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起身的时候,还有浓浓的不舍,他这样趁人之危的举动,是冲动,也是必然,他对虞清的心思早已变了样,如今终于采撷到心中的果实,浑身血液都激动起来,他很想深入探究,可他终究还是存着理智的。
轻轻将虞清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孟言唤连晴为虞清准备醒酒汤,另把外袍拿来替虞清披上,连晴打算帮着将虞清扶进屋子,孟言制止她,手朝着虞清腰上一抄,将他打横抱起,慢慢往屋子里走。
虞清衣裳上的雾隐香气随着行动的步伐扩散开来,淡淡的,闻着却舒服的很,孟言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虞清的睫毛还在细微抖动,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实在让孟言暗自吸气,默念道德经。
将人放到床上,孟言不敢再多留,嘱咐连晴别打扰他,等他醒了再服侍他喝下醒酒汤,而后独自回了凌烟阁。
孟言和连晴都走后,躺在床上的虞清缓缓睁开了眼,眼中神思迷茫,情绪不明。
他确实是醉了,也迷糊了,可是在手撑不住头快要栽倒的那一瞬间,本能地清醒了过来,刚要起身换个姿势趴下继续睡,便觉得有人托住了他的头,接着吻住了他的唇。
迷迷糊糊间,虞清的头又昏又沉,根本来不及反应,待他明白过来孟言正在做什么的时候,孟言已经将他牢牢抱住了,虞清没有力气去推开他,只一颗心不受控制跳动起来。
脑中有一万个声音在叫嚣,告诉他万万不可,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角落里说,为何不可。
虞清被醉意牵引着,在这两种声音中来回拉扯,脑中仅存的一根弦在拉扯中,啪地断了,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孟言的心跳,虔诚炙热地回荡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
之后他如何被抱回来,如何被安置在床上,虞清都在迷糊中带着清醒,最重要的时候没有阻止,索性就由他去了。
虞清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唇,心里想着,孟言也是孟家的人,还是那个人的儿子,那个人没有心,那他生的儿子,可有心吗?
许是见色起意,许是一时冲动,许是好奇无知,无论孟言是哪一种,虞清都不能接受。
他是被作践过一次的人了,断然不能再被作践第二次。
就算孟言和皇上感情不深,可他们终归是亲生父子,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如何能和他们二人都惹上瓜葛。
虞清重新闭上眼,绵长的呼吸中,隐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万籁俱寂的深夜,淳王府中最重要的两个主子,一个伴随着醉酒后的头疼囫囵睡去,一个双手枕着头,躺在凌烟阁正殿的屋顶上,瞪着眼睛看月亮,毫无睡意。
如水的月色将世间一切不为人知的心事全都包容进漆黑的夜幕中。
作者有话说:
今夜月色甚好,宜喝酒,宜亲嘴,宜躺在屋顶想媳妇儿
第32章 心意
次日天朗气清,孟言练完早功,洗澡换了衣裳,迈着轻快的小步子就来了碎琼居,虞清刚起,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直裾素袍,站在池塘旁边看新开的君子兰,孟言轻咳一声,虞清拨弄君子兰的身影微顿了顿,转过头来,“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孟言说:“前几日得了几筐上好的螃蟹,我让厨房剜下蟹肉和蟹黄,做了包子,拿来给你做早膳,我这不是过来打个秋风吗。”
虞清无语看着他,“说的好像你在这府里受虐待一样。”
两人正说着,就有小丫头送早膳来了,排在第一个的正是几屉蟹肉包子,他们将早膳摆好,又鱼贯出去,连晴打了水给两位主子净手,孟言和虞清对面坐下,掀开笼屉,顿时冒出热腾腾的香气来。
孟言替虞清夹了一个,“知道你爱吃这个,当然要先紧着你,这个季节螃蟹可难得。”
虞清没有再多说,就着小菜吃了碗里的蟹肉包子,蟹肉鲜美,带着蟹黄的香甜,确实是美味珍馐,虞清心中对孟言的所作所为越发为难起来。
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吃早饭,谁都没有提昨晚那个吻,孟言以为虞清不知道,虞清便当自己不知道。
用过早膳,下人撤下食物时,孟言对虞清说:“你昨天说的事,想必沈寻不会直接递折子给皇上,他好像有个同窗,在御史台做事,我想他大概会把消息告诉他,据我所知,那人是太子党。”
虞清道:“当初若不是你将原来的知州升迁至京城,他如何有机会坐上知州之位,你对他有提携之恩,这点事他自然要替你办好的。”
“沈寻是个不错的人,有能力,只是少了些机遇。”
“不错,当年出门一趟,不仅差事办的漂亮,还懂得为自己招揽人才了。”虞清笑道。
孟言笑着看他,“名师出高徒嘛。”
虞清瞪他一眼,不欲再和他瞎扯,回到池塘边,继续伺候他那几株君子兰。孟言笑着跟上去,道:“等蒋如松出逃的消息传到京城,太子和孟承还有的斗,这种时候我可不想蹚浑水,不如我们去城郊的庄子上玩几天吧。”
虞清头也不回,“这事是我们挑起的,你不留下来看看结果吗?”
