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什么字?”
店小二许是记得久了,也说得多了,张口就来:“蛱蝶听语恋梅香,化作雪花纷纷舞。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声音甚是凄悲,表情甚是夸张,竟吟出了几分骚人墨客的精髓。
云舒歌赞叹道:“果真是点睛之笔。”
仙童虽然似懂非懂,但见云舒歌这般赞叹,便也跟着点头称道。
突然,店小二俯下身子,颇为神秘地低声道:“听说那幅画好像还是出自咱们的大殿下之手。”
云舒歌心头一惊,店小二口中的大殿下自然指的是慕曳白。
若是往常,像这种市井间的流言蜚语,云舒歌只会取其三分真,往往一笑置之。
可是这一次,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洗云裳时,慕曳白确实在道观中借宿了几日,不由得在那三分真上又添了三分,再加上方才听那些客商说慕曳白想要纳妾,因而不情不愿地又添了两分。
云舒歌道:“小二哥是如何得知的呢?”
店小二继续低声道:“那个富商在黎都颇有些权势,而且还是个收藏字画的大家,听说他收藏的字画中就有一幅大殿下的墨宝,所以才被他认了出来。”
云舒歌五味杂陈,点头称道:“原来如此,果真是大有来头,奇哉!妙哉!”
…………
就这样,一道菜一道菜地介绍下来,直听得仙童一会儿目瞪口呆,一会儿啧啧称叹,虽然他跟在云舒歌的身边也见识过不少珍贵的食材,可是像今天这样的,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待到店小二费了好一番口舌,终于将一桌子的菜介绍完了,云舒歌唤了一声仙童,又使了一个眼色。
仙童立马会意,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店小二,道:“故事很精彩,小二哥辛苦了,这锭碎银子给你买茶喝。”
店小二满心欢喜地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仙童早就迫不及待了,道:“公子,咱们可以动筷子了吗?”
云舒歌一脸的莫名其妙,故意嗔道:“不是你不让我动筷子的吗?现在反倒问我。还不赶紧吃……”
两人来时就已饥肠辘辘,又听了店小二一通天花乱坠,腹中早就馋虫拱动,不失端庄地胡吃海喝起来。
正吃着,云舒歌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旁边的那桌,扬声道:“那位大哥,请问你是几日前看见迎亲队伍的?”
那几人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被云舒歌突然这么一问,不由得都闭上了嘴巴,纷纷看向这边,那个贩卖织锦的客商说道:“公子是在和我说话吗?”
云舒歌道:“正是。请问大哥是几日前看见的迎亲队伍?”
客商想了想,道:“五日前。”
“那从黎都去往洗云裳要多少时日?”
客商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道:“这位公子,你可是问对人了。我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从黎都去往洗云裳的这条路不知都走了多少回了,黎都在咱们中扈国的位置靠北,洗云裳在东胜国的位置则偏靠西南,所以两个国都之间其实并没有距离太远,若是快马加鞭两三日便可到达,不过迎亲队伍嘛,车马辎重,装的都是金玉宝器,肯定不会走得太快,应该需要五六日的样子。”
“那从这里到黎都又需要多少时日?”
“若是千里宝马,不需一日便可到达;若是普通的快马,也只需一日加半也就到了;若是马车驮运加脚力嘛,那可就需要三四日了。”
云舒歌心里盘算着:“若是如此,等南瞻国的迎亲队伍回来,至少也是七八日后了。自己现在赶去黎都也没多大意思。”
于是又问道:“从这里到黎都,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
旁边一个人哈哈笑道:“这位公子应该是从国外来的吧!若是第一次来咱们南瞻国,那可真得去一趟火神山!”
火神山,被南瞻国奉为神山,主峰山顶上终年喷吐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传说那焰火乃是来自无间地狱,只是从来就没有人能够从那里进去过,所以传说也终归只是一个传说。
如此鼎鼎大名的火神山,云舒歌怎么可能不知道,很久以前他就想来南瞻国一睹火神山的奇观了,那个人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
“对啊!还有这么个好地方,我怎么就给忘了呢!”云舒歌心里想着,拱手向那几人致谢道:“好的,我一定去一趟!多谢几位大哥提点!”
