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把控军权已有多年,势力庞大,兵力强盛,作战有序且配合极强。
傅水乾若是正正经经想打一仗,不带点他自己的人说不通。
难道是想让西夏人当炮灰?但聪明狡诈如西夏,又怎么可能愿意去当炮灰,白白送死呢?
小汤子见苏融神色凝重,小心翼翼道:“方公子,这上边日头太大了,还是下去等陛下吧。”
苏融开口说:“数量不对。”
小汤子一头雾水:“方公子,你在说什么?”
苏融转过头,那双漂亮清澈的桃花眸定定望着他,道:“据探子回报,西夏过来的兵力有多少?”
小汤子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话:“陛下说是五万左右。”
“五万西夏人。”苏融说:“傅水乾带了三万当前锋,另外两万在城东西两侧?”
小汤子摸不着头脑:“这个奴才也不知,要不方公子我们先回去,问问其他人?”
苏融的心沉了下来,他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广宁县东西两侧的兵力,也必定是西夏人。
而傅水乾的直系亲兵,隐藏在某处,在等待某个更为重要的时机。
苏融转身就快步下了城楼。
小汤子小跑着跟在后面,听见苏融道:“给我准备一匹马,能调的兵力都给我调过来,快!”
小汤子听他的意思,苏融竟然是要自己率军出城。
“方公子,”小汤子突然一个猛扑,重重地跪在了他的跟前,抓住苏融的袍角,叩头道,“陛下吩咐奴才好好照顾您,这样紧要的关头,公子您不能出去!”
苏融进退两难,气得脸都红了:“起开!”
小汤子硬是不让他走:“不行,方公子你身体不好,不能亲自出去!有什么吩咐,您告诉奴才我……”
苏融被他绊住脚,拉扯了好半天,小汤子才勉强被推开。
“你若是想越晟死,就早说。”苏融轻喘着气,按住胸口发疼的位置,狠狠盯着小汤子道:“遮遮掩掩,不过借着几次欲盖弥彰的假动作就想洗白自己,你当谁都是傻子?”
小汤子被他的话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苏融踉跄着跑了过去。
两刻钟后,苏融带着随风,与两万余士兵一同出了城,直奔越晟先前的方向而去。
苏融换了一身骑射服,暗红色的衣料粗糙,胸口的护心甲勒得他难受,苏融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望着远处滚滚的尘烟,握紧了缰绳。
一定要来得及。
如果他没猜错,傅水乾这一次根本就不是想要试探,而是想以一招败战计,诱敌深入,埋伏在后的不知道数量的军队再倾泻而出。
实力全数压上,一战定乾坤。
这个疯子。
苏融咬牙想,难怪傅水乾这些天破城那么迅速,这样不要命也不留后路的打法,不快才怪。
而如果自己赶不及,越晟……
能及时发现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剧情连起来看比较好,于是说双更就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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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相拥(二更)
(这是第二更)
苏融到原先拿千里望观测的那处之后,只见凌乱沙地上散落着断枪碎布,而越晟和傅水乾都不见人影。
苏融心下一沉。
越晟应该是追着傅水乾往前面去了。
随风勒马停在旁边,他之前听完苏融一通分析,又急急派人去广宁县两侧看了一番。
果然,不管是东侧还是西侧小股骚扰的兵力都无一不是西夏人,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方公子,”虽然心慌,但随风看见苏融面沉如水,又跟着镇定下来,开口问,“我们现在是要往前追击,还是等一等后出发的军队?”
苏融说:“继续走。”
随风:“那属下去就好,方公子你……”
“我也去,”苏融打断他的话,语气冷静,“越晟在等我。”
随风怔了一下:“陛下之前有留下过什么话吗?”
“没有,”苏融淡淡道,“猜的。”
随风:“……”
等他们再次前进数里,踏入一片矮山林之后,苏融拉住缰绳,做了个手势让后方跟着的人停下,自己跳下马匹,低头细看地面痕迹。
随风看着苏融的样子,忽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跟在越晟身边已久,曾经越晟查方雪阑的情况,也并未瞒着他。
随风知道方雪阑是个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的世家公子,又怎么会有这样熟悉军法、不动声色中掌控全局的气质?