“管他什么结果,反正火烧不到我身上来,我留在这里多惹眼,我明儿跟父皇告个假,就说吃坏了肚子,要养几天。”
“那你自己去吧,我不去。”虞清拾起一旁的水壶给兰花细细浇水。
孟言夺过他手里的水壶,道:“你出宫都半年了,一直待在府中,我都替你闷得慌,你不愿去人多的地方,那去城郊的庄子走走总可以吧,我有一处庄子,是父皇连同这个府邸同时赏赐的,那儿景色很不错,花正开呢,出去走走也散散心。”
虞清沉默不语,一方面他确实是不想出去,外头人太多了,他怕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到时候不仅自己功亏一篑还害了孟言;另一方面他一想到要和孟言单独出去,心里头难免有些别扭,他觉得他和孟言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单独出去,但是他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死,如今孟言尚能小心翼翼控制着感情,万一虞清把话说开了,孟言急躁起来,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举动就不好了,毕竟他们还需要一起合作。
最主要是虞清还要借着孟言的手来报仇。
孟言见虞清不说话,又道:“而且颜姑娘也说想见你一面,她不太方便来淳王府。”
虞清转过身,“什么时候动身?”
孟言不料虞清会这么快答应,喜形于色,忙道:“今天就出发吧,我现在就去写请按折子递进宫里去,然后我们用过中午饭就走,到了庄子上吃晚饭,好吗?”
“随你安排。”虞清顺手拿过孟言手中的水壶,继续给君子兰浇水,努力忽略自己心中那些莫名的情绪。
两个男人出门,一切从简,只驾了一辆马车,小满驾着车,孟言和虞清坐在车内,马车经过精心装饰,铺着蓬松的鹅毛垫子,即使道路颠簸,坐在里面也不觉得难受。
虞清戴着帷帽,将车帘子掀开一条缝,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周遭吵吵嚷嚷的,充满了市井的生活气息,他已经太久没有上过街了,如今看来,觉得恍如隔世。
“前面有个小茶楼,颜姑娘在那里等你,那地方是我的地盘,不必担心。”孟言总觉得虞清有些紧张,便出口安慰。虞清放下车帘,道:“这条街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他的脸被帷帽上面的白纱遮挡着,看不见他的神色,但是听他言语里透出的惆怅,孟言心底不禁泛起阵阵心疼,他把手覆在虞清手上,轻轻握了握,“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带你出来玩,不用总是闷在府里。”
虞清很明显怔了一下,之后蜷着手指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没有说话。
马车停在小茶楼旁边的巷子里,孟言和虞清一起下了车,下车的时候,虞清帷帽上的纱被风吹的扫在孟言脸上,轻轻柔柔的触感,还带着一阵独属于虞清的味道,孟言呼吸一滞,差点没当街起反应。
昨晚那个亲吻之后,孟言在屋顶吹了半夜的风,下半夜躺回床上,好不容易忘记的美妙感觉又浮现在心头,小兄弟免不了要受一番折磨,大半夜的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夜有所思倒还勉强能说过去。可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要是起了色心,那他真是十恶不赦了,还好面纱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便又被风吹开,孟言深吸一口气,陪着虞清走进小茶楼。
小茶楼二楼空着,颜如玉坐在最里面的包厢,孟言二人一进去,她立刻跪下请安,待看到孟言身边的人时,瞬间红了眼眶,哑着声音说:“阿玉见过少将军。”
虞清淡淡道:“起来吧,我早已不是少将军了。”
颜如玉用手帕拭去眼泪,“是,阿玉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再见到公子,公子受苦了。”
“多谢你这么多年为虞家做的一切,你本不该到京城来自贬身份,留在边境安安稳稳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玉的性命是虞将军救的,便是让阿玉一命换命也是应当的,如今不过尽点微薄之力,能帮到公子是阿玉的福气,若不能,阿玉也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
虞清道:“我不能时时出来,以后有什么消息直接联系淳王,无论如何,保重自身。”
“是,阿玉记下了,也请公子保重。”颜如玉说着屈膝行了个礼。
