
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想来真是可怜。”可怜人摇头叹息。
“什么可怜,谁可怜?”二宝问道。
“我可怜。我在鳞甲族王宫里为你披荆斩棘,出生入死,还为你引走敌人,护你周全。到头来,你看一个刚认识的人都比我顺眼。”
“你别多想,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是他好还是我好?”
“呃,你,当然你好!哈哈。”
二宝笑出两枚小酒窝,藏弓便也笑了。
此人动机不纯,演这一出纯粹是别有所图,兼连看二宝的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
“既然我好,那你亲我一下以示诚意。”
“什么?”二宝傻傻地眨着眼睛,拉着他的手把起脉来,“脉象正常,没被打出毛病啊。你好不好和我亲不亲你有什么关系?”
藏弓不同他多言,反手将他握住,微一倾身就往他唇上啄了一下。见那小脸唰地红了,愈发鲜嫩可爱,便忍不住又啄了一下,问道:“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二宝啊地一声挪开了一人位的距离,捂着嘴,后脑咚地一声撞上了厢板。藏弓想来护他,他却不敢再跟这人接近,伸手抵住,闷声问道:“你干嘛要这样?”
藏弓:“……”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但他自己强人所难,也怪不得人家受惊,便说道:“只是亲一下,这么难为情?以前你不是也亲过我?”
二宝说:“我那时候亲的是你的脸,你亲的是,是……亲嘴的都是夫妻,是男人亲女人,你亲我干什么,把我当成女人了?”
藏弓说:“胡说八道,谁告诉你男人只能和女人亲嘴了?我亲的就是你,男人女人都无碍。”
如此这般,二宝更觉可怖了。一双亮晶晶的眼里蓄满水汽,两条浅浅的眉毛在眉心处凝成了两颗小茸豆子,仿佛被野狼追逐的幼兔,无路可退时只剩下了发抖的余地。
藏弓知道他不开窍,自己也是被激得鲁莽了。这会儿要是剖白一准被拒绝,还可能吓得他对自己产生抗拒心理。
思及此便按捺住心底的渴望,说道:“你不肯对我表示诚意,我就对你表示诚意了。见过小猫小狗互相嗅鼻息吗?嗅完还会舔舔嘴,舔舔舌头,那就是表示友好的意思。”
别说小猫小狗了,野兽也是这样,就比如狼,豺,虎,豹……反正跟火头军一个属性的都是差不多德行。
二宝来到这人世间,真正开始做人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对许多事都是一知半解,听藏弓这样解释也不敢全信。
藏弓便又举了好几个例子,最后把小傻瓜哄得一愣一愣,竟然连军人之间久别重逢的问候方式就是这种也信了。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
天下共主头一次拿不准一件事。
天黑之后回到昆仑大街,全人杂货铺竟然还亮着灯,东哥儿正坐在门口发呆,目光遥远,不知道在看什么。
二宝大喊一声:“东哥儿,你老板回来啦!”
东哥儿恍然一惊,看清楚二宝时眼眶就红了,“老板,天哪老板,你真的回来了!”
好几天没见,想来东哥儿担心坏了,二宝决定先向他表示友好。只是小嘴还没凑上去,就被一只大手给截胡了。
这大手的主人相当无情,盖着他的脸就把人给夹到了胳膊肘下,还朝他脑门上敲了个爆栗。
一家团聚,喜乐融融。为了庆祝二宝回家,他们去了酒楼下馆子,各自讲述这几天的遭遇。
原来东哥儿生怕别人猜疑,每天还是按时营业,晚上甚至会多留一会儿。
他已经将签捐的流程熟练掌握,没有老板在,竟也独自签了五六份协议。
要是有人来问诊,就先登记预约,说老板回来之后按预约顺序接诊。
二宝一直很信赖东哥儿的能力,这番更是被他的不离不弃感动,没叫人劝就自饮了三杯,敬东哥儿忠心也敬自己眼光好。
东哥儿听了他在鳞甲族的际遇,把那个狗太子骂翻了祖宗十八代,还想再问问鳞甲族的王宫什么样,鳞甲王什么样,可惜二宝已经醉了,迷迷瞪瞪不知所云。
落进一人怀里,二宝被带回了南溪村。
老黄牛一直照顾着家里,忙里忙外倒是比从前勤快了许多,见二宝回来,老泪纵横,激动得烟杆儿都掉了。
但二宝实在迷糊,就拍拍牛头叫它先和松鼠叙旧去,别的留到明天再说。
闩上房门,藏弓开始替二宝解腰带。
二宝软软地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又干什么?”
