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宣,我们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纪宣灵质问道。
云幼清又一次静默良久。
他能接受腹中的这个孩子,也可以试着去接受纪宣灵,但要他做皇后……
“凭你我二人在人前势如水火的关系,这样做文武百官会怎么想。”他们大约会觉得陛下丧心病狂,竟想出了这样一个折辱摄政王的法子。
“而且……我还曾是陛下的老师,此举实在有损陛下德行名声,将来后世史书……”
纪宣灵打断他,“皇叔既然自己都不在意史书如何评述,又何须操心我将来在后人口中是个什么名声?”
云幼清原不是一个拘泥于俗世目光的人。
一片缄默中,纪宣灵再度想起了些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上次,皇叔说要回江南看一看,莫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一去不回了?”
云幼清的确这样想过,身子不由得一下僵在原地。
纪宣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哂笑一声,“呵,皇叔打的好算盘。”
“我不是……”
“不是什么?”纪宣灵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关于他们未来的所有期冀就像个笑话,“皇叔难道不是想等生产后,就丢下孩子和我一走了之吗?”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不免有些失控,红着眼看了云幼清半晌,最终狠心转身走出了偏殿。
一直以来,都是纪宣灵在看着他的背影,靠近后又远去,这次,也终于叫云幼清也看了他一回。
可他心中没有半点畅快,反而有股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憋人得很。
云幼清在后头又气又急,同样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觉二十多年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焦躁情绪。
“阿宣!”云幼清试图叫住他。
可纪宣灵仿佛铁了心似的要给他一个教训,脚下连一刻的停顿都没有。
“纪宣灵!”
曲终人散,宴席很快就结束了。
纪宣灵冷着张脸从偏殿出来回了长宁宫,紧接着陷入了无比纠结的,又是生气委屈,又是后悔担心的复杂心情当中。
他气云幼清又一次想当然的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他身上,又担心他怀着身子会有什么闪失,后悔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情绪口不择言了。
“来人……”
陈庭如今以云幼清为先,并未跟着他回来,他只能随口叫了个宫人进来。
“摄政王呢?”
他二人这些日子同吃同住,长宁宫和含章殿的宫人都清楚。
宫人小心翼翼答道:“王爷似乎是回含章殿去了。”
纪宣灵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纪宣灵又把人叫了进来,“去瞧瞧摄政王睡下了不曾。”
宫人用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回来回禀道:“含章殿灯火已熄。”
纪宣灵一时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控诉云幼清的无情。
他在这里生闷气,结果人家根本不当回事,早早就睡下了。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纪宣灵压根就合不上眼,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
精神一直紧绷着的纪宣灵几乎立刻就发觉了有人爬到了床上。
他猛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纪宣灵就是很快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是我……”云幼清轻声吐出两个字,肯定了他的猜测。
纪宣灵口中干涩,喉咙无声上下动了动,没有开口问他为何会过来。
黑暗让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纪宣灵很快就发现了云幼清在做什么,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腰间,纪宣灵终于一个激灵按住了那只手,开口声音低哑道:“皇叔这是在做什么?”
云幼清声音清冷,透着十足的冷静。
他说:“我来解释……”
说着,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只手同样被纪宣灵按住了,“解释什么?”
他没有再等来云幼清的回答,因为面前这具并不算柔软的躯体贴了上来。
这比任何解释都要叫纪宣灵疯狂。
尤其当他发现,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冷静的云幼清,身子其实在微微颤抖的时候。
“皇叔不必勉强自己。”纪宣灵舔了舔唇角。
云幼清原本是跪在床上的,他向前挪动了一下,坐到了纪宣灵腿上。
两个人同时僵硬了片刻。
谁能想到他那光风霁月,列松如翠的皇叔,会做出……做出这样几乎是在求欢的事情。
恍若天上的星辰一瞬间卑微到了尘埃里。
纪宣灵觉得自己要疯了。
然而下一刻,云幼清微微鼓起的肚子触碰到他时,他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行……”纪宣灵极力克制着。
云幼清双手早已挣脱开来搭到了他肩上,声音开始微微发颤,“已经四个多月了,可以的。”
纪宣灵一手扣在他后颈处,在摸索着探上他的双唇前恨恨道:“你是特意来折磨我的吗?”
