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紧紧抱着他,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臣答应殿下,什么都答应殿下。”
“殿下原谅臣了么?”
齐轻舟仍是不松口,只道:“看掌印表现。”
殷淮笑了一声:“嗯,臣定好好表现。”
齐轻舟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直勾勾盯着他威胁:“掌印可不能再骗我。”
“不骗。”殷淮抬起指尖,寻到了自己心口,深深望进他眼里,叹了声气,很轻地说:“真想剖开臣的这颗心让殿下看看。”
齐轻舟脸色柔和下来,绷了一晚上这才肯露出他身上原本那点稚气劲儿,缠着殷淮的脖子巴巴说:“我、我还是有点儿怕。”
是他还不够强大,殷淮这样的人,要得到、要留住,他现在还远远不行。
殷淮许久没见过他露出这副小孩儿撒娇模样,格外招人。
“不怕,不怕。”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脸,捧起来,哄他:“还有臣在。”
齐轻舟斜眼看着他,故意特认真说:“不,还是怕,这一遭要怕上许久,这一年可都不会好了。”
殷淮气笑,“啧”了一声,低头又深又狠地吻他。
齐轻舟也发了狠,朝他身上泛红的印记咬去,仿佛小兽标记领地一般,恨不得将所有碍眼的痕迹一一覆盖。
殷淮任由他像只发狂的小兽在自己身上撒野发泄,予取予求,甚至自己拉开了衣领口子放纵他尖利的犬牙咬得更深更狠。
两人亲咬得衣冠不整,若不是还有两匹马儿在这睁着无辜的大眼滴溜溜地望着……月色迷蒙,无人知晓夜行路上翻涌过怎样炽热狂烈的情涛骇浪。
回到营帐,齐轻舟命人打来热水,亲手伺候殷淮解衣濯发沐浴。
他最近在练弓,又要调试兵器的器械,原本柔嫩的指腹生出一层薄茧,抚上殷淮细腻白皙的肌肤惹得人忍不住哼笑。
齐轻舟停在他腰腹的手一顿,对方胸腔发出低沉的闷笑破开热腾氤氲的水汽,显得格外性感,那一声又低又缓的轻哂撞红了他的耳朵。
他低垂眼帘掩饰,故意绷着脸,恼羞成怒凶道:“掌印笑什么?”
殷淮不错眼地将他每一个细微表情锁在眼底,也不说话,等欣赏够了才慢慢凑过来,玩儿似的,一点一点将水泼到齐轻舟的手臂。
齐轻舟气性不小,弯下腰有点儿凶地亲他。
他不亲还好,被他这样怜爱又郑重地亲吻了一番,殷淮哪里还肯放过人,直接将人抱进来,剥了衣服扔到一旁。
营帐里传来水声,似乎混着浅细低吟,若有似无,不绝如缕。
门口守卫站得笔直,一动不敢动。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天时
前夜闹到三更帐子里的动静才彻底平息下来。
齐轻舟饱睡至午时方醒,有些心虚,搂了一大叠折子来批。
殷淮看得好笑,从身后抱住人,为他按肩揉腰,偶尔提醒:“殿下,歇歇。”
齐轻舟“嗯”了一声又埋头看图纸,嘴上忍不住打哈欠,昨夜美人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再来一次”时他没抵住诱惑,可干起正事的时候表情严肃,后勤兵不敢打扰。
淮王殿下自从去敌营里将主帅带回来后好似变了个人,至于是哪里变又叫人说不出来,笑容还是那样温润,人也还是随和的,可眼睛里分明多了一股进取的锐意与锋利的野心,看得久了,叫人生畏。
齐轻舟这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挺好说话,可一旦倔起来,谁都劝不动。
殷淮心里叹了声气,知道这回自己给他的刺激太大,也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将折子批完,才抱着人回到寝帐午歇,帐外寒风冷厉,飘起小雪,两人相拥,抵足而眠。
晚上说起今日与各联军的商谈,殷淮给他斟了一碗羊奶喂到嘴边,问:“殿下对各位将军的上书有何看法?”
“嗯?”齐轻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不是决定了么?”