有时候随风在他身边,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是深居于府的贵公子,倒像是万人之上的权臣。
过于孱弱的外表反而掩盖了他冷静强大的内心,世人只知这人是越晟所宠爱的方公子,却不知他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晃神间,苏融已经观察完了地面痕迹,他蹙着眉,又看了看附近的树木。
高大的树干上有许多道剑痕,可见在这里发生过冲突。
但是还是无法判断傅水乾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手,这样贸然前进,很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思考片刻后,苏融下了命令:“一半人下马步行,把外袍脱下,用树枝固定在马背上。”
随风一听就懂了,苏融这是准备要伪造成他带了很多人的假象,尽力拖延时间,消耗对方武器。
而后,苏融又令人找了地上大块的石头,用绳子绑住,系于树梢高处。
这样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造成大片树叶晃动巨响,如同树冠上也藏着很多人似的。
做好这一切之后,苏融果断留下随风,自己带了一小部分人前去寻找越晟。
越晟带的人不少,行踪也很好找,不一会儿,苏融就听见了前面的厮杀声。
那片土地已经完全被血迹和残肢断臂填满,两方都杀昏了头,苏融一眼望过去,竟然分不清哪边才是自己人。
“公子小心!”他身后一个士兵猛地一拉苏融,苏融猝不及防从马上掉下来,一根利箭“咻”地穿过他原先所在的地方。
苏融摔下来的时候,无奈地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显得不那么弱鸡。
他跌跌撞撞地绕过一众杀红眼的士兵,苏融带来的人已经按着他的吩咐,尽力把人往他们来的地方引,而他现在只需要找到越晟。
苏融找了半天,除了有几次险些被砍到之外,一无所获。
胸口愈加发闷,苏融甚至感觉明明治得快好的腰伤也开始发作,摇摇欲坠如即将暴毙的病秧子。
甚至有个傅水乾那边的士兵提着刀过来,看了苏融一眼,也许是觉得他快死了,竟然又掉转头跑了回头。
苏融:“……”
他撑住粗糙的树干,低低咳了两声,隐约感觉喉间有血腥气。
正在苏融犹豫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的时候,腰上忽然一紧,被人单手提着拖到了树后。
“!”苏融抬眼一看对方,立即警惕起来:“傅水乾。”
傅水乾此时的样子很狼狈,也不知道是谁的血糊了满脸,他定定看了苏融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哟,还送上门来了!”
苏融:“。”
傅水乾捏了捏苏融的脸,白净的肌肤上立刻留下两道血印子,他收回手,说:“你来晚了,越晟被我砍死了。”
苏融才不信他的鬼话:“越晟要是死了,你还在这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傅水乾用剑支住自己的身体,心不在焉道,“我又不是你,天天就跟着男人跑。我回来肯定是要和我的兄弟们并肩奋战。”
苏融:“我带了十万大军过来,你马上要被围剿了。”
傅水乾眯起眼睛,似乎在观察苏融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好吧,我这就逃。”
他一把勒住苏融的腰,找了匹没残的马,就要把人丢上去。
苏融察觉不妙:“你干什么?!”
傅水乾说:“把你抓回去当人质啊,你整天跟在越晟身边,肯定知道他的传国玉玺放在哪。我要篡位,肯定要找玉玺是吧。”
他翻身上马,苏融被他的胡话气得半死,破口大骂:“傻逼,放我下来!”
傅水乾才不理会苏融,他一鞭子下去,马匹颠颠地跑起来,很快苏融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喘不上气。
傅水乾带着人骑了片刻,忽然敏锐地听见破空声,他往后一避,还是被箭从肩膀处削过,溅起血花。
他停下来,往不远处一看:“陛下在这啊。”
听见傅水乾的话,苏融勉强抬起头来,看见了沉着脸骑在马上的越晟。
比起傅水乾来,越晟的情况好一些,至少脸上没有糊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脸色极其难看,眼睛甚至隐隐赤红。
“你的人在我这,”傅水乾无奈道,“本来想把他掳回去的,但现在只能做个交易了,我把他给你,你让我离开可以吧?”
