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晟想要以此为据点围剿傅水乾,是个很聪明的选择。
前提是——郁文星和广宁县愿意支持他们。
郁文星不知道苏融短短几瞬想了那么多东西,他不太敢直视苏融的脸,只好垂头盯着不远处的门槛,低声道:
“陛下去视察军备和粮草了,需要下官知会陛下一声,公子已经醒了吗?”
苏融:“用不着那么麻烦。既然陛下忙,那你陪我随便走走吧。”
郁文星听见这话,却皱起眉头,转头认真地看着苏融,说:
“恐怕不行,陛下交代过了,让下官仔细研究清楚广宁县的地图,寻几处合适的埋伏点。”
苏融曲起手指,心不在焉地敲了几下桌面,笑道:“我不值得郁大人相陪?”
“并非如此,”郁文星解释说,“只是下官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方公子觉得无聊,下官可让仆人……”
苏融一手托腮,懒洋洋道:“不用,我说笑呢。”
郁文星:“……”
苏融:“不过还真有事需要你作陪。”
郁文星听他语气严肃,也没有再推辞,当即起身带着苏融出去了。
苏融其实是想具体看看广宁县的风土人情,越晟擅长军事政论,这方面不一定能注意到。
苏融却心里明白,很多时候两军对阵,制胜因素不在于战略布局,而在于人。
广宁县离西夏边境不过上百里,听闻傅水乾已经率军占领了五座小城,距离广宁县也不过半日行程,形势极其紧张。
郁文星陪着苏融在附近转了几圈,苏融逛完之后,心里基本有了想法。
他停下脚步,觉得走得有些累,正准备让郁文星叫辆马车载自己回去,突然眼前一黑。
郁文星大惊失色:“方公子!”
苏融晃了晃,抬手撑住旁边的墙壁,轻喘了一口气:“我没事,别急。”
视线渐渐恢复清明,身上却依旧难受得紧,苏融不知道自己弱到了这地步,无奈地对郁文星道:“你去叫辆马车。”
说完,他慢慢靠着墙壁滑坐下来,苏融缓了半天,抬头一看,郁文星不见人影。
苏融:“……”
他正疑惑,忽然见郁文星抱着件白色外袍跑回来,额头上都是汗:“方公子,这边叫不到马车,我背你回去。”
苏融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应该是今天越晟驾临,广宁县大部分百姓都被要求不得外出了。
他又垂眸,看向郁文星手里那件衣服,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郁文星转了个身,把那件崭新的外袍披在自己背上,焦急道:“方公子你快上来。”
苏融被他背着走了半段路程,才后知后觉察觉出来,原来郁文星披着这件白色外袍,是为了不直接触碰到自己。
苏融:“……”
郁文星飞快地跑回县令府,还没进门,就差点和一队面色冰冷的侍卫撞上。
为首的随风是越晟信任的近卫,这时定睛一看,厉喝道:“站住!”
郁文星刹住脚步。
随风:“背上什么人?”
郁文星气喘吁吁道:“是……是方公子。”
随风神情一顿,转头对着府邸内喊:“陛下,方公子在这里!”
郁文星不明所以,但他很快看见门内步出了一袭黑袍的越晟。
越晟神色冷漠,瞥见苏融在郁文星背上,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几分,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暴怒。
苏融动了动,小声道:“把我放下来。”
郁文星呆头呆脑的,也没看出来气氛不对,认真地反驳苏融:“不行,你走不稳路,我把你背进去。”
苏融:“……”
随风:“……”
越晟伸手拦住郁文星,嗓音冷得像是结了冰:“你要带孤的人去哪?”
郁文星:“陛下,方公子生病了……”
越晟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把人给孤。”
苏融被越晟打横抱在怀里,无奈地轻声问:“这都要争一争?”