藏弓说:“我给你打了一桶热水,洗洗澡再睡。”
二宝闭着眼睛,“不洗,不想动。”
藏弓温柔地笑,“车马劳顿,不洗怎么行,这身衣裳我看着也碍眼,换上你自己的吧。”
素锦五重被狗太子撕坏了,在客栈里时藏弓就给二宝换了一身新的,但终归是鳞甲族的衣饰风格,总叫藏弓想起不快的经历。
二宝也不再挣扎,嘟哝了几句,由着大手将他剥了个干净。之后身子轻飘飘的,被人抱着放进了浴桶里。水温正好,一寸一寸舒缓了筋骨,浑身上下连毛孔都叹着舒坦。
“二宝……”
“嗯……”
奇怪的是,这一声呼唤之后就没了动静,二宝的意识仿佛也在热汤里遨游,想追寻那一声吟哦,却怎么都追不上。
兴许是泡得出汗了,一股热流从小腹散开,游走全身之后又汇集于小腹,二宝只觉得慵懒困顿无比,肺腑里憋闷,窒息感袭来,急促的呼吸间连嘴唇也被人攫取,更加燥热难耐了。
直到一声闷雷在耳边轰鸣,狂风扫过,骤雨初歇,电光消逝,心跳复缓,他才终于得以睡过去,一梦黑甜。
再醒来时情况却有些糟糕。
大清早的,床铺给弄脏了。
对这世界懵懂,却不代表他不懂弄脏床铺的是什么。研究人体构造也包括这方面,因此二宝感到窘迫,三下五除二就把床单扯了下来,抱在怀里冲出了门去。
藏弓从偏屋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劲韧完美的线条便透过里衣展现出来。他问道:“小二宝,打水干什么?”
二宝说:“没没没没什么!”
藏弓凑过去,“真勤快,这么早洗床单?”
二宝:“不是!没有!我随便洗洗!”
藏弓大笑起来,也不追问,就抱着膀子站在旁边看他折腾。
被人这么盯着二宝自然不舒坦,说道:“要不然你去买点早餐?我很快就洗好。”
藏弓却摇头,“等你洗好了一起去。”
瞧见他眼里戏谑的光,二宝隐约猜到他可能知情,毕竟自己容易撒癔症,如果昨夜也撒癔症了,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火头军这就是存心看好戏呢。
二宝把心一横,起身把人拉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他刚要询问就被这人抢了话茬,“好个色胆包天的小老板,瞧你伙计长得俊就要起歹念?光天化日拉拉扯扯,这要是到了晚上还得了?”
二宝登时心虚,耳根都红了,“……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昨夜我撒癔症了没?”
藏弓面带为难神色,“这个不好说。”
二宝:“撒了就撒了,没撒就没撒,怎么还不好说了?”
藏弓:“因为你喝醉了,我不知你那行为是撒癔症还是酒后乱性。”
二宝:“……”
完蛋!
二宝这下脸都吓白了,一屁股坐在桌边,扶着额头直哼哧。末了他鼓足勇气,说道:“我都干了哪些蠢事,你尽管讲,我,我,我不会抵赖的。”
藏弓:“不会抵赖是什么意思,对我负责么?”
问完没等二宝应答,这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别慌,不要你负责。只不过没想到小老板小小年纪,瘾还挺大,洗个澡也能兴起,还拉着我不放,非要我帮忙。”
“哎,我能怎么办呢,你喝醉了,我若一气之下撇你而去,你在水里泡一夜必定着凉。送佛送到西,我只好受点累,帮你解决一下了。”
二宝嘴唇哆嗦:“你是怎么解决的?”
藏弓:“那还能怎么解决,用手啊。”
二宝:“那你,那你的手……”
藏弓:“这有什么,小事一桩。只要小老板承了这个人情,以后遇事多替你家伙计想想,多洗两遍手我也便不嫌脏了。”
这人说完就打开房门出去了,后脚迈出又迈了回来,扭头道:“以后要是有需要,你伙计随叫随到。”
二宝:“……”羞愤欲死。
这件事给二宝留下了阴影,好几天都不能释怀。细节他都忘了,但那种感觉还时不时浮现脑海,每每叫他惭愧不已,也不敢朝火头军颐指气使了,总觉得欠了人家的。
这天下午有些闷热,二宝伏在案前心不在焉地翻医书,忽然门被敲响,他抬头看去,便看见了并肩而来的安瑟和伊力瓦。
二宝瞬间精神抖擞,迎上前去寒暄。
伊力瓦为安瑟拉开椅子,安瑟便抬头望他,说道:“都叫你不必伺候我了,我们是平等的。”
伊力瓦却腼腆地笑着,“是平等,但我很高兴能为你做点事情。”
二宝察觉到他们的关系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也没好意思多问,就直奔正题问安瑟是不是想装回自己的翅膀。
安装手术和切割手术都要消耗生命力,要流血,因此上回他来时二宝先给他装了那个宝贝东西,叫他恢复以后再来取翅膀。
安瑟果真点点头,说自己先前的执拗给身边的人造成了困扰,感到很内疚。
现在才明白,真正喜欢你的人,喜欢的是你的性格、品行、心性,而不是喜欢你和他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