那几人回礼。
云舒歌又转向仙童,示意他凑近,然后在仙童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仙童便起身到掌柜那里结了酒菜钱。
两人又吃了一会,这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云舒歌还不忘向那桌客商打了声招呼。
云舒歌离开后不久,那桌客商酒足饭饱,也要离开,一人招呼着店小二过来结账。
那店小二急溜溜地跑了过去,却听那边的掌柜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刚才那两位公子已经帮三位客官结过账了!”
几个客商面面相觑。
店小二道:“哟!这回可真是遇到大贵人了!”
☆、婚帖2
火神山坐落在黎都附近,自古以来就被中扈国奉作神山,山上有座火神庙,庙里香火很是旺盛,有的是来求名的,有的是来求利的,有的是来求姻缘的,还有的是来求健康长寿的。
慕名而来观瞻的游客长年络绎不绝。
火神山下原本有个小村落,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小镇。
镇子上酒楼客栈林立,颇有些都邑的味道。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火神山顶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却将半边夜空照的通亮,就像一条喷薄欲出的火龙,让仰望者不由得生起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云舒歌和仙童骑着马儿一路奔驰,直来到火神山脚下的小镇上。
此时,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一半是酒楼客栈为了招揽顾客,一半是为了庆贺他们的殿下大婚,一路走来倒也热闹。
正当两人寻思着在哪家客栈下榻的时候,云舒歌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去看,什么也没有,右肩又被人拍了一下,再回头去看,还是什么也没有,心想:“自己初来乍到,没有遇见神,难不成撞见鬼了!”
正想着,突然从身下窜出一个人来,大喊道:“舒歌兄!”
云舒歌和仙童都被这凭空窜出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云舒歌正要伸腿去踢,猛地发现这人竟是泉苒,赶紧把腿收了回来,惊道:“泉苒!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随即一想,泉苒本就是南瞻国人,此时又正逢慕曳白大婚,在这里遇见倒也合情合理。
泉苒笑呵呵地道:“舒歌兄,我在这里已经泡了三天的温泉了!大殿下现在去东胜国迎亲,没有个五六日是回不来的,正好你可以与我一起在黎都附近好好玩玩!”
云舒歌正愁缺个向导,听泉苒这么一说,满口答应道:“如此甚好!甚好!”
泉苒指着身后的一家客栈,道:“我就住在那,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客栈。舒歌兄也一起呗!”
云舒歌顺着泉苒指着的方向看去,这家客栈虽比不上昊京城长安街上的豪华气派,却也颇有几分模样,于是欣然同意。
客栈掌柜见又来了两位衣饰华丽、气度不凡的贵客,还没等云舒歌他们开口,就赶紧让小倌给准备了两间上上房……
初到异国的兴奋此时在云舒歌的身上正是浓烈,第二日夜色还未散尽,泉苒就被云舒歌催促着起了床,草草收拾过后,三人便开始向火神山进发。
此时的火神山上还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雾霭,百鸟啼鸣声却已经此起彼伏,犹如天籁。
虽然知道云舒歌见多识广,但是毕竟初来乍到,泉苒觉得自己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东道主,还是有必要给这位中扈国的大殿下好好介绍一下火神山。
泉苒道:“舒歌兄可知这火神山上有‘三有’和‘三不’。”
云舒歌简单明了:“不知。”
泉苒故作矜持:“这不巧了吗,我略微知道一些。”
云舒歌:“那请为这‘三有’是什么?”
泉苒掰着手指道:“有奇花异草,有珍禽异兽,有温泉汤池。”
“那三不呢?”
“不能攀折花草,不能猎捕禽兽,不能私入禁地。”
云舒歌打趣道:“我还以为是不能泡温泉呢!”
泉苒道:“舒歌兄说笑了,我这不是刚泡过几日的温泉吗,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云舒歌道:“不过,这禁地又是什么?”