他们没有多余的话说,交代了几句便告辞了,颜如玉见过虞清,心里也更加安心。离开茶楼时,孟言对虞清说:“我调查过颜如玉,发现她曾经试图伪装成官家女子进宫选秀。”
虞清叹气道:“我知道,她想入宫为妃,刺杀皇上,是我阻止了她,这是下下策,不值得她白白丢掉一条性命。”
听着虞清亲口说刺杀皇上,孟言心情有些复杂,他对他这个父皇没什么感情,但再怎么没感情,那终究是他的生父,孟言想,若是以后虞清真的和皇上对峙起来,想要取了皇上的性命,他该怎么办。
两人重新回到马车上,车内多了几盒沁芳斋的点心,蟹黄小饺,枣泥方糕,荷合酥,另有一壶桂花甜酿,孟言道:“这是小满刚才去买的,咱们路上吃。”
他说的是咱们,其实他自己平时很少吃这些,一看就是专门为虞清买的。虞清透过帷帽看孟言,初见时他稍显稚嫩的面孔已经长开了,长成了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孟言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将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有些凌厉,不笑的时候颇为冷峻,一旦笑起来,就像个摇着尾巴的大白狗。他和孟元一点都不像,倒是更像他的母亲蓉嫔,甚至连眉毛旁边的一颗小小的黑痣也遗传了过来,只是原来还算白皙的皮肤之前在泰州晒了几个月,如今变成了小麦色,浓密的睫毛使他在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尤其深情。
虞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孟言真的长大了。
或许是察觉到虞清的目光,孟言朝他看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隔空相撞,虞清慌忙躲开,孟言一把摘下他的帷帽,“坐在车上就别戴这玩意了,没人看见,虽然你戴这个还挺好看的。”
孟言说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真像个大白狗。
虞清拿起一块荷合酥吃,心情突然好起来,或许是因为出了城门,空气也变得清新了。
庄子不大,一个两进的院落,难得的是周围的景色,庄子建在山脚下,偏安一隅,周围并不像其他庄子一样种着庄稼,而是种满了各种花卉,满满的,将庄子整个包围起来,只有一条小径出入。
时值盛夏,花圃中紫罗兰、茉莉、桔梗、百合、玫瑰、木兰、绣球、蔷薇开的如火如荼,五颜六色非常夺目,在不远处还种着一片向日葵,也开的正旺,大朵大朵黄色的花盘,生机勃勃。
虞清立时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孟言看着他高兴,小心牵起他的手,沿着那条小径走进去,“刚浇过水,地上滑,当心脚下。”
虞清就这样被牵了进去,里面自有伺候的人,早已在院中的花架下备好了茶点,又有人将两位主子的行礼收拾进去,进了院子后虞清不着痕迹挣脱了孟言的手,问:“这地方是专门种花的吗?”
“对,这些花圃没有租出去,挣不了什么钱,我就是瞧着这儿雅致,才向父皇讨来的,喜欢吗?”孟言看着虞清。
虞清点头,“很喜欢。”
“喜欢以后我们常来,后山的山腰上还有个温泉,等冬天可以来泡温泉,清净又暖和。”
虞清不知道说什么,孟言对他的用心天地可鉴,这其中的含义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了,一路走来,他一直处于一种纠结的情绪中,孟言的情意昭然若揭,他该委婉的提醒一下才是,既不能看着孟言走上歧路,也不会伤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虞清在花架坐下,端起茶水缓缓喝了一口,酝酿好语言,仰头对孟言说:“孟言,我曾经是你父皇的人。”
孟言一愣,也坐下,直视着他,“我知道啊。”
他这样诚恳,虞清倒不好说了,他微微蹙眉,继续提醒道:“我长你十岁,还是个罪臣之后。”
“我知道。”
“名义上,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能存在这个世上。”
“我知道。”孟言淡淡一笑,牢牢看着虞清,眼中盛着满满的深情和坦诚,“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那又如何,你在我这儿,只是虞清,是我孟言的心上人。”
虞清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没拿稳,从手中掉下去,砸在桌上,又滚到了他的脚边,里头的茶水一路洒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裳和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