假意等京中的使团表态,同时也是在等皇后太子表态,待他们耐不住压力再一举攻破敌军阵营。
殷淮长指在他唇边抹了抹,带去一痕奶白:“臣想知道殿下是如何想的。”
他的小皇子既然已经决定坐上那个位置,他不会每时每刻都在身边,以后遇到的困难和选择会越来越多,他可以为他看守着这片江山,但他需要有独立做决定的能力和魄力。
齐轻舟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喝一口奶,又飞快抬起头看他一眼。
殷淮微微一笑:“殿下但说无妨。”
齐轻舟抬起头,漆黑的瞳仁直勾勾望着他:“掌印,如果是我,我就不等了。”
“在我看来,这场战事已经没有回还的余地,等与不等的结果是一样的,差别不过是让皇后和太子表个态服个软。”
殷淮挑眉,鼓励道:“继续。”
齐轻舟眼中一片冷静:“东宫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该趁其不备,直捣黄龙,南壤的水军败倒,京中使团便是无根之木,我们手上又有丞相勾结外族的证据,速战速决一网打尽。”
殷淮单手撑额,捏了捏他的手:“那便按殿下说的办。”
齐轻舟眼睛一亮:“真的可行?”
殷淮喜欢他从眼底透出来的光彩,盯了几秒,按了按他的眼尾:“殿下之策有理有据,有何不可?”
过于激进迅疾的战术遭到联军的一致反抗,但东厂督主的兵权与威严立在那儿,无人敢违令。
柳菁菁抛开立场只就策略战术私下劝齐轻舟:“还是太冒险了,南壤水军熟悉地形地势,而且战线短,援军粮草补充都很方便。”
齐轻舟测过距离探测和计算,南壤远征军补充援军和粮草的速度绝对比不过壬润午时的风速。他表情很淡,眼神却坚定自信:“放心吧,我并不是急功近利,这是最节省兵力和粮草的路线,而且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天时。”
柳菁菁沉默了半晌,问:“这是殿下的意思还是督主的意思?”
齐轻舟知她是出于关心,认真看着对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决定。”
壬润天午时,东风船头,百舰横齐。
精确的作战时机和迂回陡峭的路线,看起来甚至风向和水涨的落点都在给他们助力。
只有殷淮知道不是。
不是天时地利,是人和,这是齐轻舟几日不寐、长夜不休的成果。
水战半日,突破南壤水线。
不足两日,驻军直趋南国边防。
南壤后地失守,殷淮领兵长驱直入,一时之间,妇孺哀厉满城,任是哪一个国家,都禁不住短短五载之内,被屠城两次。
殷淮立于马上,轻纱面罩没有遮住那双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冰冷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扫视匍匐哀饶的城民。
一个未及总角的孩童手里一支糖葫芦滚到了殷淮马下,他睁大着眼睛想要爬过去捡,被满脸泪水的祖母紧紧按在怀中,两人紧抱着颤栗。
齐轻舟抿了抿唇,撇开眼,看向前方衣摆猎猎作响的人,目光坚定,没有丝毫偏移。
那道背影被他凝视得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冷意消融了半分:”这次换殿下发号施令,任何军旨,臣都遵守。”
齐轻舟目光一颤,骑马上前两步,于千军万马间朗声道:“齐军听令,收缴城中一切藏匿的兵器刀具,成年男子作为战俘押送返境,幼儿妇女,不违抗者勿动。”
战线、军形、东风,他们演算练习过无数遍,齐兵节节进军,长驱直入。
不肖多时,南壤主军大溃,齐轻舟一马当先,忽然扬起殷淮影卫军的旗番,朗声高喊:“众将听令,本王悬赏俘虏忽格勒,活抓赐百两、人头赐千金!”那人竟敢肖想觊觎掌印,他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当听到殷淮逃离后忽格勒还命人大肆搜捕,下令势必要将美人寻回,他就恨不得对其扒皮抽筋。
一日洗城。
齐轻舟没有赶尽杀绝,他问身后的殷淮:“掌印,我是不是妇人之仁?”