泉苒道:“许多年前,陛下在这附近围了一片园子,取名落秋园,后来又赐给了曳白大殿下做别院。园子里种了许多从五洲百部收集来的各种奇花异草,除非得到大殿下的允许,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入内!而且我还听说,园子里最近还饲养了一只猛兽,凶神恶煞,相貌奇丑。”
云舒歌一脸惊愕:“落秋园的大名我倒是早有耳闻,只是我还从未听曳白兄说过他喜欢饲养凶兽,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泉苒安慰道:“舒歌兄切莫生气,这人嘛,总是会变的。曳白大殿下先前可能真的不喜欢饲养猛兽,只是最近突然喜欢上也是很有可能的嘛。”
云舒歌敷衍道:“嗯,也许吧。”
当初云舒歌好心要将可爱的墨团送给慕曳白的时候,慕曳白尚且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勉强接受,如今他竟一声不吭地饲养起了猛兽,而且还是凶神恶煞,相貌奇丑,这让云舒歌的心头不由得又平添了几分郁闷。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半山腰,火神庙的金顶隐约可见。
他们这一路上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去那火神庙里添香灰的。
泉苒提议道:“舒歌兄,你难得能够来一趟,要不要也去火神庙里烧个香、许个愿什么的?”
云舒歌虽然对修仙之术颇为向往,但是对那些希冀通过许愿得到神明保佑,从而实现自己春秋大梦的行为甚是不以为然。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去那火神庙里参观参观,于是欣然答应。
然而就在这时,两只金冠赤羽、鲜艳欲滴的大鸟突然从密林深处飞了过来,而且还落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悠然散起了步子。
泉苒虽是满脸的惊讶,却又深怕惊扰了两只大鸟,强忍着内心的波澜壮阔,压低了嗓门,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舒歌兄,是赤鷩鸟!”
赤鷩鸟是火神山上独有,喜欢栖居在梧桐树上,长相酷似凤凰,大小却只及凤凰的一半。
传说凡是有赤鷩鸟的地方就不会发生火灾,所以被中扈国人奉为可以御火的神鸟。
云舒歌自然是听说过赤鷩鸟的大名,那可是被收进奇异录的神鸟。
早在博学鸿词馆的时候,他就曾经央求过慕曳白从南瞻国给他送来两只赤鷩鸟,还许诺一定会种植一片梧桐林,专门作为赤鷩鸟的栖息之所。
只是当时慕曳白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就把他给打发了。
如今正巧被云舒歌遇见了个正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云舒歌一脸的阳光灿烂,亦低声道:“我听闻如果赤鷩鸟能够在同一棵梧桐树上筑巢十年,那么这棵梧桐树的树叶就会变成赤金之色。泉苒,你可有见过那样的奇观!”
泉苒一脸遗憾道:“能见到赤鷩鸟已是十分不易,更何况赤鷩鸟的筑巢之地极为幽僻,哪能轻易被人发现!”
云舒歌道:“那你觉得这两只鸟的巢穴会不会就筑在金叶梧桐树上呢?”
泉苒道:“这谁能知道!除非跟过去看一看!舒歌兄,你该不会是想跟着这两只鸟去找它们的巢穴吧?”
泉苒话音未落,两只赤鷩鸟突然间又飞了起来,朝着山南方向振翅而去。
云舒歌赶紧跟了上去,道:“被你猜对了,我正有此意!”
泉苒和仙童相视一眼,满脸无奈,只得也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下来,两人已是精疲力竭,气喘吁吁。
正跑着,一直领在前头的云舒歌突然察觉身后没了动静,回头去看,只见那两人正扶着树干擦汗喘吁,着实狼狈。
云舒歌很是同情地喊道:“你们俩先回去吧!等我看到了金叶梧桐,自会去客栈与你们会合!”
片刻过后,一人两鸟便已隐没在密林丛中,只留下泉苒和仙童还在那里大喘着粗气,面面相觑。
赤壁鸟一路上飞了许久,估计也是累了,停下来歇翅的次数越来越多,歇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云舒歌紧紧跟着,鸟停他停,鸟飞他跑。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棵有三人环抱之粗的梧桐大树赫然呈现在云舒歌的眼前。
金色的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像是一个倒扣着的聚宝盆,两只赤壁鸟正停落在一枝粗壮的树干上十分警惕地看着树下的这位不速之客。
漫山头地跑了一个多时辰,云舒歌虽然没有像泉苒和仙童那样狼狈不堪、气喘吁吁,额头上也还是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云舒歌满面灿然地绕着梧桐树转了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端详了好一阵子,自言自语道:“这也太好看了吧!若是能在太成宫的西苑辟出一片梧桐林,再养上几只赤鷩鸟,母后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曳白兄也真小气,我定要再和他好好说说,非得叫他捉两只来送我,若是再不成,我就亲自动手,看他能拿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