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问自己,你还是个人吗?!”徐幼清一把抽.出没入林沐辰肩头的匕.首,一刀往心口刺去。
林沐辰盯着刺客手中血淋淋的匕.首,目光一凛,抬手急如闪电,落势千钧,瞬间精准地将近在咫尺的匕.首打落。
方才那一刀实在太过惊险,周围的侍卫也不顾得刚才林沐辰不许他们上前的命令,连忙冲上前将刺客制住。
徐幼清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了林沐辰一眼,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在小殿下面前手无缚鸡之力要他豁出命去保护的二哥……哈哈哈哈哈哈……林沐辰,你对他有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林沐辰睁开眼睛,一手捂着肩头的伤口,声音沙哑:“放他出宫去吧。”
侍卫愣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是”,将一边挣扎一边痛骂林沐辰的刺客带了出去。
“陛下没事吧?!”方才跟着侍卫一起冲进来的还有一名老宫人,老宫人走上前查看林沐辰的伤势,转身道,“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慢着。”林沐辰捂着肩上的伤口,在凳子上慢慢坐下,“不用去,西边架子上第二层,有一瓶伤药,取过来就好。”
老宫人连忙将伤药取来递给林沐辰,心疼地看着林沐辰身上的伤,语重心长道:“陛下何必将自己至于险境?万一那刺客最后那一刀刺中陛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林沐辰正往伤口上撒药的手一顿,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想听听,自究竟还有多少亏欠鸿渐的事。”
“老奴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陛下对谁比对小殿下更用心的。”老宫人叹息道,“陛下不用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有些事也不能全都怪您,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林沐辰垂眸盖上药瓶,没有答话。
寝殿外,几个小太监窃窃正私语:“这才三个月,已经是第十九个刺客了……要说这七殿下,哦不,现在该叫宁王了,他有什么魔力?还真是神了。”
“而且连陛下也着了魔,宁王的手下造反也不追究,当刺客全都说放就放。可能长了那样琉璃色眼睛的异族人,真像太后常说的那样,是迷惑人心的妖精吧……”
“你胡说什么!你见过殿下他有多好吗!……”
殿门外,小太监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连忙站直不敢抬头。
一名头戴金凤冠,身穿深蓝色绣金宫装的中年女子站在宫门前,脸色不善地看了门口的太监一眼,推门进了林沐辰的寝殿。
蓝衣女子一边推门而入,一边高声问道:“你是让那一群逆贼把围困君主刺杀皇帝当成家家酒玩儿了吗?!”
“母后。”林沐辰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哀家再不来,就看着自己儿子撞在刺客的刀上去送死?”兰太后转头对林沐辰身旁的老宫人道,“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枉你跟了辰儿这么多年,连个刺客都分辨不出来,还安排到他身边?!”
老宫人连忙跪下:“老奴该死!”
林沐辰道:“你们都先出去。”
殿內的侍从纷纷退下,老宫人连忙跟着退了出去。
殿內宫人悉数离开后,兰太后叹了口气,走近林沐辰道:“当初为娘就告诉你,对林鸿渐不过是利用而已。你倒好,假戏成真对他真的上心了也就算了,还把他看得这样重,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纵容着那些乱臣贼子为了他来加害你。”
“你就是怕他会因此记恨你,所以他手下这些乱臣贼子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你也一个都不敢动他们是不是?”
林沐辰的眉眼清俊如同水墨勾勒,此刻脸色却苍白似雪,像一株覆着冰雪的青松一般直直地立着,垂眸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很内疚?你到底有什么好内疚的?!”
“他那般春风得意母子受尽恩宠,为娘和你在芷兰殿中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之时,你怎么不去想?”
“不论你做的有多好,从来得不到先帝一个眼神,你在先帝的门前跪一天,还不如林鸿渐轻飘飘一句话,你怎么不去想?!”
衣袖下,林沐辰的手不觉紧握成拳。
兰太后看着林沐辰,泪水在眼中闪烁:“杨妃在的时候,先帝就心里眼里只有她。原以为你当了皇帝,为娘总该盼出头了,谁知你心里净想着林鸿渐对你那些小恩小惠,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他踩着抬不起头来?!”
