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被巨虎咬中,亓官目光森然,猛地纵剑下劈!
这一剑劈得平平无奇,就像每日清晨劈柴一样,只是一个简单的劈砍动作。
然而,这又绝不是普通的一剑。
习练了十几年的剑诀一经运转,转瞬即调用起他丹田宫内所有灵力,疯狂往经脉中涌去。
这剑诀霸道,灵力奔涌的架势也如江水溃堤一般势不可挡,一股脑地涌向剑端,连剑身都承受不住地颤抖起来。一时剑芒暴涨,再有泥丸宫之精粹神气融入,剑气更是锋锐无匹,此一剑劈出,诸神辟易、万鬼当哭!
唰!
剑芒暴涌,一片光华闪耀!
虎妖首当其冲,剑气劈开它的血盆大口,下一瞬,丈余长的身体即被剑芒吞没,直接消解!
本欲在虎口夺食的数头狼妖半声惨嗥尚在喉间,锋锐的剑气已然杀到,剑锋过处,再尖利的爪牙都失去了作用,只一刹就被剑芒吞没。
象妖的长鼻被斩断,连巨大的头颅都在瞬间被削掉了大半,小山一样的身体被巨力带得前扑而出,轰然倒地。
而那锋锐无匹的剑气犹未停歇,仍旧直直地往前斩去,直掠过十数丈,斩翻数头妖物,才减弱了攻势,被一头妖狐抬爪拦下,便是如此,依旧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劈柴剑霸道,即便是筑基修士使来,威力也不可小觑,但筑基期丹田所储灵力十分有限,亓官每用一次都得被“榨干”,这一回也不例外。
这一剑劈出,亓官灵力枯竭,踉跄落地。
妖物并不会为同类之死伤痛,眼见亓官落了下来,周围的妖物立刻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刚刚那头侥幸逃过一劫的巨蝎也悄无声息地掩了上来,锃亮的尾钩闪电般朝着他的后心袭去!
亓官听得动静,往前一扑,仗着身形灵巧,在群妖中左右闪躲,几次三番都差点叫妖物利爪开膛破肚,不一刻身上便大大小小裹满了伤。
他倒也毫无惧色,待稍许恢复灵力,捉住机会便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去,只听铮地一声,巨蝎到底逃不过,尾钩都被削去一截。
那巨蝎发出一丝锐鸣,庞大的身躯向着亓官压来。恰巧一丝嫩绿从他肩头显现,细藤懵懵懂懂地才冒了一个头,就见一道毒汁当头喷来,吓得一个激灵,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亓官避之不及,肩头叫毒汁浇中,霎时血肉都被消融,露出来森森白骨。
就在这时,一道暴烈灵光贯破长空,挟着无限杀伐煞气,刷拉一下,猛地钉入妖群!
一道霸烈煞气以灵光落处为中心,轰的一下炸开,霎时间无形的气浪翻滚卷涌,周围一圈妖物为煞气震荡,非死即伤。
亓官回头一望,就见一道流光紧随而至,一个青年显出身形来,拔|出钉在地上的长枪横扫而出,枪尖顺势荡出一圈凌厉煞气,逼退众妖。
第7章 师父,师父……
妖物杀之不绝,青年解了亓官一时之危,也顾不上说话,只握着一杆长枪纵横来去,将源源不断扑上来的妖物杀退。
亓官只看了一眼,便欲提剑再战,然而蝎毒何其猛烈,只一会儿就侵入血脉心腑,转瞬他的脸色都开始发灰,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
细藤忽然冒了出来,一闪即出现在他唇边,细弱的枝叶抱着一颗灵气四溢的紫芝,不由分说地往他嘴里怼。
快吃快吃!
亓官下意识张嘴,但唇舌已经有些不大灵便,差点连小藤也一并卷进嘴里。
细藤及时闪出来,站在他鼻尖上,心有余悸地抖了抖,挥起枝条打了他一下,余怒未消,又打了两下。
那紫芝也不知是细藤从哪里寻摸出来的,倒是一件灵物,甫一入口,亓官便觉一股热流从嘴里化开,直入肚腹。热流带着一股温和的灵力,往脏腑里走了一圈,散入经脉,浸入筋骨,连那些大大小小的伤都被温和抚慰,浑身上下俱是暖洋洋的,好不适意。
丹田宫也有涓滴灵力汇聚起来,渐而丰盈。
亓官略一调息,持剑跨出,而后,弓步横斩!
