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么想着,树上的那两只赤壁鸟好似看出了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怀好意,一个大鸟展翅向着云舒歌扑腾而来。
云舒歌正想得入神,猛然间竟忘记了使出自己的移形换影,只顾蹲地抱头,求饶道:“别别别,大哥大姐爪下留情,爪下留情……”
两只赤壁鸟左右夹击,扑腾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飞回了树上,继续睥睨着还蹲在树下抱头的云舒歌。
云舒歌见头顶上终于没了动静,顺势拾起落在地上的几片金色梧桐叶,轻轻地贴在怀中,又偷偷地朝着树上觑了一眼,笑道:“二位长得这么仙,脾气怎么这么大呢!我可是真心想和二位交朋友的,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云舒歌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又重新变回了刚才那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依旧满面灿然地往山下走了去。
上山的时候,云舒歌满心都系在赤鷩鸟和金梧桐上,根本无暇顾及满山的美景。
此时,一路上异香扑鼻,鲜花烂漫,云舒歌方才发现这遍地的奇花异草,满林的珍禽异兽。
正当陶醉之时,一面青色的石墙突然堵住了下山的去路。
“这火神山上连攀折花草、猎捕禽兽都不被允许,怎么可能会让人私建宅院?”
想到这里,云舒歌突然眉角飞扬,心下大喜:“莫非这里就是泉苒所说的禁地——落秋园!”
适才泉苒跟他提起落秋园的时候,云舒歌就已暗暗决定要趁着慕曳白不在的时候,找个机会偷溜进去,悄悄探访一番。
如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面石墙足足有两人高的样子,若是用来防止山间野物乱冲乱撞倒是绰绰有余,可若是想要用来挡住那些梁上君子和云舒歌,那恐怕就只能是个摆设了。
隔着墙仔细辨听,确定墙的那头没有什么活物的声音,云舒歌一个飞身纵跃,便从外面来到了里面。
放眼望去,丘陵乔木、簇花漫草之间,几处别致素雅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意布局,却自有一番自然天成之道。
云舒歌昂首挺胸,穿过一片牡丹花海,便要往里走,突然听见一阵脚踏落叶的窸窣声,那声音轻盈细碎,但在云舒歌的耳朵里却似若惊雷。
云舒歌一个移形换影,赶紧隐到一块小山似的的黑焦岩后面,藏了起来,可又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去看。
原来是两个侍花女婢,只见她们各挎着一个竹编镂花篮子,从一片梧桐林中缓步走了出来,直朝着云舒歌这边走来。
云舒歌心跳加速,也不知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因为看见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娇俏美人。
正当他斟酌着要不要再使个移形换影,溜之大吉的时候,那两个侍花女婢已经从黑焦岩旁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云舒歌方才穿过的那片牡丹花海,俯身摘起花朵往篮子里放。
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好似两只翩翩起舞的粉红蛱蝶,看得人如痴如醉。
云舒歌心道:“好一幅美人拈花赏心悦目图。”
云舒歌忽得想起了之前在客栈里吃的那盘雪花浪蝶和店小二说的那个大有来头的故事,心道:“如果那幅画真的出自曳白兄之手,那我这一年多来算是看走了眼。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蛱蝶是谁?腊梅是谁?多情的是谁?含恨的又是谁?”
正这么想着,其中一个女婢忽然低声软语道:“你可有发现,自从大殿下从中扈国回来后,来落秋园的次数好像比以往多了许多?”
另一个道:“那还不是因为墨公子,自从影大人把墨公子带了进来,殿下就经常来这里看它。”
一个道:“也是,墨公子那么温顺,那么可爱,还那么机灵,我也很喜欢它。”
说完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云舒歌恍然大悟,心下想着:“这两人口中的墨公子应该就是他之前送给慕曳白的墨团。真是话经三张嘴,蚯蚓也长腿。果然传言是不能全信的,甚至连一半也信不得。墨团明明是那么温顺善良、憨态可掬的灵宠,怎么到了别人口中就变成了凶神恶煞、长相奇丑的凶兽了?”