“方才说过了,我是来解释的。”为了能让小兔崽子相信,云幼清可以说已经彻底放下这张老脸了,“阿宣,我没有想要丢下你。”
他只是一时想岔了。
“你罚我吧……”
纪宣灵受够了折磨,听到这句话脑子登时“嗡”的炸了开来。
他咬着皇叔的耳朵毫无诚信度的保证道:“我轻点……”
云幼清没相信他的鬼话,虽然小兔崽子顾忌着另一个小崽子的存在确实极尽温柔,但他有的是其他折磨人的办法。
“皇叔不是来解释的吗?现在可以说了,我听着。”
云幼清便如溺水之人般,只能随着浪头沉浮,张口狠狠吸了口气,解释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而在水里唯一能抓住的人,正恶劣地催促着他。
“说话啊皇叔……”
云幼清声音破碎,用一只手臂捂着眼:“别……叫,叫我……皇叔。”
“好,都听皇叔的。”
作者有话要说:纪宣灵:嗯,就挺突然的,希望你们不会觉得突然基友们给我这个牡丹科普了下,说四个多月宝宝胎动就像金鱼吐泡泡,其实不明显,到五个月才会开始明显起来,前面剧情需要,就不改了嘿嘿嘿。基友还有个形容觉得好有意思,七个月像装修队现场哈哈哈感谢在2020-10-21 23:24:33-2020-10-23 22:5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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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陛下!陛下!不好了!”
陈庭一大清早便一惊一乍的从外头跑进来, 声音慌乱。
听到动静后的纪宣灵率先清醒过来,随后,半张脸埋在被褥里的云幼清微微蹙起眉头, 也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纪宣灵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行宫醒来的那个早上,他家皇叔丝毫不念及旧情, 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的事。
他凭空觉得脸上一疼。
不过还好,云幼清默默翻了个身,陷进被褥里, 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纪宣灵觉得今日的皇叔过分可爱了。
“吵嚷什么?”
他收敛笑意,一只手拨开床帐, 见到了一脸急色的陈庭。
只听他慌忙说道:“陛下,王爷不见了!”
纪宣灵朝后头那一团瞟了一眼,目光复杂。
陈庭毫无所觉,“王爷素日一直都是这个时辰起身的, 可奴才今日不仅没在寝殿见着人,遍寻了整个含章殿也不曾找到。陛下, 王爷他不会是……”
跑了吧……
纪宣灵:“…”
为了他家皇叔的面子着想,纪宣灵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不必担心,皇叔的去向, 朕心中有数, 你先下去吧。”
“是……”陈庭虽心有疑虑,到底没有质疑什么。
纪宣灵放下帐子,并无起身的意思,他一点点摸索到云幼清身边,从背后抱住, 咬着他的耳朵恶劣道:“原来皇叔昨夜是偷偷过来的?”
昨夜是月黑风高,寝殿里只留了一盏夜灯,只能照出个模糊的影子。也正是因为看不真切,云幼清才敢暂时放下廉耻之心,放下身段,主动来找他“解释”。
如今天光大亮,回想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云幼清脸上心上都开始变得火烧一样。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结果后腰处抵上来的东西又一下子将他定在了原地。
“这可不怪我,大早上的,谁叫皇叔偏要惹他。”纪宣灵在他低笑。
云幼清一阵头皮发麻,只觉腰上更酸了。
行宫那回,他不慎被吕源坑了一把,阴错阳差,揣上了腹中的小崽子。那次因为中了药的缘故,除了事后有些腰酸,其余的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昨晚倒是清醒,偏这小兔崽子故意磨人,迟迟不给个痛快,弄得他说不清到底是难受还是舒畅。
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陛下该去上朝了。”云幼清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结果因为身上没多大力气的缘故,竟像在和他调情一般。
纪宣灵在他颈间蹭了两下,耍赖似的将人紧紧搂住,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想法。
“不想去,想和皇叔一起睡觉。”
云幼清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无情扒拉开纪宣灵的狗爪子,全然没有了昨夜任人施为的模样。
“陛下既然想做昏君,那就做吧,只是恕微臣不能奉陪了。”显得他就是那个祸国的妖妃一样。
“皇叔想逃到哪里去?”
