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夜里却开始失眠,一会儿怕掌印出什么意外,一会儿又想起巴图格阴险狡诈,身边有个深不可测的军师,日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柳菁菁练完兵回寝帐的时候被一身黑衣的齐轻舟拦住。
“殿下?”
这是干什么?夜行装束,藏弓持剑,怀里还揣着只白乎乎的狐狸,齐轻舟言简意赅:“我要去找掌印。”
柳菁菁捂心口:“殿下疯了?!”第二次了,她经不起好友一出出的惊吓。
齐轻舟当了这督军王爷简直越发膨胀,单枪匹马深入敌营之事都做得出来,这情蛊未免太厉害。
齐轻舟冷扫她一眼,自说自话,条理清晰:“废话少说,我已经告知了其余几个军派的将领,你大哥也知道。”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啦
第84章 深入敌营
柳菁菁收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严肃劝道:“太危险了殿下,巴图格的军师我交过手,此人阴狠深沉,嗜好怪异——”
齐轻舟低头扣紧佩剑,不给她插话的机会,径自道:“后勤军务那边也安排好了,军饷粮草你们不用担心,有短缺的就拿我的令牌去调。”
所有的情形他都做好了准备:“不管我近日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按原作战计划进行。”
柳菁菁讶讶,无话可说。
这位督军王爷越发果决刚硬,她自知拦不住,沉默一秒,指着齐轻舟怀里那小东西问:“那它去做什么?”
齐轻舟摸了摸雪狐的头:“自有它的用处。”
雪狐嗅觉灵敏,视目千里,一路寻着殷淮留下的气味指示方向,到了敌军境界齐轻舟又用细弓与巧弹引开守卫一路深入。
易装成敌军后勤巡夜,终于在一间柴房里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殷淮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轻衫,漆发披落,几缕挂在脸侧,手臂、颈脖裸露玉白的皮肤上有淡淡的红痕与指印,寥落、脆弱、任人欺凌的美感。
齐轻舟只肖看了一眼心脏便停滞了。
随即不可抑制地疼起来,仿若被人用尖锐的凿子一点一点敲开,来回磋磨。
他金贵的风凰被人折了翅,囚在牢笼里当禁俘。
齐轻舟竭力平静下来,骗过门口的士兵进去给他送水。
殷淮面无表情抬眼,怔了一瞬,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齐轻舟下颌绷得紧紧的,眼神却充满心疼,温软得像春天的湖水一般,流淌过殷淮每一寸布满痕迹的肌肤。
正值换夜,守卫让齐轻舟看紧人,他去交接,反正里面关的人也不会武功,看着是块碰一碰就会碎的水晶玻璃。
“看紧点啊,这个是忽勒格大人的人,出了事有你好看的。”
齐轻舟听到那位癖好变态的军师名字,心下一紧。
等人走了,他才小心翼翼靠近奄奄一息的殷淮。
殷淮抬起头,眼神却格外清明,声音压得极低:“别担心,臣没受伤。”
齐轻舟一怔,殷淮长话短说。
那日他们潜入敌军兵营后无意发现军师忽勒格与大齐丞相的通信,那很有可能就是太子一党通敌叛国的罪证,是将相后世家连根拔起的铁证。
殷淮自然不可能放过,听闻忽格勒癖好男风淫靡成性,殷淮才出此策,找机会接近军营。
信鸽已被敌军射下,他来的时候只带了三个影卫,一个被他派回京州查丞相与外族的往来收集线索,一个混入敌军中作内应时刻注意风向,还有一个驻守驿站截取偷换他们与丞相的书信,腾不出人马折回军营传信。
殷淮本人则化成流离失所手无寸铁的边民,制造机会偶遇忽格勒,简陋的衣衫遮挡不住殷淮的姿容,对方果然第一眼就被惊艳,不顾部下劝阻,执意将他带入军营,千方百计讨美人欢心。
殷淮深夜遁入他的军帐果然找到了信件,还意外发现不少有用的证据,随便一样都够丞相太子族人头落地的了。
只是他与忽格勒日夜相对,这些书信通牒放在他身上不安全,又暂时传不出去,所以殷淮佯装不从,冒死抵抗侵犯,忽格勒一怒之下便将人关在这牢笼里。
这牢笼倒是比他的营帐安全。
齐轻舟沉默听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布满指印的皮肤,心里最软的地方好似揉进了一把砂砾般生疼,喉咙滚了滚,他不敢问,可还是要问:“他对你用强了?”