与劈柴剑出自一脉的霸道剑诀,字尾落下时,再度卷空周身灵力,疯狂往剑身灌注而去。
不远处长枪御敌的青年惊诧回头,就见一道厚重的剑气,裹挟着凌厉无匹的剑意,平平地推了出去。
剑气似缓实疾,眨眼便平推了十数丈,所过之处妖物如土鸡瓦狗一般,纷纷叫剑芒吞没,不一刻便扫空了一片。
不过筑基修为,此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亓官望着妖物在剑气收割之下排排倒下的景象,喘了口气。
师父说得不错,这果然应该叫做割草剑。
草越多,这么一剑下去,收割起来就越显威力。
这割草剑同样消耗巨大,一剑下去就把丹田抽得一干二净,好在那紫芝效力惊人,不一刻又聚起了不少灵力,供他挥出下一剑。
然而,即便有这样威力巨大的剑诀,在那仍然源源不绝涌来的妖物面前,仍旧显得杯水车薪。
亓官挥了一剑又一剑,每每灵力稍有回复便是一剑斩出,到得最后,手里的剑都承受不住灵力一而再、再而三的霸道灌涌,喀拉喀拉,崩出数道指长的裂纹,显见得是不能用了。
他随手掷下,手在腰间一抹,拿着细藤先时掏出来的树枝又迎了上去。
非但是亓官,所有人都陷入了苦战。
祁师姐在内的数名修士回防阵前,仍然各据一个方位,哪怕灵力枯竭、身体裹上一层又一层的伤,面对潮水般扑上来的妖物依然不退半步;
望仙楼里,常师兄已然面如金纸,眼耳口鼻都沁出血丝来,却仍旧要榨出最后一丝灵识和灵力维持阵法,不使大阵溃散;
阵内,老左和城卫老兵们拿着刀剑拼命地砍,刀剑砍钝了就用枪捅、用弓箭射,即便凡人兵器对妖物的铜皮铁骨来说,实在太钝了些,但砍得多了,总也能让它们吃痛不是?
原先被妖物吓住退缩的青壮们,这时候也壮起胆子,跟在城卫们后面对着阵外扑上来的妖物又捅又戳。
就连小藤这时候也在忙忙碌碌,翻找着亓官能用上的灵药器物。
然而,还是不够。
妖物实在是太多了,不提天空黑压压扑下来的妖禽,就是地面上的妖兽,也是杀死一波,立刻就有新的一波涌上来,仿佛永远没有个尽头。
渐渐地,灵力枯竭了,刀剑钝了,身形也慢了,杀死妖物的时间拉长了,累积在身体上的伤却越来越多了。
还要坚持多久?
亓官不知道。他只知道,大阵还未破,他顾念着的人,就不会有生命之危。
常师兄喷出一口鲜血,从阵图上滚落下来。也就是在这一刻,护着城中最后生地的“水波”无声无息地散了。
大阵破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刻,妖禽轰的一下,全都压了下来,妖兽反应稍慢,但也紧跟着冲了过去。
亓官蓦然回头!
大阵一破,守在最前方的城卫和青壮们首当其冲,好些被妖禽拽上了天,又有许多被接踵而至的妖兽踩踏成了泥。
隔着众多的妖兽,亓官分明看见,老左被两只妖禽一左一右地叼住肩膀拽了起来,底下却有一头狼妖一跃而起,咬住他一条腿往下拖。
那一瞬间,亓官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拼命挥刀挣扎的老左。
他一扑扑了过去。
已经枯竭的丹田经脉,竟似又榨出了一丝灵力。他举起细藤不知何时塞给他的剑,隔着数丈距离,猛地挥出!
这道剑芒极细弱,但终究是斩了出去,如隐月下的杀招,轻快迅疾地撩中两头妖禽的身躯。
一缕细细的血线飞了起来,妖禽的身体一分为二,拽着老左往上飞的力道骤然消失,狼妖咬着他的腿砸在地上。
亓官借着挥剑的余势一跃,到底是“飞”了过来,一沾地即脚下一软,扑在老左身前。
他体内灵力涓滴不剩,连最简单的一丝剑气都挥不出来,只能爬在老左身上以身翼护,徒劳地挥着剑试图赶走狼妖。
但这周围又何止是狼妖!