越晟冷着脸道:“孤没醋。”
苏融:“。”
越晟低头看他一眼,就知道苏融没信,只好解释说:“那家伙背你的姿势不对,肯定会把人颠得难受。”
言下之意,就是不如他会抱人。
不仅稳当,还很体贴。
苏融虽然身体不舒服,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轻叹道:“你啊……”
真是只争强好胜的小狼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崽:(瞪眼睛)(发出示威性的叫声)(用爪子挠地蓄势待发)(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随时想把宝贝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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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腰疼
越晟派人去请了县令府的大夫过来给苏融看病,大夫把了半天脉,眉头紧皱,始终没有说话。
苏融瞧着屋子里气氛凝重,不禁打趣道:“怎么了?难不成得了绝症?”
越晟坐在床头,正一手虚虚环着他肩膀,闻言立即低声道:“不要说傻话。”
大夫收回把脉的手,他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郁文星只告诉他是两位贵人,故而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这位公子体质孱弱,似有先天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脉象颇为复杂……”
苏融听了半天,除了他的体弱之症“难以根治”外,什么也没听懂。
越晟蹙起眉,不耐烦道:“够了,出去开药。”
大夫“哎呀”一声,心道这黑衣公子真没有礼貌,还想再说两句,却被旁边的侍卫半请半架了出去。
等屋子里清静下来,苏融轻轻挠了挠越晟的掌心,嗓音柔和:“听起来不是什么大病,没事。”
越晟沉默着,他心里乱得很,又不想在面上表现出来惹苏融担心,只好道:“孤知道。”
他捉住苏融的指尖,细细看了看。
玉葱般的手指纤长漂亮,唯独有些苍白,少了一点血色,可见苏融的身体实在是很差。
“孤让他们给你炖汤补一补。”越晟说。
苏融轻轻“嗯”了一声,刚想闭上眼睛休息,突然听房门处一响,侍卫随风进来了。
“陛下,这是那大夫开的药方,”随风递过来一张纸,说,“我们找精通药理的属下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越晟淡淡道:“有什么要注意的。”
随风说:“还真有,那大夫开了个外敷的药方,用纱布包好切碎的草药,蒸笼熏制,每晚都要敷在……方公子的后腰上。”
苏融:“?”
随风用一种很古怪的神色看了眼越晟,斟酌着继续道:“大夫说……方公子可能有些腰伤,需要外敷医治……”
越晟默然半晌,转过头问苏融:“你腰不舒服?”
苏融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
自己的后腰确实有时候会酸软,只不过他以为是睡姿不对的问题,所以没注意。
……原来,还是个腰疼病么?
随风见他们面面相觑,有些一眼难尽道:“陛下,那个……如果方公子身体不适,也请陛下多少节制点。”
苏融:“……”
越晟一时间神情也有点僵,好半晌才出声说:“知道了,出去吧。”
随风行礼后退出屋子,拍了拍自己砰砰跳的心,深呼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陛下竟然也没有生气。
看来随雨说得对,只要有了心爱之人,如陛下这般冷情冷性的人,也会变得温柔起来。
真好啊,随风感叹。
如果陛下能少折腾点可怜的方公子就更好了。
*
广宁县是个很大的地方,百姓众多,民风淳朴。
越晟的暴君之名在这里也没有传得那样夸张,顶多是议论越晟心性冷漠无情,这让千里迢迢赶来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郁文星也是个善良正直的县令,听闻他每日都会认真视察民情,顺手帮衬县里的百姓,长宁县从八十老人到三岁小儿,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陛下今天和郁县令谈话了?”苏融趴在床沿上,一边翻了页话本,一边随口道。
越晟褪下外衣,换了件家常长袍,语气淡淡:“嗯。”
苏融好奇问:“他说了什么?”
越晟面无表情:“他说孤行事暴戾,心性冷漠,不亲民不爱民,难为天下之君。”
“咳咳……”苏融被呛得咳了几下,好笑道:“真就这么说的?”
越晟冷冷点头。
苏融:“那你作为一个暴君,怎么没把他踹出去杀头?”
越晟:“……”
“孤没有那么不理智,”越晟皱眉,努力为自己辩解,“郁文星是广宁县县令,如今孤还要借此地布军设局。”
苏融索性把话本扔到一旁,懒散地将下巴抵在自己手上,故意道:“也就是说,如果陛下用不着广宁县,就要把郁文星拉出去杀头?”
