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歌又从篮子里拿起一个馒头,却没有再去剥皮,而是直接塞进了嘴里,大口吃了起来,许是真的饿了,干巴巴的粗面馒头竟被他吃出了丝丝的香甜。
云舒歌见老汉只顾笑呵呵地看着他俩,自己却没有要吃的意思,问道:“老伯,您怎么不吃?”
“我牙口不好,得用水泡软了才能吃下,你们尽管吃着,不够再拿,我去给你们倒点水来。”说完,老汉便起身走进了屋子。
“谢谢老伯!”云舒歌一边称谢一边继续啃他的馒头。
然而,两个人手里的馒头还没吃完,院子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
接着,便有一群人乌泱泱地往两人来时的方向跑了过去。
两人相视一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老汉却好像司空见惯,一边端着水走近,一边叹道:“唉,定是又有人发疯了,真是造孽啊!”
听老汉这么一说,两人心下了然,这是又有人丢了魂了,哪里还能坐得住。
“老伯,您在这坐着,我们过去看看究竟,这水我们等会儿回来喝。”云舒歌话音未落,便和慕曳白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紧追人群而去。
人群在山头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呜呜咽咽地似乎还有哭泣之声。
待到两人走近,方才看清原来人群的中央竟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大汉,而那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两人初来时遇见的那个扛着锄头的农夫。
农夫已经被半指粗的麻绳从上到下捆得个结结实实,半点也动弹不得,嘴里也堵着一团布料,只能发出呜呜呜的闷哼,布料的颜色和农夫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应该就是从他的身上撕扯下来的。
一个农妇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农夫的身边,不时地用手帕擦拭两腮的泪水。
云舒歌穿过人群,走了上去,征询道:“大婶,我先前在名医门下学过一些医术,此次正巧路过此处,是否方便让我为这位大哥看一下病症?”
云舒歌此话一出,人群里纷纷议论了起来,不过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极不信任的表情,要知道,凡是得了这个怪病的,到最后不是呆了就是死了,这么久以来,还从没有谁是被治好了的。
农妇闻言抬起头来,见说话的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心里虽然也没抱多大希望,但自己的丈夫既然已经这样了,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应该尝试一下,于是点头同意。
农妇人应允了,云舒歌这才蹲下身来,从怀中取出焱淼玦放在农夫的天庭上。
依照瑜公子所说,若是丢掉的魂魄或散掉的灵识能够重新返回身体,焱淼玦应该会变成火一般的红色,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焱淼玦却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云舒歌眉头紧蹙,他虽然也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焱淼玦能够帮助失魂人找回丢了的魂魄,可当那万一的希望也彻底落空了的时候,强烈的失落感还是让他如坠深渊。
“对不起,我的医术还是太浅薄了。”云舒歌喃喃道。
站在一旁的一个大汉道:“本来就是治不好的病,又不是你的错,道歉个啥子。好了,好了,大家也都别在这杵着了,我们还是赶紧把徐大哥抬回去吧。”
大汉的身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推来了一辆板车,几个人合力把农夫抬了上去,一群人便围拥着回去了。
慕曳白见云舒歌没有动作,抚着他的肩头低声道:“你已经尽力了,我们也回去吧,老伯还在等着我们呢。”
云舒歌没有说话,他不想把他现在的情绪传染给慕曳白,于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默默地点了点头……
☆、诬陷1
“官爷,那两个小贼又回来了!”
一个尖利的声音好似隆冬三月里的冰锥,直直地刺进了云舒歌和慕曳白的耳朵。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七八个身穿吏服的衙役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已经从院子里飞冲而上,将他们俩团团包围了起来。
那个声音继续尖利道:“官爷们小心,他们身上有剑,可是锋利着呢!”
云舒歌听出了那个声音正是之前那个落荒而逃的妇人,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恭然道:“各位官爷,不知我们犯了什么事,竟要劳烦各位如此兴师动众?”
这时,从院子里又走出一个衙役,像是个领头,后面跟着那个妇人和一个农夫装扮的大汉。
衙役头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留着两撇小胡子,个子不高,神气却是十足,仿佛是担心别人看不到自己,下巴总是抬得老高。
衙役头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们既然已经杀人潜逃,为何还要折回来?莫不是觉得良心不安,回来自首?”