“七官儿、七官儿……”老左的左腿已被咬得粉碎,这时候痛得脸色煞白,却还挣扎着起身,想要反过来保护他。
亓官闷声不吭,只管将他牢牢压在身下。
就在这时,天地间似乎亮起了一轮白日。
一道巨大的,似乎纵贯了整个天空的光华落了下来。
它无声无息,又下降得极快,眨眼间便压到地面,妖物们叫这光华扫中、甚而不需扫中,只被劲气波及一点,在凡民眼里坚如铁石的身躯就开始无声地消解,而后被那一道耀眼的光华吞没。
这是——
亓官猛地昂起了脖子,即便眼睛叫那光华刺得泪水横流,仍旧奋力睁大双眼,瞪着光华下落的地方。
但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听到妖物的哀嚎,看到它们在人族大能修士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须臾,光华散去,一道横亘南北、阔达十余丈的巨大壕沟突兀地出现在义阳城的废墟上,壕沟两侧再二十余丈的地界,所有妖物被一扫而空。
一个人影凭空而立,手里持着一柄长剑,漠然俯视下方。
人族大能的威压下,妖物终于生出畏惧之心,不论是妖禽还是走兽,都纷纷丢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血肉,四散溃逃。
人影落了下来,立在望仙楼顶端,看了一眼舍下义阳城向四方奔逃的妖物,起手又是一剑,平平推出。
光华再起,仿佛平地掀起了一波数十丈高的滔天巨浪,呼啸着往前卷去,所过之处,妖物们那巨大的身躯就像是道旁荏弱无依的野草,叫那劲气一触,即茎断草折,再一瞬息,连尸骨都被消解了干净。
亓官伏在地上,梗着脖子扬起脸,怔怔地看着。
割草剑,是割草剑。
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死死瞪着望仙楼顶的那个身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呼哧,呼哧。
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心脏像是被一团丝线绞紧了,绷着疼着,又似乎梗着了一样有点钝钝的麻木。
他踩过地上的尸体残肢,撞过满地呻|吟呼痛的人群,滚倒在遍地的鲜血中,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仿佛失了魂魄一样,连身上的伤痛也分毫不觉,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影。
他终于跑到望仙楼前,望着上面的人影,提气往上一纵。
然而他体内灵力已被榨得一干二净,只勉强跃起三丈,就力竭掉了下来。
他直直地往下掉,人影离他越来越远,他惊惶起来,拼尽全力伸长手臂,试图抓住那道人影。
师父,师父……
或许上天垂怜,那道人影低头望了过来,目光微微一动,随手一点,便有一道劲气托着他轻轻落在地上。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形飘然而落,站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后,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不容错辨的疑惑:
“你是谁?”
第8章 不是你师父
声势浩大的妖潮被两剑灭去,余下善后之事有本地牧民官接手,并不用修士操心。
更何况,此役就连修士也折损了两人,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便是有心想管也没有余力,因此,收殓了同道修士的尸身后,便各自回去疗伤。
常师兄因修为最高,向来被镇守此地的弟子尊为首位,这时草草服了疗伤丹药,便将那位持剑救了义阳城的元禄剑君引进尊位。
元禄剑君问话的间隙,他分神往角落里望了一眼。
先时元禄剑君进门时,那个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的陌生道友也跟了进来,但并不近前,只在角落蹲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确切地说,是盯着主位上的元禄剑君。
眼巴巴的,看着有点可怜。
叩叩。
修长手指在桌沿轻叩,常师兄立刻收摄心神,端肃神情,恭谨地:“师叔祖有何吩咐?”
修道门派的辈分都是互通的,这位元禄剑君是流华宗的师叔祖,他便也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师叔祖”。
陆丰脸上并无不悦,只淡淡道:“妖潮固然可怕,但妖族要聚集这么些不成道行的小妖也并非易事,既已散去,短时间内便不会兴风作浪。我已传信与赤松道君,不日便会有弟子来接替镇守此地,尔等可放心休养。”
赤松道君乃是镇妖盟掌事,调派各家弟子往镇各地便归他管。
——按说,修道之人问道求仙,本不该插手凡俗之事,只是世间除了人族,还有偶得一点真灵、踏上修行之路的妖族。
妖族不比人类钟天地之灵秀,天生便有横骨阻碍修行,是以七窍浑浊,大多凭依本性以血肉为食,尤爱人族血肉滋味,偏偏又有巨大身躯,皮肉筋骨坚于金石,凡人奈何不得,所以一旦有妖族出世,必定会搅扰得一方不得安宁。
因此,各修道门派之外,便有了一个镇妖盟,专门分管斩妖除魔之事。掌事者多为元婴长老,由各家轮流委派,凡筑基以上弟子,皆听从调遣,镇守各地。
镇守弟子至少需值满十年,常师兄等人值守义阳城尚不足五年,元禄剑君既如此说,想是体恤众弟子在本次妖潮灾祸中大损元气,令他们早日回山休养身体,稳固道基。
常师兄恭声应是,见他起身,忙也站起来相送。
陆丰微微摆手,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