越晟下了马,手提着染血的重刀,一步步朝傅水乾走过来,在几丈外停下脚步,哑声道:“别按着他。”
傅水乾下意识放开手,但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
越晟说:“他很难受。”
傅水乾一松开禁锢,苏融就无力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他觉得眼前发黑,喉间的血腥气似乎越来越深浓。
傅水乾执剑指着底下的苏融,问越晟:“换不换?”
越晟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步走过来,目光紧紧定在苏融身上,低声对傅水乾说:
“滚。”
苏融咳了两声,忽然感觉有一个温热的怀抱环住了自己。
他没有抬头看,只苦笑了一声,轻轻道:“这就把他放走了?太便宜这狗东西……”
越晟试图给苏融擦干净脸上的血痕,却越擦越脏,他顿住动作,道:“后面有人堵他,别担心。”
苏融把头靠在越晟的胸口,叹了口气:“你早知道我会来?”
越晟沉默了一会儿,说:“孤……现在宁愿你不要来。”
傅水乾一败就往后退,越晟追了没两步便察觉到他的意图,在贸然一搏和立即撤退间迟疑片刻,越晟决定继续往前。
——他相信苏融会在后方看着自己,也相信以苏融的聪慧,肯定能马上发觉不对劲。
越晟计算好了时间,与傅水乾在山林里绕了几个圈子,成功拖到苏融带人追上来。
但现在他后悔了。
苏融就在他怀里,软绵绵的,颊边染着血迹,乌发凌乱,过于秀丽的外表与这个混战之地格格不入。
在越晟看见傅水乾带着苏融出来的时候,他甚至以为马背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已经失了生机。
如果苏融真的有个万一……
“别这样冷着脸,”苏融忽然开了口,语气轻柔,“咱们都活着,你好歹笑一笑啊。”
“整天绷着脸,和老头子似的。”他叹道。
越晟:“……”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挤出一个笑容,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
苏融抬起眼,凝视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尖蜻蜓点水般掠过越晟干裂的唇,带下一抹血渍。
而后他缩回手来,微启薄唇,舌尖碰了碰那血迹。
“苦的。”苏融望着他,语气很轻:“陛下,如果担心,以后就不要再让我尝到这个味道。”
*
说起来有点丢脸,苏融那日说了没两句话,就晕在了越晟怀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越晟与傅水乾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已经完全结束。
傅水乾在以苏融为质逃离之后,不出所料撞进了苏融先前布好的陷阱里。
他见枝叶纷纷晃动,远处不少人骑马奔走,只好调转方向,结果不管往哪里去,都能见到这副场景。
最后傅水乾咬牙上前,借着傍晚的暮色,才看清那些“士兵”不过是架在马背上的外衣。
被这样一耽搁,从广宁县整顿好出发的大批军队已然抵达山脚,将傅水乾带的人都包了个饺子。
虽然没能将傅水乾捉住,但也以碾压式的胜利赢得这一战。
苏融在县令府养病,待了约莫半个月,才听闻越晟将准备逃到西夏境内的傅水乾抓住,已经看守着送往京城刑部大狱了。
而临近西夏的边界仍是摩擦不断,但越晟这次没有亲自作战,而是直接提拔了几个不错的将领,把随风留下,带着苏融赶回京城。
他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那日过后,苏融的病不见好转,反而有愈发加重的趋势。
广宁县的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晟面上冷静镇定,内里却心急如焚,不欲再拖延下去。
给苏融看病的还是陆太医,他先看过了广宁县大夫开的药方,又为苏融诊了脉,沉思半晌,才缓慢开口:“方公子这脉象,似是有心疾。”
越晟坐在一旁,闻言眼神沉了沉,开口问:“可严重?”
陆太医又观察了一下苏融的脸色,道:“需得尽早服药静养,避免恶化下去。”
越晟看向床榻上的苏融,他陷在素色软被里,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美人面,微阖着眼,瞧起来病怏怏的,却似被雨打凋零的芍药,惹人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