云舒歌不明所以,便要询问,却被那妇人抢先道:“官爷千万别被他们的样貌骗了,别看他们长得俊俏,心里可是歹毒着呢,哪里还有什么良心,否则也不会抢劫不成,杀了我家大伯……”说着,妇人竟呜呜呜地哭嚎了起来,“我家大伯真是命苦啊,苦命啊……”
仿若一个霹雳惊雷突然在耳边炸起,又好似一根蜂虿毒针正刺心窝,云舒歌只觉得额角作痛,心头作疼。
他们离开时老伯还是好好的,这才过了一会儿的功夫,怎么突然间就死了?
云舒歌的眼睛里突然透射出肃杀的寒光,看着妇人道:“是你杀了老伯!”
妇人愣怔了片刻,随即嚷道:“官爷您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就知道这两个小狗崽子不仅不会认罪,还会反咬一口,倒打一耙!要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就不知道官家的天威!”
衙役头许是觉得妇人太过聒噪,瞪了她一眼,骂道:“本官爷要做什么还要你这个婆娘来指手画脚?”
妇人还想说什么,旁边那个大汉一把将她拉过,拽到身后,点头哈腰道:“就是,就是,一个妇人家成天就知道瞎嚷嚷,官爷莫要生气,莫要生气。”
衙役头这才转过脸来,继续抬着下巴道:“你们两个姓甚名谁?祖籍何处?打哪来?到哪去?又是为了什么杀了柴老汉?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赶紧从实招来。”
这衙役头不由分说,铁了心认定两人就是杀人凶手,如果不是昏庸至极,那就一定是收了妇人不少的钱财。
云舒歌强压怒火道:“这位官爷,我们二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该如何从实招来?况且,如果我们真是什么所谓的杀人凶手,又如何会跑回来自投罗网?”
衙役头继续冷眼横眉:“柴妇人说她亲眼看见你们两个拿着剑跑进了柴老汉的家里公然抢劫,还妄图想要杀她,所以柴老汉的死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干的?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乖乖地和我回衙门听候县令大人的处置吧。”
云舒歌见衙役头和那妇人一伙人沆瀣一气,也懒得再和他多作辩解,看向慕曳白道:“曳白兄,你意下如何?”
慕曳白道:“这是你的国家,你想要做什么,做便是了,无需询问我的意见。”
云舒歌没了后顾之忧,于是道:“官爷方才问我们姓甚名谁,祖籍何处,打哪来,往哪去,我们还没有回答,官爷可还想知道吗?”
衙役头这才想起他刚才的问话,两人一个也没有回答,道:“哦,对,还不快如实招来!”
云舒歌道:“那官爷可要听仔细了。在下姓云,名祝,字舒歌。祖籍昊京,来自昊京,亦要去往昊京。”
衙役头一脸惊恐状:“你……你是当今的大殿下!”
云舒歌道:“算你机灵,怎么样,怕了吗?”
“怕!好怕啊!哈哈哈……”衙役突然狂笑了一阵,“兄弟们,他说他是当今的舒歌大殿下,你们怕不怕啊!哈哈哈……”
一个衙役道:“怕啊,怕死了!”
闻言,其他的衙役和那两个刁民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衙役头呸道:“呸!大胆!无知小儿,胆大包天,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还敢冒用当今大殿下的大名,你莫不是以为本官爷会相信你!大殿下的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跑到这么个荒山野地里来!”
云舒歌没有想到他们竟会是这般反应,而且还是在慕曳白的面前,只觉得真真是丢人丢到家门口了。
但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现在除了这一身半旧的锦衣还算有个模样,身边连一个侍从也没有,而且还是在这个远离昊京的荒山野地,如何能够凭借自己的一家之言让人相信他的大殿下身份?
云舒歌对着慕曳白苦笑了一下,无奈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既然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官爷准备怎么处置我们?把我们抓进大牢,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然后秋后问斩吗?”
衙役头那两缝细长的眼睛在满脸横肉中挤出了一个奇怪的弧度:“哎呀呀,年轻人不要那么悲观嘛!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么一样东西乃是无所不能的吗?”