纪宣灵侧身撑着头,悠哉悠哉的看着他坐起来。
云幼清动作微滞,回道:“总归是陛下能看到的地方。”
因这一句话,原本打算回含章殿的云幼清被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
陈庭过来见到他时喜不自胜,“王爷是何时过来的?真是叫奴才好找。”
云幼清干笑两声应付过去,半夜来爬龙床这种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纪宣灵被赶去上朝了。他倒是兢兢业业,不想今日告假的人却格外多。
陈锳、谷文翰还有吕源,没有一个到场的。只有同他一样兢兢业业的右相乐正均,雷打不动站在他的位置上。
想想也是,昨日宴席之上一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些人恐怕都得好好冷静消化一番。
谷彦林同样不见踪影,不过他并非自己告假,听说是被他父亲关在家里了。
“吕思雍也一样,吕源只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让他这个儿子出门了。”纪宣灵回来同云幼清分享他听到的消息。
听着倒还真像对苦命鸳鸯。
只是谷彦林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在家中坐以待毙,瞧着着实有些反常。
倒不是谷彦林不能做,而是他不想做。
这几日他那个正室嫡出的弟弟谷庆林卯着劲的对他冷嘲热讽。和妻子一同住在谷家的陈锳本就看不上他,如今憋了股怒气没处撒,正好借机将气全撒到了他身上。
三日后,吕源主动带着儿子上门,点名要见谷彦林,说吕思雍有话要和他说。
谷彦林平静看着他们,最后将目光落到吕思雍身上,淡淡道:“说吧……”
别人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吕思雍却清楚得很,越是这样平静,越能说明他的怒意。
他怕谷彦林,可也畏惧他的父亲。
如今他必须在二人之中做出个抉择了。
反正从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只是玩玩而已。
吕思雍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艰难开口道:“谷彦林,我们以后,不必再见了。反正只是玩玩而已,你应该……不会当真吧?”
床第间的甜言蜜语他听谷彦林说了不少,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索性,就都当它是假的好了。
谷彦林笑笑说好,事情就这样异常顺利的解决了。
至少吕源是这样以为的。
陈锳和谷庆林的冷嘲热讽,谷文翰的冷漠无视,还有外面人的目光,这些他都不在意。只有吕思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让他感到了背叛。
就像是路边捡到的一只幼犬,你精心饲养了许久,有一天忽然说要回到他原来的主人那里去。
谷彦林心中暴戾横生,又沉默着将其死死按了下来。
他决定给纪宣灵送一份大礼。
于是,就在纪宣灵以为秋水坊一案就要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时候,谷彦林于深夜带着他的筹码走进了长宁宫。
见到纪宣灵和摄政王一同从寝殿出来时,他不曾表露任何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只平静复述了他父亲几日前弹劾户部尚书时说过的话。
“臣要弹劾荣国公谷文翰,知法犯法,以权谋私,豢养私兵,意图不轨。”
纪宣灵挑眉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知道,所以臣来与陛下谈判。”谷彦林道。
他们在灯下长谈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谷彦林离开,留下了足以让纪宣灵相信自己的部分证据。
“皇叔觉得此人可信与否?”
纪宣灵其实早已信了七八分,有此一问,也只是想看看云幼清的态度。
云幼清不说信与不信,只问道:“陛下当真打算放过他吗?”
从谷彦林今日交给他们的东西看来,幕后的主导者或许是谷文翰没错,但他未必就见得有多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