“他们母子到底是有什么妖法把你们一个个都迷惑成这样?!你看看即使是现在他人都不在了,还有多少人为了他死心塌地要杀你?你不想着如何正好借栾云晔之手把他除去,你还想把他要回来?!”
“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把他要回来,你是打算把命交给他?!”
“母后……”林沐辰的的语气依旧恭顺,沉声道,“可是鸿渐没有错。”
“他没有错?好,那就是我错了!是我心眼太小容不下他要害他!但是你可别忘了,先帝为了他,杀一百个你和我也毫不手软!先帝就是要你做他脚下一堆烂泥!”
“既然你宁可死也要护着他,好,为娘大不了就和你一起死!”兰太后一边流泪,一边作势就冲向殿中的柱子,“为娘现在就一头碰死,免得死在那个妖妃之子的手上!”
“母后,母后不可。”林沐辰连忙拉住兰太后的衣袖,屈膝跪下,叹息一声,“母后有何吩咐,儿臣无不从命。”
“你现在就召回使者,修书一封寄给商国。”兰太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林沐辰道,“林渐行刺商帝有辱使命,以后梁国不再过问生死。要杀要剐,随商帝高兴!”
林沐辰抬起头,急忙道:“母后……”
“为娘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兰太后打断林沐辰的话,道,“没让人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栾云晔好歹会给他留个全尸的。”
“来人,拿笔来,哀家要亲自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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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夜里,商国皇宫,御书房
“陛下让臣在蘅芜殿外这么日夜盯着,是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白易潇坐在栾云晔身旁,问道,“要臣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抓出来吗?”
“不。”栾云晔道,“要让他们得手。”
白易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给栾云晔竖了个大拇指: “陛下这个办法,还真是出奇制胜而且想得周到。”
“林渐‘死’了,那些人就该闭嘴了,陛下也能落个清净,还可以顺便拐……”
“行了。”栾云晔打断白易潇的话,不放心地看了白易潇一眼,再次不放心地确认道,“在外时刻守着,不许进去。”
“我像那种监守自盗的人吗?”白易潇笑道,“陛下放心吧,虽然我这个人不太靠谱,以前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办砸了,但是这次的事我非常上心,如果……”
“如果,发生一点朕不想看到的意外。”栾云晔看着白易潇,沉声道,“你就提头来见。”
“是……”
“喵~”白易潇的话还没答应完,书房侧面的帘幕后响起一声猫叫。
白易潇竖起耳朵,问道:“有猫?”
栾云晔没有回答,不置是否。
白易潇转头往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金色的帘幕后露出一团雪白的毛茸茸。
白易潇起身跑下阶去,把那一团毛茸茸抱起来,只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抱在怀里的长毛比云还柔软,一双圆圆的猫里,同一只眼睛竟然都有金碧两色,在夜光下金碧相交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个万里难得挑一的大宝贝猫。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陛下平日对毛茸茸的东西毫无兴趣,竟然在书房里藏着这样一只极品好猫?”白易潇一边撸猫,一边回到栾云晔身边坐下,“看在臣这么多天日夜不分给你辛苦守人的份上,赏赐给臣呗?”
栾云晔的目光落在放置于桌角桌上的一封信上,拿起桌案上的书信打开,一边看一边冷声答道:“不行。”
“侯爷,陛下前日让人搜集了皇都和附近满城的猫,昨日里亲自选了一整天,才选中的这只猫,说是要送给皇后娘娘解闷玩儿的。”高公公站在一边,怕打扰栾云晔看信,对白易潇小声道,“您要是喜欢,老奴那里留了两只好的,给您送到府上?”
“哦~”白易潇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撸了一把猫头,遗憾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东西,那臣不能抢。但是我很专情的,其他的猫我也不用了。”
“诶,既然猫都已经准备好了,陛下打算什么时候送啊?”
栾云晔没有回答,盯着手中的书信,忽然紧紧蹙起眉。
白易潇把猫放下,想凑上前看了一眼,栾云晔已经提早一步把信递到了白易潇面前:“你看。”
白易潇接过栾云晔递过来的书信,看着看着,不觉眉头紧皱,气得五脏六腑都要冒出火来,将信扔在桌上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前几日不还假惺惺恳求陛下放人,这么快就忍耐不住露出白眼狼尾巴来想要置之死地了?”
