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捏住他的下巴让人跟自己对视,目光里带着审视:“殿下答应了他什么?”
“没有。”
殷淮声音淡淡:“实话。”
最怕他用这种语气,齐轻舟马上就招了,快速又含糊地低声嘟嘴了一句没有任何停顿的话:“我把他全道门的弟子都抓起来用了严刑他要是不肯给你看诊我就都杀了。”
殷淮挑眉,齐轻舟急了:“掌印会是不是觉得我——”
殷淮低头封住他的唇:“不会。”
“不会。”
“臣只是……有点惊讶。”齐轻舟这样仁厚良善的性子也会做这样的事。
不像他的君子风度行径,反倒很有东厂的做派。
齐轻舟总怕自己在殷淮心里的形象破损一分一毫,着急着解释:“都怪那老头子犟得很,软硬不吃。”
“是,都怪他,”殷淮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又问:“那若是那神医还是不答应,殿下真的会将他的门生全杀了么?”
齐轻舟直直望着他:“会。”
殷淮缓缓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齐轻舟心中忐忑,但还是决定说实话:“我真的会。”
“掌印,我从不拿你的事开玩笑。”他不敢,齐轻舟苦笑了一下,“若是你觉得我——”
“殿下别多想。”殷淮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臣什么也不觉得。”
“臣——臣很感动。”
“殿下为了臣把从前不想做、不屑做的事都做了。”
“那就证明,臣在殿下心里是最重要的,比殿下的原则和底线都重要。”
齐轻舟哼哼:“本来就是。”
殷淮心里快要融化了,嘴角一掀,捏了捏他耳垂,除了惊讶还有些好奇:“殿下是怎么把人都掳走的?”
齐轻舟有些不好意思:“我同大舅舅说了。”大将军借他的人马端掉十个津云道门都绰绰有余了。
殷淮挑眉:“臣以为大将军对臣……颇有微词。”“颇有微词”都已很是委婉,祭文庙之行时这位大将军还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外甥与他这奸佞保持距离。
齐轻舟:“你都送了他半边北疆军权了,这点小忙都不帮也太失武将之风了。”
殷淮笑而未语,心里明白这是对方释放的交好信号。
他与陈家边将立场不同、政见各异,但可以为齐轻舟求同存异。
“解蛊用时不短,殿下不怕宫中生乱么?”
齐轻舟倒是无所谓:“你比那些重要。”错过了这次机会便不知何时再能南下,殷淮的身体拖不得。
“再说,朝中又不是没有我们的人。”
“咱们打了胜战却迟迟不现身,反而更让他们提心吊胆不知所措。”
且不说他们此次出征掌控了多少兵权,光是殷淮手上掌握的东宫一党叛国通敌的铁证就足以让他们功亏一篑。
殷淮从善如流,微微一笑:“殿下所言甚是。”
齐轻舟当即写了言明自己与殷淮留在战地收尾,排查周边诸国隐患的奏旨交与柳菁菁,便携殷淮一路南下。
津云道门,隐于深山峰尖,松林波涛如浪,天池热泉星布,渺云沓沓,津云道人道行高,门生全被抓起来了亦是一副不冷淡也不热络的模样。
“殷督主身上的冰蛊积重难返,在下不能向殿下保证一定能解开,只能尽力而为,望届时无论成败殿下都能信守诺还津云山一个清静。”
齐轻舟一向讲道理好说话,这回却直接将佩剑往桌子上一搁,笑中带冷:“何叫无论成败?”
“此事只能成不能败。”
什么事放到殷淮身上,他都不能接受半分不好的可能。
津云道医:“……,是。”
殷淮嘴角带笑,轻咳一声,抚了抚暴躁幼兽的的肩头:“殿下放心,道医心里有数的,我们先回房安顿吧。”
作者有话说:
你们到底是怎么嗅出完结的气息的?昂?
第88章 掌印,过来
齐轻舟自然是要与殷淮一个房间的,四面青碧竹柏环绕,松涛如浪,君子兰长叶如剑鞘,芽穗抽长,葱郁满目。时有白鸟停在春从草垒,鸣声清脆婉转,如碧色涨白帆,青山见渺云。
此地山气清冽,幽美清寂,夜晚还能见到格外皎洁明亮的山月和满天春日繁星,倒是个休养调理的好地方。
只是殷淮身上的冰蛊比齐轻舟想象中的还要深重顽固。
最先开始的是汤疗。
溪石涧谷地理得天独厚,有不少天然泉眼,佐以津云道医的草药以逼出体内根深蒂固的寒毒。
在水中泡得久了难免筋骨绵软无力,岩浆矿质的热量又与体内寒气猛烈冲击碰撞,殷淮时常处于冰火两重天的体感。
齐轻舟在汤池旁看着焦心,索性跳下池中抱他,让汗涔涔的殷淮靠在自己怀里,说些趣事儿分散他的注意力。
“小乖一大早又去山里了,现在还没回来,你说它是不是遇到狐狸精了,要不怎么天天跑出去不知道回来。”
“掌印今天想吃什么?谷地草丛那边野兔很多,下午我去猎几只吧?晚上咱们烤着吃?”