越晟再次沉默了,苏融看他的神色,觉得这崽子满脸都是“理应如此”的想法。
但越晟却说:“不会。”
苏融:“嗯?”
越晟定定看着他一会儿,低声道:“那样你会失望。”
他知道自己脾气暴躁,但如果苏融会失望,不管自己杀心有多重,他都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越晟不等苏融反应,伸手取过旁边木盒里的草药包,道:“把里衣脱了。”
苏融:“……不脱。”
越晟很有耐心,慢慢哄床上的人:“大夫说要每晚用药包外敷,腰伤才会好。”
苏融往被子里缩了缩:“那大夫一看就是庸医,说的话不可信。”
越晟眉头紧蹙,嗓音沉了下来:“身体要紧,不要任性。”
苏融才不吃他这一套。
据他这些天总结的经验,越晟外表越是正经的时候,内心里的想法就越是不正经。
“你找个婢女进来帮我敷。”苏融建议。
越晟想起曾经苏融丞相府上那些什么莺儿燕儿雀儿,脸黑了几分:“不行。”
苏融:“……那小厮也行。”
想到今天那几个傻愣愣望着苏融发呆的仆从,越晟更生气了,果断拒绝:“不可能,孤亲手帮你敷。”
他抬手就欲抓人,苏融往床榻里一滚,越晟只来得及捉住他一只瘦白的足,当即扣住了轻轻一拉,苏融猝不及防地“啊”了声,卷着被角就被拖了出来。
越晟稍微用了点力气压住他,沉着脸恐吓道:“要孤帮你脱?”
苏融:“。”
他只好退了一步:“那我要盖着被子。”
越晟用眼神表示了疑问。
苏融非常不信任地开口说:“不然你又要蹭我,说不定还要咬我。”
越晟:“……”
“孤又不是狗,”越晟被气笑了,面上的神情生动起来,如初雪消融,深邃俊美的脸庞难得带了几分无奈和苦笑,“你生了病,孤难道还会欺负你?”
苏融瞥了他一眼,对他这番鬼话是半点也不信。
如果越晟说的是真的,那前几天路上在马车内为非作歹的登徒子又是谁?
不过越晟默许了苏融敷着药包还要盖被子的行为。
他把草药包给苏融用上,又理了理薄被,在旁边坐下来,随手取了旁边未处理的文书,淡声道:“孤在这守着你,如果不舒服就说。”
苏融:“肩膀疼,给我捏捏。”
越晟的目光从文书上移开,落在苏融理直气壮的脸上,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起身,默不作声地开始给苏融捏肩膀。
苏融舒服地直哼哼,心里十分痛快。
谁让这狼崽子之前使劲欺负自己,他一有机会就要报复回来。
结果苏融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发现不太对劲。
越晟的手劲一向大,但这时候也未免有点失控。
苏融蹙起眉,偏过脸一看,发现越晟这流氓竟然不知不觉间靠了近来,正以一个非常危险的姿势压在苏融上方。
苏融:“……”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立即察觉到情况不妙。
这个俯趴的样子难以行动,并且无端令人有种受制于人的错觉,苏融扑腾了一会儿,出声说:“不要捏了,可以了。”
越晟的动作停了下来,却没有离开,而是移开手心,然后轻轻捏住了苏融的后脖颈,揉了两下,哑声道:“你看着孤。”
苏融不明所以,但还是抬眼看他。
就这么一对视,苏融才发现,越晟好像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而并非他想象中的对什么敏感地方动手动脚。
越晟执着地凝视了他片刻,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不看着你的眼睛,孤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苏融愣了一下,心内柔软下来。
他握住越晟的手,轻声道:“别怕,我在这。”
*
郁文星虽然不满越晟的暴君之行,但越晟第二天找他密谈了一番,不知怎么着又愿意帮忙了。
苏融问越晟和他说了些什么,越晟只道:“不过说了些事实。”
苏融好奇:“什么事实?”
越晟语气淡淡:“孤当皇帝,比姓傅的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