如果殷淮说是,齐轻舟不知道自己会作出什么事情。
殷淮立刻反握住他的手,解释道:“没有,是臣自己弄的,臣将人弄晕了,骗过去。”不得手一次那人是不会甘心的。
“臣的影卫没回来,不好激怒他。”
齐轻舟胸口起伏,即便知道是假的,可殷淮玉白肌肤上的斑斑红痕还是像把把凌厉的刺刀似的割在他心头,每多看一眼、心就沉一分,一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敢这样肖想他的掌印,愤怒、心疼、不甘和悔恨就像滚滚山洪一般自高崖上扑卷而下,击溃他的防线。
他也不由得连殷淮一起怨了,拿自己作饵,只身深入敌军,他想过自己的感受吗?
可齐轻舟更怨自己,是他没本事,才让心爱的人冒这样的险。
殷淮静静地看着他,齐轻舟不想表现得太失态太幼稚太意气用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一些,深吸了一口气,问:“那掌印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殷淮将他拉近,压低声说:“就今晚,影卫会来跟我应合,只是——”
他顿了一下道:“臣没有想到,殿下竟然会来。”
齐轻舟心绪难平,避开他伸过来拉自己的手,淡淡“嗯”了一声,殷淮楞了一瞬。
不多时,被殷淮留在敌军中的影卫如约来接应,提前踩好了点又避开障碍,一路倒是很顺利,几人快马加鞭出了敌军之境回到己军的阵营辖区才松了一口气,影卫很自觉地退下。
夜风呼啸,黄叶飘零,殷淮骑马与齐轻舟并行,目光凝在他的侧脸上,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小皇子生气了,他知道的。
齐轻舟目不斜视,望着前方,不断喝驾棕马,越奔越快,殷淮这才发现他这段时日马术进步神速,自己险些追不上。
他赶上去:“殿下。”
齐轻舟充耳不闻,两腿一夹马肚,跑得更快,鬓发被寒风吹乱也视而不见,仿佛是要将这些天的焦虑担忧、提心吊胆通通发泄在这一场跑马里。
殷淮皱起眉心,迎风赶上去,又叫了一声:“殿下!”
齐轻舟罔若未闻,重重挥了下马鞭,大喝一声:“驾!”
殷淮顿了一秒,唇线抿紧,忽然停了下来。
齐轻舟下意识回头看,衣衫单薄的美人眉心深锁,鼻尖紧蹙,捂着心口露出痛苦的神色,凄寒月色照在他脸上更显得唇色苍白。
齐轻舟大惊,即刻调转马头,飞奔过来,着急问:“掌印!”
“你怎么了?”
殷淮手疾眼快,在他靠近的一瞬间,一改之前脆弱痛苦的模样,脚尖点马背凌空而起,一跃至齐轻舟的马上,从身后紧紧钳制住人。
坚韧有力的手臂、温热坚实的胸膛还有强势凌厉的气息,哪里还有月下弱美人的病姿。
齐轻舟眼角眦红:“你骗我!”
殷淮认错,但没有放开他,力气也没有松半分:“抱歉,殿下,臣又惹你生气。”
齐轻舟后怕,又不甘,殷淮双手圈住他不盈盈一握的细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窝,低声下气地哄:“这次让殿下担心,是臣不对。”
齐轻舟咬着牙一言不发,别过脸去。
殷淮扳过他的下巴,有些受伤道:“殿下不愿意和臣说话了么?”
齐轻舟最受不了他示弱,可这些天的折磨和痛苦依旧清晰得像刻字般印在他的心头脑海,那种夜夜难眠刻骨灼心之痛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齐轻舟双手松了缰绳,就这么立于马上,抿着嘴沉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是想发脾气,也不是想要哄,只是心里难受,他知道殷淮不懂,殷淮什么都不怕,可是他怕。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还有人在看咩!
第85章 臣这颗心
山林月光流淌在他纤细的颈脖上,夜色浓稠得似乎要侵吞他单薄的脊背,殷淮心尖一慌,忽然听闻前头传来一句很低很轻的叹息与哽咽:“殷淮,你一直都不怕死是不是?”
“太子叛国的证据……真的那么重要吗?”
“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么?”
殷淮喉咙一梗,僵住,拳头紧了紧,不能否认,他确实一直不怕这个,只求个痛快和肆意。
因为从前这个世间并没有什么能留住他的,所以不惜命,也不留后路,在刀尖上光着脚这么多年都走过来,没有人能耐他如何。
没有软肋才是最强大的。
可是现在…
殷淮看不见齐轻舟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低落的声音:“是,你不怕。那你猜,我怕不怕?”