“还是你想吃红烧的,我让厨房给你做个红烧兔头好不好?”
殷淮面色苍白,气息不稳,虚弱地伏在他身上,胸腔吃力地发出一声闷笑。
掩饰得再好齐轻舟也知道他难受,搂紧了殷淮的腰身,亲吻他流汗的颈脖:“要不要睡会儿?”
殷淮头发缭乱,眉心紧蹙,勉力用内功安抚下体内冲撞的逆气,轻轻推了一下齐轻舟的肩膀,低声道:“殿下上去,别泡太久。”
齐轻舟血气方刚,体内又无寒气抗衡,受不了这药池的火气热量。
齐轻舟像只山里的小动物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就连睫毛都要胶着彼此的才够亲近:“掌印不想与我共浴么?”
殷淮气喘得更急:“臣这样子……不好看。”
齐轻舟心中微痛,却佯装无事,摸了一把他的脸,又啄了几口,调笑道:“绝色美人出浴还不好看,这世上再没有能看的了。”
殷淮用力地扬起嘴角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气息却越来越不稳,甚至面露痛苦地覆在齐轻舟身上大口喘气,齐轻舟就更紧地抱着他,又亲又哄。
日光愈盛,青碧古木也挡不住阳光倾落池面,温度升高,殷淮还是将齐轻舟赶上了岸。
齐轻舟不放心他一个人,总担忧睡着溺池的危险,索性坐在岸边将脚伸进池子里陪他。
带着草药气息的温热池水没过小腿,齐轻舟胡乱披了件半干不湿的外衫,勾勒出纤长优美的线条,朝靠在石板上的殷淮伸出手:“过来。”
殷淮闭着眼没动半分。
齐轻舟伸在半空中的手也没动半分,又轻轻唤了一声:“掌印,过来。”
过了几秒,美人终于还是在缈缈沓沓的雾气中缓缓擦起了眼皮,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齐轻舟笑了,握住他的手将人拉得很近很近,俯身道:“掌印不可以推开我。”
殷淮神思有些钝滞茫然,在一片朦胧中仰起脸,与他对望,没说话。
齐轻舟催促道:“答应我。”
殷淮还是没说话,但是温顺地将头轻轻枕在他光洁裸露的大腿上,侧脸贴上去,喷洒出温热的鼻息顺着齐轻舟的腿根流去……树梢上的杜鹃啼鸣嘶哑,抖落颤巍巍的辛夷花瓣。
殷淮呼吸起伏,像一只凌厉狠绝的兽类受了伤,敛去身上的戾气,变得疲意不堪,匍匐在主人脚边。
齐轻舟被他那样毫无戒备、忧伤寂静的眼神击中,怜爱地顺着他漆黑的发,用手掌轻轻捂上那双漂亮绝艳的丹凤眼,挡去丛林里愈发明灿的阳光:“睡会儿吧,醒了就可以上来了。”
殷淮被药池泡软,思绪也绵顿起来,像被抽取一部分灵智的兽类,直到听见他主人那句“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才敢真放下心来闭上眼睛。
热雾弥漫,山间鸟语啾鸣,迷糊中有一双温柔的手覆在他的头顶,殷淮做了一个极美的梦。
每日的汤疗都是一场漫长熬人的折磨,殷淮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气血逆行更加紊乱。
齐轻舟看在眼里急在眼里,取药时忍不住冷声质问道医。
道医还是那副冷淡样子:“若是这点耐性与毅力都没有,在下劝殿下一句,这个蛊还是别解了。”
齐轻舟一噎。
“臣不是说笑,也无讽意,实话相告而已,这点折腾都受不起根本别指望撑过后面的疗程。”
“当然,若殿下是认为是臣民医术无方,则请另寻高明。”
齐轻舟知是自己无理,忙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心切,还望道医见谅。”
道医也不跟他计较,只说:“既殿下要我看诊,那便要按着我的来,”
“这是自然。”
道医将几方草药包好给他:“明天开始不泡汤池了,将这些熬了喝,一日五回……”
齐轻舟将医嘱仔细记下,末了,听见道医郑重的声音:“臣民必须告知殿下,这方药邪性不小,冷血在体内横行,病患的心性易受影响,变得冷淡寡情,激发破坏欲施虐欲,说好听些是性情大变,严重的,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亦不是没有过。”
想起民间这位东厂督主的种种传闻,他再三叮嘱:“殿下务必看好督主,切勿让他伤己伤人,殃及无辜。”
齐轻舟静了半晌,才说:“我会陪着他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一直陪着殷准,就算殷淮真的变成不识人性的魔鬼。
就在他即将关上门那一瞬间,身后又传来声音:“殿下,臣民还有一句话。”
齐轻舟顿步。