云舒歌微微顿了一下,道:“官爷说的莫非是孔方兄?”
衙役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咧嘴道:“聪明!一点就通。”
妇人突然又探出了脑袋,尖声道:“官爷,我们可是给了银子的,您怎么能……”
衙役头怒道:“咄!无知妇人,再敢乱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拿去喂狗!”
妇人吓得连忙捂住嘴巴,远远地躲开了。
云舒歌算是明白了,这些家伙哪里是什么官差,分明就是穿着官服的强盗。
云舒歌道:“即便是杀了人的大罪,只要交钱也可以赎身吗?”
衙役头道:“当然可以!”
云舒歌蹙眉道:“国法中有这么一条规定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衙役头一脸嫌弃:“要么就说你们年轻人没见识呢,本官爷说有,那就是有!”
云舒歌道::“既然如此,那就好说了。只是不知我们二人需要多少赎金?”
衙役头竖起两根手指:“不多,不多,一人一百金,两百金就足够了。你们家住何处,本官爷这就派人给你们传信去。”
“那倒不必,不过两百金,哪里还需要回家去取。”说着,云舒歌从怀中取出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我的这颗珠子至少也能值两千金。”
在场的众人哪里看过这样的宝珠,莫不是瞪大了眼睛,看呆了。
衙役头赶紧吩咐一个衙役上前去拿。
云舒歌却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官爷还是自己来拿吧”
衙役头现在是一心想要拿到夜明珠,须臾也不能等待,哪里还能顾得了其他,只管趋步上前:“好,都给我让开,本官爷亲自来拿。”
就在衙役头伸手去拿夜明珠的时候,只听一声龙吟,一只耳朵掉在了地上。
云舒歌运剑的速度极快,丝毫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衙役头只觉耳边嗖的掠过一丝凉意,不自觉得缩回那只去拿夜明珠的手去摸耳朵,然而,此时的脑袋上除了滋滋泉涌的血水,哪里还有什么耳朵。
衙役这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我的耳朵!来人啊,来……”衙役头突然间被削了耳朵,受惊过度,一边大喊一边向后急退。
奈何云舒歌平生最痛恨的便是贪官污吏,此时分明已经动了杀心,哪里还会让他逃走,子吟剑锋直向衙役头的咽喉刺去。
慕曳白却一把握住云舒歌的手腕,沉声道:“云祝,稍安勿躁,他毕竟是官府的衙役,即便该死也应该交由官府县衙处置。”
慕曳白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云舒歌作为中扈国的大殿下,中扈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他若是想要杀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个无名小卒,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尤其贵为一国之尊,执掌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更应该遵守法纪,循章做事,立为万民之表率。否则,保不齐就会背上滥刑好杀的污名,遭世人腹诽诟病,遗祸无穷。
云舒歌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于是收回子吟,厉声道:“我这个人最讨厌滥用私刑,可是你是真的恼到我了,暂且先割下你的一只耳朵,好让你多长些记性。”
衙役头在千钧一发之际捡回了一条小命,早已吓得两腿瘫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多谢大爷饶命!多谢大爷饶命!”
其他的衙役虽然手里举着大刀,却空有一副皮囊架势,个个又惊又怕,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那个妇人和她身边的大汉见形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然而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便被慕曳白踢飞而来的两粒石子正中膝弯,纷纷摔了个狗啃泥。
云舒歌冷哼一声:“本大爷没有发话,你们谁要是再敢走,我就断了他的腿!”
闻言,其他人更不敢动了。
片刻过后,云舒歌突然指向一个衙役道:“你!”
被指到的那个衙役仿佛是在阎罗王的生死簿上被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哆哆嗦嗦地也指向自己,“我!?我……我没想逃走……”
云舒歌凌厉的目光收回了几分,浅笑道:“如果是我让你走呢?我数三声,如果你还在这里,我就……”云舒歌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开始数起数来,“一……二……”
衙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哪里还敢作留,此时只觉得手里的大刀也成了累赘,扔了大刀拔腿就跑。
云舒歌看着衙役急于奔命的狼狈相,蹙眉道:“曳白兄,你说我是不是吓到他了。”