殷淮弯了弯嘴角:“殿下是大将之风。”
在殷淮看来,齐轻舟该狠的时候毫不手软,该仁的时候亦留一线生机,分寸尺度拿捏正好。
“你又哄我。”
殷淮将人搂进沾满血腥气的战袍里:“臣出兵时经过一座山庙,一个道人说臣命格血仇纠缠,命痕也浅,眼看就要消失了,半途中无端端跳出一颗芒星,改了臣的轨迹。”
“臣不信这些。”
“可没过几日,殿下就来了。”
“殿下是臣命格里唯一一点善和福。”
“他们该谢殿下,臣也该谢殿下。”
齐轻舟最听不得他说这些,反手抱紧他,蹭在温热的肩头,两人相拥在战后兵荒马乱的沓沓黄沙之中,却由心感到踏实与安宁。
每一步都在他们的计算和掌控之中,战果毫无悬念。
旗帜飞扬,号角悠长,山谷平原里冒出潺潺水声,隐在松竹林风间,是冰雪开始消融的动静。
河水涛声穿过草垒山木,融冰飘浮碰撞,原来这场战已经打了这么久,来时还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如今原野上都有了春草冒尖的痕迹,浅浅青碧,勃勃生机,好似下一秒便可燎原千里。
残阳如血,远处山头的夕照铺在河面晶亮闪烁,似一片黄金碎银,齐轻舟与殷淮未随主军返回,而是沿着流动的川泾共乘一骑徐徐缓行,这些天全身心投身战事,全面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反倒还有些不适应。
一场战争会让人成长、成熟,也令人疲惫、沉重,经历过血流成河的惨烈,经历峰回路转的劫后余生,也经历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的酣畅淋漓,经历百姓流离失所的苦痛不忍,也历英勇无畏铁骨铮铮的家国情怀,此刻的脱身是百感交集后的怅然若失。
殷淮还好,他一路便是从刀尖上光着脚走过来的,齐轻舟第一次经历这些,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感觉,好在身边还有掌印。
掌印是他战场上的战友,也是他义无反顾向前的信仰,是他的退路,也是他最牢靠的后方。
这是一场他们一起打赢的胜仗,缠绵的爱意里从此也刻进了肝胆相照的血汗情意。
作者有话说:
昨晚评论区在说什么东东看不懂啦,严正声明:清明谷雨是个正经作者噢!!啵啵正经读者们
第87章 溪石涧谷
殷淮见他情绪低落,从背后将人抱紧,时不时低头啄一下他最近瘦下去的两腮,把他亲到痒了,齐轻舟嘴角总算有了点浅淡的笑意。
可是,他说:“掌印,我心里有点难过。”
山谷乌鸦回旋,发出昏哑的叫声,殷淮将他拥得更紧一些,干燥的唇瓣贴在他的耳根上:“臣知道。”
齐轻舟放任自己在他怀里沉溺,低低道:“可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样难受。”
殷淮沉默了几秒:“那就不说了,臣都懂。”
齐轻舟听了这一句,心里好似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嗯。”
殷淮心疼地亲亲他的发顶。
马儿在河边歇脚饮水,齐轻舟望着山脚下凯旋的长长列队:“柳家军明日就班师回朝了吧。”
“是。”
“那我们何时回去?”
殷淮以为齐轻舟是憋坏了想出去玩一阵,将下巴搁在齐轻舟肩上:“殿下想何时臣都奉陪。”
齐轻舟点点头:“那掌印陪我去个地方吧。”
殷淮都不问是去哪里就应下来:“好。”
齐轻舟看他这样利落爽快,鼓起勇气道:“我、我们去溪石涧谷好不好?”
殷淮听闻,一凛,皱起眉:“殿下是想——
齐轻舟直直对上他的眼道,坦然承认:“是,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你解掉冰蛊。”
虽然这些天殷淮身上的寒毒已经渐渐稳定下来,只要平日注意养着身子便不会无缘无故发作,可它总像一个定时炸弹似的埋在齐轻舟心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殷淮沉默几秒,问:“臣的身体很令殿下困扰么?”
齐轻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殷淮又突然道:“殿下别担心,臣会走在殿下后面的,不会留殿下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齐轻舟心里仿佛突然被什么狠狠碾了一下,肃容厉声道:“掌印胡说什么!”他刚经历完一场战事,心里正是脆弱敏感的时候,受不了殷淮提这些生生死死的。
殷淮一怔,将他拥得更紧,哄着人:“是臣不好,殿下别气。”
齐轻舟一整张脸都埋到他的颈窝里,泄愤似的咬了一口,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想看着你难受。”每一次掌印毒发,他都心惊胆战,掌印的一分痛都会以十倍百倍反噬到他身上,齐轻舟恨不得以己身代之,他不想再看见掌印为这个受一丁点折磨,他舍不得。
“我、我也会难受。”他倒是很知道怎么制殷淮,仰起脸就朝人下巴亲上去。
殷淮被他亲得心都软了:“是臣不争气,让殿下担心了。”
齐轻舟拱在他怀里:“掌印不许跟我说这些。”
殷淮弯了弯唇,还是有些讶异:“殿下是怎么说服津云道医的?”去溪石涧谷就是为了这位隐世神医,“津云道门从不给官宦商贾诊病。”
津云一门出神医,也出怪人,这一位骨头最硬,医术精湛,善解毒蛊之术,数十载未踏出溪石涧谷一步,亦不屈服于权贵利诱与东厂淫威。
被问到这个,齐轻舟脊背明显一僵,小小声支吾:“反、反正他就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