栾云晔淡淡地看了白易潇一眼,垂眸看着桌上。
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上桌子,蹲在书信上舔毛。
栾云晔盯着桌上被猫压住的书信,对高公公道:“带上,摆驾蘅芜殿。”
“诶,陛下?”白易潇起身跟了出去,问道,“等不住了?改主意了?”
栾云晔跨出书房的门,道:“只要他愿意。”
白易潇叹了口气:“以诚相见也好,至少他在您面前不用整天伪装遮掩提心吊胆的,但就怕林沐辰都做到了这份上他还是不愿意。”
走到蘅芜殿前,里面灯还亮着,栾云晔示意门口的侍卫不要出声,自己推开了门。
林渐正坐在桌前看书,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地问道:“白易潇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栾云晔转头阴沉沉地看了白易潇一眼。
白易潇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林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抬起头往门外看去,微微怔了一瞬,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栾云晔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渐,问道:“白易潇时常来看你?”
白易潇暗暗地冲着林渐挤眉弄眼,使劲摇头。
白易潇越是摇头,看来他时常来看望自己会得罪栾云晔,林渐越是不如他的意,答道:“多谢陛下让安乐侯每日慰问。”
“很好。”栾云晔低沉冰冷的声音喜怒不明,“尽职尽责,稍后有赏。”
白易潇对林渐比了个哭脸。
林渐眨了眨眼睛。
栾云晔走到林渐方才看书的地方坐下,瞥了一眼林渐看的书,只见翻开那一页上,一句诗赫然映入眼帘:“惊觉相思不露”。
竟是自己读过的句子。
栾云晔心里像被柔软的羽毛挠了一下,对林渐道:“过来坐吧。”
“是。”
林渐起身走到栾云晔面前,不想和他坐得太近,坐远了又不礼貌,找了一个距离相对合适的位置坐下。
林渐在桌边坐下,眼神瞥到自己打开那一页书,连忙低下头,唯恐栾云晔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万一看出点什么来——比如想到某个不该想到的,前几日刚失踪的未来“皇后”。
栾云晔自从走进房间里,眼里就一直只装着林渐,头也不抬地对高公公道:“给他。”
高公公走上前,把一只雪白的猫塞到了林渐手里。
林渐:“……???”
林渐把软绒绒的猫团抱住,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雪白的毛球,不知道栾云晔是什么意思,心里又喜欢又十分吃惊:“……谢陛下。”
栾云晔:“……”
白易潇连忙捂住嘴,差点没笑出声来。
高公公看着气氛不对,立刻意识到自己工作出现了失误,还好早有准备,把压在猫底下的信也给顺便一起带来了,连忙把信也递给了林渐。
林渐怀里抱着猫,双手把信接过来,打开仔细看了一遍。
栾云晔盯着林渐,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本来会说话的眼睛,唯见唇角轻轻地勾了一下。
虽然是笑,但是这自嘲的一笑,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栾云晔像被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心窝里,忽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林渐看完信,将信双手递回给了高公公,垂眸微笑了一下,问道:“多谢陛下不计前嫌同意臣的议和。虽然陛下处死臣易如反掌,但为了陛下的名声考虑,陛下需要臣自裁吗?”
白易潇站在一旁扶额,这孩子在某些方面竟然有点太上道了,有些方面却又一窍不通,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栾云晔盯着林渐,不觉剑眉蹙起,沉默了片刻,道:“虽然你与商国多有过节,但朕一向爱惜人才。如今林沐辰与你君臣之义已尽,你若愿意留下为朕所用,朕与你也可以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梁国能给你什么,朕都能给,而且只会更多。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提。”
“谢陛下抬爱,但一臣不事二主。”林渐放下怀里的猫,起身在栾云晔面前跪下。
跪在栾云晔面前的人,脊背挺得笔直,琉璃色的眼眸中带着不可动摇坚决:“恕难从命。”
还从来没人敢这样直接拒绝陛下的,说话连委婉一点都不会,高公公吓得赶紧转头看了看栾云晔的脸色。
栾云晔的眉蹙得更紧,看着林渐的眼神里唯独没有怒意,反而好言劝道:“商梁既已议和,应当视两国利益为一体,以天下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何来二主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