那个婢女突然将声音放的更低了,道:“不过,大殿下这段时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另一个道:“是吗?我倒是没发现,不过大殿下向来不苟言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婢女向前走了几步,直凑到同伴的耳边,声音小的好似蚊蚋一般。
若不是云舒歌自小练就了一个耳听八方的本领,那声音几乎微不可听。
“前几日,我去给殿下送茶,是大殿下最爱喝的百罗香,以往每一次大殿下都会喝上好几杯,可是上一次,大殿下竟然一口也没喝!而且更怪的是,我们都知道大殿下可是最不喜欢吃甜食的,但是上一次大殿下竟然亲自嘱咐我送去了一碟蜜饯。”
另一个惊诧道:“什么!那大殿下吃了吗?”
“吃了,不过好像只吃了一块。”
云舒歌心下疑惑起来,当年他们入学博学鸿词馆的时候,因为自己喜欢吃甜食,所以他们宿舍的早粥里时常会放入一些蜜酿的果干。
对此,慕曳白也从来没有表达过任何的不喜欢,甚至有一次因为庖厨忘记了没有放入,慕曳白还特意让人去厨房问明了原因,吓得庖厨当即端着一盘蜜饯跑到他们的宿舍里谢罪。
所以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云舒歌便一直以为慕曳白和自己一样也是喜欢吃甜食的。
可是这两个婢女却说她们的大殿下不喜欢吃甜食,莫不是慕曳白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喜好,所以才会让人误以为他不喜欢吃甜食?
亦或是他确实不喜欢吃甜食,只是为了迁就自己,才故意没有表现出来?
另一个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一件事。就在迎亲使团动身前往洗云裳的前一日,大殿下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影大人来请,大殿下方才动身离开。”
云舒歌心下大惊:“难道曳白兄大婚并非自愿?可是凭自己对曳白兄的了解,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又有谁能逼迫的了他呢?还是有其他的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就在云舒歌百思不得其解时,那两个侍花小婢已经起身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院子里又没了声音,云舒歌探头去看,见四下无人,也站起身来,几个箭步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倚山而建的殿阁前,试探着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云舒歌不禁想起那次和云子都一起探访逸清尘的丹阁时,那门也是没有上锁。
其实他每次都是准备好要翻窗而入的,但这些人怎么都不喜欢上锁呢?
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有上锁的习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暗暗记下,今后不仅要把门锁上,窗户也要锁紧了,然后又是一阵窃喜,迅速移入了阁中。
这殿阁一看就是一间书房,两排壁阁分立在两边,壁阁上堆满了书籍,中间是一个与门相对而视的圆形窗扇,窗户是闭着的,窗前是一张书桌,桌侧放着一个插着几幅画卷的青花大玉瓶,阁内陈设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
淡淡的幽香却不像是从阁外飘进来的。
“是鸢兰香!”云舒歌又惊又喜,“原来曳白兄把他的那颗鸢兰珠放在了这里!”
找了一会,竟没有找到,想着应该是被放在了某个暗格中,便也懒得再去寻了,毕竟若是真的被他找到了什么暗格、密室之类,自己是该去看,还是不该去看呢。
云舒歌走到壁阁前,随意翻起几本书卷,全是些经史子集之类。
来到另一边,翻开几本,又全是些百家兵法之属,觉得好是无趣,便又把书不露痕迹地放回了原处。
桌面上平铺着一张白宣,被一对紫檀龙形镇纸压着两边,上面的字潇洒飘逸,却极具筋骨,云舒歌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慕曳白之手。
之前在博学鸿词馆的时候,他曾一度想要模仿慕曳白的字迹,虽然在别人看来倒也足以以假乱真,可是云舒歌自己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云舒歌仔细端详着那幅字,内容是一篇关于古战场的吊文,无论是字还是文都写得极好。
云舒歌越看越喜欢,兀自把那张字幅轻轻卷起,藏进了袖中,又从怀中取出一片金色梧桐叶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住半边,满意地拍了拍手,心里道:“一物换一物,成交!”
云舒歌翻开几张画卷,虽说都是佳品,却并非出自慕曳白之手,索然无味地又放了回去。
极目所见,云舒歌对这间殿阁里的其他东西实在是提不上兴趣,就在他心里发痒,左右寻思着要不要去找暗格的时候,几声“咩咩”的羊叫声忽然从身后的窗外传了进来。
云舒歌大喜过望,打开窗户,只见竹林中一只黑乎乎、圆嘟嘟的小家伙正睁着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那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墨团吗?!