“治病疗伤除去人为,也讲天道。”这些天齐轻舟是怎么对殷淮的他都看在眼里,虽然这个小小年纪的淮王一出手就将他整个门派的的得意门生都抓了起来,可看得出来不是个真正心狠手辣的,所以他斗胆多说几句。
“逆天道而为,终不得善果,冰蛊如此,凡事如此。”
齐轻舟站在门口低着头,脸一半隐在阴翳里,一半洒满阳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不要过于执着。”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他并不敢保证殷淮这个蛊就一定能解开,可是看淮王殿下这副为他走火入魔的样子……
一直没开口的齐轻舟说:“多谢提醒。”
“但是,本王的天道是殷淮。”
他不信奉别的什么,掌印就是他全部的信仰。
若是掌印真的熬不过去,那他就陪着他一起成魔。
他说完把门一关,也关上身后那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道医没有危言耸听,殷淮服药之后确实变得性情不定。
“哐啷”一声破碎自屋内传出,齐轻舟放下药碗,快步破门而入。
殷淮正拿着瓷杯碎片划自己手臂,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已有几道刺目红痕,药性让他不能自理,向来高傲的殷淮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折磨,背着齐轻舟自虐以时刻保持清醒。
齐轻舟心下一窒,面上却极力维持稳定,爬上他的床,拿过他手里的那块碎片,眼都不眨地在自己手臂上相同的位置也划了一道,长度、深度都相差无几。
殷淮目露凶光,死死捏着他的手腕,咬牙道:“殿下做什么?”
齐轻舟压制着心中的痛惜与愤怒,捧着殷淮苍白狰狞的脸轻轻淡淡道:“掌印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亲呢捻了捻殷淮越发尖的下巴,温柔地提醒:“我不是说过的么,掌印怎么对自己的命我就怎么对自己命。”
温柔里也有不可抗拒的坚定和强势,却没有责备:“我也说过,掌印不可以推开我。”
“掌印总是不把我的话当真。”
“这让我有一点点伤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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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宫变
殷淮茫然痛苦的眼神聚焦到他裸露的颈项和锁骨,那上边布满红紫的痕迹是他弄出来的指痕、吻痕和掐痕,在衣衫遮住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
齐轻舟肤白,这些刺眼的痕迹会留在他身上很久,宛如一块温润璞玉染上斑瑕。
殷淮痛苦地自责:“臣会伤害你。”每每毒发失去理智,便会在齐轻舟身上疯狂取索,那样冰冷的肢体唯有被柔软紧密的幽谷包裹容纳才会感受到温暖和安全,从身体到灵魂都得到抚平。
齐轻舟予取予求,甚至像献祭一般主动,任他胡作非为。
齐轻舟握着他的手摸上自己颈侧的皮肤,忽而一笑,勾人又暧昧:“你说这个啊?”
殷淮忽然像狼一样紧紧盯着他,齐轻舟双臂勾缠他的脖子,俯身贴近他的耳朵,亲了亲,再吹一口热气:“掌印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语气佻笑又害羞的,眼神却清明认真:“我很喜欢。”
殷淮顿住:“喜欢?”齐轻舟竟会喜欢他在床上的粗暴侵夺,齐轻舟炙热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殷淮病态漂亮的脸,魔怔地重复:“喜欢。”
“喜欢你这样对我,喜欢你需要我、离不开的我的模样,喜欢你在你在我身上得到满足的神情,喜欢你恨不得死在我身上的样子。”
殷淮拢在他腰上的手臂驀然收紧。
齐轻舟说的时候胆子倒是很大,可当殷淮静静看着他的时候,又有点娇嗔地别过头去,嘟囔抱怨:“非要我这样说出来么?”这么羞耻的话。
他挑起殷淮的下巴刮了一下:“说,是不是故意装可怜偏我说这些好听的哄你?”
殷淮轻“咳”了一声,正了脸色:“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