明明不是多重的语气,甚至称不上一句责备,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尖,骚刮着他心头的软肉,殷淮不得不承认,齐轻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长着成熟着。
懂得了如何把握人心,学会了如何掌控对谈的情势,也知道了如何拿捏他。
那些望不见头的日日夜夜、折磨心神的绝望痛苦、担惊受怕胡思乱想像条黑夜的暗河几乎将齐轻舟溺毙了,他苍白的面色里露出些微痛苦的神色,可是很快又藏得很好,仰起脸问:“如果潜入军营就不回来的是我,掌印会害怕吗?”
“如果这些痕迹布在我身上,掌印也无所谓吗?”
殷淮握在他腰上的手倏然收紧,光是想一想,心魔怒火就窜进血液里沸腾。
他一向清冷镇静的声音第一次能听出微不可查的颤:“是臣的错。”
齐轻舟却低下头望着他,摇摇头说:“掌印没有错,是我还不够强,才让掌印为我操那么多心,替我做这么多事,冒这么大的险。”
“我很自责,很愧疚。”
“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在反省,是不是如果我更厉害一些,掌印就不用这个辛苦。”
齐轻舟深吸一口气,企图调整好自己的失态,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变得稳重,变得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一到了殷淮面前,这些伪装统统失效,他又变回了那个会哭会闹会发脾气等着人来哄的小皇子。
殷淮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当即下了马,绕到人前头。
齐轻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垂着眼,不说话。
山间月华洒在殷淮脸上,他仰着头,一双丹眼里,往日的威严、镇静、冷漠与疏离退得干干净净,是无人见过、也是对他来说罕见至极的赤热与痴狂。
齐轻舟听见他说:“臣做事肆意惯了,从前亦无人关心、担忧臣,所以才会铤而走险,急功近利。”
齐轻舟本还别扭着,可一听他这么说,心又变得酸软,殷淮就是故意的。
殷淮走过来,很缓眨了眨眼,一只手攀上齐轻舟的膝盖,慢慢将侧脸贴上去,像倦鸟归林,又似游船泊港,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口:“臣以前确实不怕,无所念,无所惧,可是现在臣怕了。”
那样炙热露骨的目光像一把闪着银光的钩子直直勾了齐轻舟的魂,让他闪了一下神。
承认会害怕对于惯来无敌手的殷淮来说因为陌生和离奇而显得有些生硬,表情也不甚自然,可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臣怕殿下伤心。”
他的额头依偎在齐轻舟的大腿上,齐轻舟没有推开他。
“臣……第一次喜欢人,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不懂、不会、做不好的地方很多,臣都知道。”
殷淮侧脸蹭了蹭他的膝头,状似撒娇,语气却很郑重:“臣孤僻、严肃、无趣,急功近利,还比殿下年长许多,许多时候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忽略殿下的感受,不是一位好爱人,臣也知道。”
“殿下能跟臣在一起,是恩典,是臣毕生的运气。”
“从来没有人这么珍惜、爱重过臣,臣很感激,很知足,但也害怕。”
齐轻舟被他说得心里发酸发疼。
殷淮从来不跟人倾诉衷肠,连正经的真心话都不多说一句,平时对齐轻舟也是做多于说,可今晚他却把自己的心剖开。
“怕抓不住,怕留不下,怕变动。”
“从前不怕的都怕了,从前不懂的现在也都懂了。”
“殿下愿意再相信臣一次么?臣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会好好爱惜自己,不再让殿下担忧。”
“殿下就原谅臣这一次罢,好么?”
齐轻舟垂眉凝视着他,不作声,殷淮一颗心又提紧了,从来都是他审判别人的生死,这次他等待被审判。
齐轻舟从来都是舍不得让殷淮难过的,只片刻,他便缓缓向对方伸出了双臂。
殷淮一颗心归位,轻轻笑了,似春山雪消融,似白昙夜初绽,林间的漆雾都被他的笑容照亮。
殷淮也伸出双臂,在马下候着,齐轻舟轻身一跃,正正落到他怀里,两人抱了个结结实实,满满当当。
棕马扭了扭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回去低头吃草。
齐轻舟心中还有气,揪着殷淮的衣襟,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掌印,你记着了,从今往后你怎么对你的命,我就怎么对我的命,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那我第一个——”殷淮对他的命可是看得比自己还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