这小家伙起初被云舒歌和慕曳白发现的时候,还只有一只手掌那么大,如今半年过去了,竟长得足有一只小乳猪那么高,那么大,不过好像也只能这么高,这么大了。
确定四下无人,云舒歌一个飞身跳了出去,就要去摸墨团的小脑袋,却不想那小家伙竟怯怯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又“咩咩”地叫了几声。
“啊!墨团,你不认识我了吗?”云舒歌一脸哀怨,一种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凄凉之感从心底油然升起。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他和慕曳白把墨团抱回大本营的时候,墨团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等到墨团的眼睛睁开了,他却已经去了东胜国。
自那以后,他和墨团就再也没有见过,墨团认不出自己倒也是理所当然。
云舒歌锲而不舍道:“墨团,当初还是我把你从野地里捡回来的呢!你没见过我的样子,那我身上的味道你应该还能记得吧,乖墨团,过来闻闻。”
一般来说,像墨这样的灵兽一类,凭着天生的灵性,无论是眼睛见过的,耳朵听过的,还是鼻子嗅过的,都能够一丝不苟地记在自己的灵识里,所以云舒歌相信,只要墨团愿意靠近自己,他就一定能够唤醒墨团对自己的记忆,而且还是非常温暖的记忆。
云舒歌小心翼翼地朝着墨团一点一点地慢慢靠近,就在墨团似乎被勾起了那一星记忆,正要向前挪动它那又短又粗的小黑蹄的时候,一个小童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墨公子,你在哪呢?墨公子……”
云舒歌心知一定是这落秋园里照顾墨团的仆役找过来了,奈何自己是个不请自来的,转身便要离开,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到窗前,把窗子轻轻地阖了起来,这才又重新逃之夭夭了。
暮色渐浓,客栈里,泉苒和仙童坐在大堂中一张靠窗的桌子旁,不时地朝着客栈外东张西望。
突然,泉苒眼眸一亮,兴奋地朝着窗外喊道:“舒歌兄!你可总算回来了!”
原来,云舒歌正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客栈里走来。
仙童慌忙起身去迎,泉苒则忙着置盏倒茶。
仙童抱怨道:“公子,您怎么才回来呀!可把我和泉公子给担心死了。”
云舒歌径直来到桌前坐下。
泉苒递上茶盏,云舒歌接过,一饮而尽,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们很早就回来了吗?”
泉苒道:“和你分开后,我就带着仙童去火神庙里烧了几炷香,然后想着天色还早,就想着去泡温泉,可是仙童不肯,非要回来,我拗不过他,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云舒歌看向仙童,一脸的莫名其妙,道:“仙童,泉公子请你去泡温泉,你怎么不去呢?”
泉苒一脸委屈道:“公子,您还好意思说我!您丢下我一个人跑上了山也就罢了,还这么晚才回来,我担心都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玩乐!”
“是啊,舒歌兄,你该不会是把整个火神山都给跑遍了吧!”泉苒搓了一颗花生米撂进嘴里,笑着说道。
云舒歌道:“那倒不至于,不过也该有半个火神山,哈哈哈……”
云舒歌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片金色梧桐叶,在泉苒和仙童的面前晃了一晃,“见过没?见过没?金色的!”
泉苒和仙童看着那片金灿灿的梧桐叶,纷纷瞪大了眼睛。
泉苒一脸的不可思议,道:“妙哉!真要是金子做成的叶子倒也没什么稀奇,可是这种像金子一般的叶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厉害呀,舒歌兄!这也能被你找到!”
仙童变脸似地一把抹去先前的委屈,竖起大拇指,一脸傲娇地道:“那是,我们家公子向来都是最厉害的!”
这时,客栈里的小堂倌端来了满满一盘酒菜,这是泉苒之前吩咐店家准备的,都是云舒歌喜欢吃的菜,还特意嘱咐过小堂倌,只需看见云公子回来,就可以把酒菜端上桌了。
泉苒端起酒壶给云舒歌斟了一杯,道:“舒歌兄,你劳累了一天,喝点小酒解解乏,晚上睡个好觉。”
云舒歌虽然很少喝酒,但是两三杯的酒量还是有的,于是欣然接受,端起酒盏和泉苒碰了个杯。
仙童不喝酒,只顾着一个劲地吃菜。
就在几人吃得正欢的时候,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从门外径直趋步到泉苒身边,躬身附在耳边说道:“世子,大王请您速速前往黎都!”
泉苒大惊道:“我父王也来黎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